第4章
淺雲宮是個冷宮,還是個位置偏僻沒有住進娘娘的冷宮,平時不會花費大量人力打掃,只是有個別太不機靈的宮女太監,實在伺候不了主子,才被打發到這裏來虛度時光。
段榕榕就是“太不機靈”的一員,被穆總管親自發落過來,想必一輩子也別想從這裏出去了。
段榕榕對此表示:太好了!
她本來就是活潑跳脫的性子,無拘無束被家人嬌寵長大二十多歲突然穿越了,身份卑賤整天卑躬屈膝,一不小心就被打個半死,早就受夠了這個連聽都沒聽過的王朝。
如果不是身上一點功夫都沒有,段榕榕早就學小燕子□□逃走了。
現在被發落到這個沒什麼人的偏僻地方,沒有人整天盯着她抓錯誤,她覺得反而比之前好多了,就是那個讓所有人鄙夷畏懼的大總管總是……
“快快,穆總管又來了!”
和她一起負責打掃前殿的小宮女碧荷拽了拽她的袖子,然後立刻縮到角落裏低眉斂目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
段榕榕回頭看了她一眼,再看時已經能看到那身深藍色的太監蟒袍了。
她跟着寥寥幾個人一起躬身行禮,卻還是忍不住偷偷抬頭去看這位穆總管。
穆錦文長得實在太漂亮了,終日蔭翳籠罩的神色也無法掩蓋他五官的精緻,但是從第一眼見到他段榕榕就覺得這個人不是什麼好東西,果然從其他人口中聽到了許多關於他的事迹。
狐假虎威,心腸惡毒,貪污受賄。
甚至一句輕飄飄的“給她個教訓”就差點要了她的命。
原本應該更加憎恨厭惡他才對,可是段榕榕最近過得太清閑了,清閑得讓她忍不住懷疑穆錦文是不是故意把她扔到這裏來養傷。
可是這怎麼可能?
心底隱約有個細小的聲音在告訴她,這是可能的。
雖然剛受傷的那天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但是精神卻被刺激得異常亢奮,她清楚得記得是穆錦文用手抓住了鞭子,才救了她一命。
以及那個痛得冷汗直冒無法入睡的夜晚,也是那個低柔的聲音,制止了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掀開她衣服的舉止,還親自為她塗抹了金瘡葯。
那雙手柔軟溫暖,和他的人非常不一樣。
段榕榕忍不住又抬頭看了前方一眼,看着目不斜視臉色沉鬱的穆瑾,不禁想像那天晚上,他也是一副這樣的表情脫下她的衣服,為她上藥的嗎?
……居然有點臉紅了。
穆錦文留給她的陰影竟然不自覺被驅散了,段榕榕驚悚地感到,自己竟然不怎麼害怕那個傳說中心狠手辣的奸佞太監了。
她的視線太過強烈,穆瑾想裝作沒看見都不可能。
就不能假裝她只是路過嗎!
無可奈何地看回過去,穆瑾用冰冷陰沉的目光表示你是誰你幹嘛你很礙眼。
然後她看到了女主撲閃着水靈靈的大眼睛臉色微紅。
穆瑾:???
段榕榕發現對方看回來了,但她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扯開紅潤的唇給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很確定,看到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眼睛裏出現了懊惱。
穆瑾:這人有病,這地方沒法待了。
她維持着平穩的步伐,移動軌跡徑直向外,路過段榕榕時絲毫不曾停留。
然而……
“穆總管,您慢走。”
穆瑾差點亂了步伐。
你清醒點我是差點害死你的人以後也要繼續害你啊!
段榕榕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總覺得有點像落荒而逃。
穆瑾發誓近期內再也不去看女主了,反正她活蹦亂跳好得很暫時死不了。
這時燕皇身邊的小太監前來傳話,說陛下請他去商量百花節的事宜,穆瑾一拍腦門,想起來馬上就到男女主初次定情的劇情了。
所謂百花節,其實就是各宮娘娘舉辦的一次選美大賽,不同的是各主宮娘娘不會參加,低位分妃嬪和全宮的宮女都可以隨意參加,如果表現好,被陛下看中,一飛衝天也不是不可能。
原作中這時候段榕榕應該在燕皇的寢宮裏養傷,兩人每天眉來眼去你喂我喝葯我逗你開心的,感情已經醞釀得差不多了,本來就不笨的段榕榕更是已經把燕皇願意表現出來的喜好摸得七七八八,卡在他的爽點上在百花節上一舞驚人。
……可是現在,穆瑾想起女主在冷宮裏傻呵呵地笑出聲的場景,只覺得秋風蕭瑟,前路無光。
“系統,系統,”穆瑾一邊趕往太和殿,一邊和系統嘮嗑,“男女主最後如果沒有在一起,算不算任務失敗?”
“嚴格來說不算。”系統猶豫地說,“但是他們要是不在一起,這個世界的變數就太多了,你該怎麼完成自己的戲份呢?”
穆瑾:別說了,他們鎖了。
可是她忘了,從她進入這個世界開始,產生的變數還少嗎?
踏入太和殿寶華莊嚴的大門,穆瑾淡淡地和領路來的小太監表示她自己進去即可,對方絲毫不敢反駁她,於是穆瑾裹了裹即使在盛夏也扣得嚴嚴實實的外袍,向裏面走去。
把小跟班打發走穆瑾肆意地轉動眼睛打量着燕皇平日處理政務的地方,燕皇對穆錦文頗為信任,經常叫她到這裏來商議大事,哪怕會撞見看她不順眼的……
丞相。
穆瑾看着迎面走來,似乎剛和燕皇商量完事情出來的白鬍子老爺爺,穆瑾克制住自己想問好的衝動,調整成傲慢譏誚的表情。
“徐丞相。”
禮節不能廢,穆瑾狀似恭謹,神態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徐丞相銳利的眼神看着她,甚至一句話都不想對她多說,重重地“哼”了一聲就和她擦身而過,洪鐘般的聲音傳到她的耳中。
“閹人禍國。”
穆瑾淡淡地垂下眼,雖然這不是在說她,但還是有些為本該承受這一切的穆瑾難過。
“穆穆……”系統在想像中輕輕地蹭蹭她,“不要難過,那個穆瑾自找的。”
“其實如果可以選擇,她何嘗願意走這條路呢……”
悵然地嘆息一聲,穆瑾斂去感情,繼續穩步走入殿中,看到一身明黃朝服的宇文睿正站在案幾前潑墨揮毫,走上前下跪行禮。
“起來吧。”
穆瑾站起身,一瞥之下看到立在旁邊穿着過肩式綉飛魚紋服,手執佩劍的戎鋒,不禁在心裏暗贊一聲好一個丰神俊朗,俊美非凡的兒郎。
隨即察覺到他正看着自己,穆瑾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宇文睿五官英俊硬朗,寬大的袖口下露出一截充滿力量的小臂,纖細的毛筆在他手中,仿若成了刀劍的化身,筆走游龍中勾畫出尖銳的筆鋒,字體蒼勁有力。
他回眸沖她一笑,沖淡了幾分王者的霸氣,要不是那身標誌性的朝服,就像個在酒樓中肆意揮毫的落拓公子,會被少女的手帕塞滿懷中的那種。
他把自己剛寫的字展臂撐開,碩大的“家國天下”映入眼帘,恢弘大氣。
“錦文,你看朕這幅字能值多少銀兩?”
“陛下又拿奴才說笑了,這種問題奴才怎麼回答得上來。”穆瑾停頓一下,舒展眉目露出個笑容,“但依奴才拙見,陛下這字形態極好,一定能讓那些酸腐文人大開眼界。”
宇文睿笑着瞥了她一眼,對這話不置可否,揮手讓下人把這幅字收起來,撩起袍角坐在案几旁端起一杯茶,穆瑾連忙有眼色地上前給他添滿。
“丞相剛才來過了,錦文可否看到?”喝了口茶,宇文睿開口問道。
“是,陛下,奴才和丞相擦肩而過。”穆瑾如實回答,這沒有必要瞞着,隨便問一個外面的人就知道。
“丞相可提到什麼?”
“回陛下,丞相對奴才隻字未提。”穆瑾還是實話實說,如果“無恥閹人”不算人話的話,“丞相大人清高,向來是看不慣奴才的。”
“丞相年紀大了,有些是非分辨得不是那麼明確,錦文要以大局為主,不要和他過多計較。”宇文睿溫聲安慰。
“奴才不敢。”穆瑾施禮。
宇文睿話是那麼說,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來真心開解的樣子,反而對他們倆的不和樂見其成,穆瑾清楚這點,在他面前一直表現得恃寵而驕,讓他以為能輕易地掌控她。
宇文睿不痛不癢地又說了幾句,就將話題轉移到了百花節上,問了些如何準備之類的細節,就一副信任的樣子交給穆瑾全權負責了。
穆瑾按照記憶中原作的描寫一一回答,果然見到宇文睿滿意的神色,暗暗捏了把冷汗。
#論領導突然抽查工作但你還沒開始是種什麼感覺#
宇文睿言談正常,在穆瑾看不見的角度,他審視地看着眼前這個依然媚俗淺薄的玩意兒,卻絲毫找不出那日被她的風姿震懾,而想擁她入懷的衝動。
果然世人都愛美麗的皮相。
宇文睿自嘲地低嘆一聲,暫且將自己突然的動心拋到了腦後。
“那就都交給錦文了,你辦事朕一向放心。”
“滴——臨時任務:幫助女主段榕榕在百花節上奪冠,完成獎勵易容卡一張,無時間限制,可隨時摘戴。失敗則收回之前獎勵的變聲卡。”
穆瑾眼前一亮,可隨時摘戴的易容卡,簡直是古代小說里的神器。
她眼睛都亮了幾分,陰沉之色不由得消散了一些,身形纖弱容貌艷麗的少年一時竟然看起來如無辜稚子,天真而無害。
宇文睿見她聽到自己的誇獎如此開心,本來重新堅硬起來的心又不禁軟了幾分。
雖然膚淺,但他辦事確實用心,而且對自己旁無二心,當那雙漂亮的鳳眼專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時候,真彷彿他眼中只有自己一人。
讓人想要獨佔的姝色。
穆瑾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接到任務后她沒有停留太久就向宇文睿告退。
一路思索着該如何讓離男主八百里遠的女主對百花節感興趣,一時沒有注意看路的她一走過拐角就感到鼻尖撞上一片布料,被震得後退幾步展開寬大的袍袖遮住鼻頭,有些泛紅的眼睛恨恨地看向擋住她的……胸膛。
視線上移,是戎鋒面無表情的臉。
“戎侍衛,你這又是要幹什麼?”
穆瑾放下袖子,來不及擦眼睛就擺出一副傲慢輕薄的模樣,含淚的鳳眼斜斜睨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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