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蜀中九崖
“爺爺,前面就到越州了。”官道上舞象之年的少年看着遠處越州城樓,興奮的喊道。
少年身後十餘丈有一老者,老者此時正半跪在路邊,身前有一青年婦人和一孩童,孩童似有風熱之症,初夏月份,頭冒虛汗,被其母親抱在懷中不停的咳嗽。老者並不為少年話語所繞,依然自顧自的為孩童看診。
見爺爺不搭話,少年卻又折回,看了一眼患病的孩童,少年將所背的藥箱打開,拿出兩個瓷瓶,取了兩顆藥丸,“這孩子發熱惡寒,不停的咳嗽,且邊上又有黃痰,乃風熱太久所致的寒包火,這裏有兩顆藥丸,一顆退熱,一顆清肺止咳,爺爺,孫兒說的可還不錯?”
“你這孩子到也機靈,說的倒也不差,快請夫人接過葯丹給孩子喂下吧。”老者聽聞孫兒所說也同意道。“義梅,取出紙筆,我說個方子,你且記下。”
“党參半錢,太子參半錢,南沙參一錢,地黃三錢,何首烏三錢,白朮兩錢,黑大豆五錢,木香兩錢,白扁豆五錢,山藥五錢,仙鶴草四錢?”少年寫完后仔細念了一遍方子,又看了看那孩童,“這小孩面黃體弱,也確該再加一記益氣強身的方子。”
老者拿過方子遞於婦人手中,婦人看着方子,卻高興不起來,老者似明白婦人心中所想,“無妨,這些葯終究還是買的起的。”
“謝謝老先生為我兒看病,希望如此吧。”那婦人微微欠了欠身。
說完老者便被少年扶起,目送一老一少朝着越州方向去了,走出去沒多久,那患病的孩童悠悠轉醒,婦人發覺孩子醒來,將目光轉移到孩子身上,這才發現,孩子手上不知何時拽着兩塊碎銀,婦人看了,抱着孩童,往越州方向跪拜了下去。
“爺爺,這番黃王攻略越州之後,我們怕是有的忙嘍。”此時爺倆已經進了越州城,城內幾近成了廢墟,四處都是流民和傷民。
“義梅慎言,黃王二字不可輕提。至於這些災民,懸壺濟世,能醫救多少儘力而為就好。”說話間,老者又半跪在地上,為一孩童看診。這對爺倆正是南下的周老爺子和稟兒。
“小心瘟疫,快快閃開!”一個聲音從老遠便開始喊道。路旁癱坐的流民聽聞后,又習以為常的裏面縮了縮。
待聲音近了,原是幾個坊正每人推着一個板車往城外去,車上雖然蓋着草席,但車上露出的手腳也不免讓人知道車上放的乃是病死的百姓。
“這位老先生,可否幫在下一個忙,家中母親病重,還望老先生移步去我家中為我母親看診。”運屍隊伍里有一人看周老爺子在路邊為人看診,停步向周老爺子說道。
周老爺子聞言,回頭看向說話之人,此人深青八品袍,想來是越州縣丞或是主簿,周老爺子卻是不曾回話,反而讓義梅開箱拿葯給看診的孩童服下。
“大膽!縣丞大人與你說話,你竟不言不語!”一坊正說道。
“休得無禮,退下。”縣丞喝退了一旁說話的坊正。
“越州城裏已經沒有大夫了嗎?”周老爺子見孩童已經服了葯,這才起身問道。
“大戰之後,城中大夫大部分已被賊軍擄了去,餘下一些駭破了膽,已然逃了,在下身為越州縣丞,又世代居住在此,為保這方太平,是以留了下來。”這縣丞回話道。
“能心繫百姓,大善,老朽這便去你家中為令堂醫治。只是老朽有個請求,我祖孫二人四處遊方,路經此地,看病民遍野,望縣丞大人能給個攤位,讓我爺孫為民醫治。”
“老先生有這想法,在下為越州城的百姓謝謝老先生了。現今縣令大人已經逃了,越州城裏在下可以全權做主,所有藥店隨老先生挑選,藥材也憑老先生隨意取用。”縣丞說話間對周老爺子拜了一拜。
“如此甚好,那便去大人家裏為令堂看診吧,還請縣丞大人帶路。”
“老先生這邊請。”
同城裏的破敗一樣,這縣丞家裏一樣也遭了殃,大門的門面倒還不錯,鎏金的牌匾上書蘇府,但進了院子,四面的院牆被砸開了幾個洞,院內的草木明顯有被踩踏的痕迹,但別的被打砸的東西倒還簡單收拾了。
“讓老先生見笑了,匪患之後,瘟疫橫行,忙的實在抽不開身,院牆還未來得及修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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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大人公務在身罷了。”周老爺子客氣道。
“管家,快去準備酒菜,待老先生給我母親看診后,我要宴請老先生。”蘇縣丞低聲對身後的管家吩咐道。
“蘇大人客氣了,先去看看令堂吧。”
“老先生這邊請。”
……
“老爺吉祥。”
“免禮,我母親可曾好些。”進了後院蘇縣丞母親的廂房,見了兩丫鬟,蘇縣丞開口問道。
“老夫人喝了些薑湯,已經睡下有一會兒了。”丫鬟答道。
“老先生請。”
“後面些天不要給再給老夫人喝薑湯了。時令不對,癥狀也不對,多喝無益。”周老爺子說著話,就進了內屋開始給老夫人把脈了,蘇縣丞在一旁點頭稱是。
周老爺子號了會兒脈,轉頭看向義梅,“孫兒,你看如何?”
“與城外那孩童一樣,但觀起面色,應該再配上一副葯。老夫人明顯有些腎陽不足,所謂腎藏精,精生髓,髓主骨,骨養血,是以取淫羊藿一錢,鹿角膠、熟地黃、酒炒當歸各兩錢,菟絲子三錢,杜仲、山藥各五錢,煎藥時可放入少許鹽巴,每日煎服一次,煎服一月。”
“倒還不錯,只是你少了一味君葯,每次取三隻雄蠶蛾放入其中,現在這個時節,剛好是蠶蛾破蛹的時候,正好可以入葯。去病和補身的方子就交與你下吧。”雖然少了一味葯,但周老爺子滿意的點了點頭。
蘇縣丞聽了,趕緊令人取來四寶,義梅寫了三張藥方,縣丞接過後趕緊命人前去抓藥。
“在下謝謝老先生,謝謝公子了。”
“蘇大人言重了,哪受得起蘇大人一拜啊。”義梅閃身躲過了蘇縣丞一拜,周老爺子卻受了。
“此間事了,還請老先生和公子去前廳用餐,我已吩咐管家,二位請隨我去前廳。”
“蘇大人客氣。”
分主賓落了座,氣氛倒也融洽,但言語之間多是些場面話,倒也無趣的緊。酒過三巡,散了席后蘇縣丞便帶着爺倆去了最近的一個藥房。
進了藥房,雖也被打砸翻弄過,但藥房之中多是些藥材,打砸的倒也不甚嚴重,稍微清理了一番,收拾的倒還有些模樣。
“蘇大人可還能調些識字的人來?”待清理完后,周老爺子向蘇縣丞問道。
“自然是可以的,老先生可有什麼打算?”
“一會我讓孫兒寫兩個方子,蘇大人差人拿着方子,去城裏各個藥房按方子稱重抓藥就好,疫情也能快些控制。”
“如此甚好,管家,快去通知各坊正,命他們速速將坊間的書生請來。”蘇縣丞向管家吩咐道。
“好的,老爺。”管家聞言便去了。
“老先生可還有其他安排?”蘇縣丞問道。
“其他倒也沒什麼打緊,我爺倆準備開門義診了。”
“那便勞煩老先生了,在下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就不奉陪了。”
“蘇大人請便。”
蘇縣丞留下兩個僕人照料便自己走了,縣丞一走,路上的流民們便涌了進來,僕人攔着讓流民排好隊,周老爺子看診,義梅抓藥。不多時,管家領着十來個書生過來了,拿了藥方,便往城裏各個藥房去了,一切按部就班的進行。
晚些時候,蘇縣丞差人送了些飯菜,並囑託道晚上去他府上歇息,飯菜笑納了,去他府上歇息給推脫了,爺孫倆怕晚上有急診,說是將藥房後院打掃一下,就將就着住。
不知不覺忙到二更,待爺孫倆關了門休息時,門外卻又有人急促的拍門。
“大夫,大夫!快開門救救我兄弟!”
義梅去開了門,門外卻是站着三個彪形大漢,準確的說是站着兩個,因為此時有一人已面如白紙,氣如遊絲被另外兩人架着。
“怎的這麼久才開門,快醫治我兄弟,救不活他,我便砍了你!”其中一人作勢便要砍,義梅被嚇的連連後退。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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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當。”
舉刀的大漢吃痛叫了一聲,握刀的手垂了下去,刀順勢掉到地上。
“好賊子,給我出來!”大漢說著話,警惕的看向四周,左手摸向右邊肩胛,那裏插着一根銀針,大漢左手欲將銀針拔下來,但稍一用力,右臂卻傳來鑽心之痛,大漢這才知道遇到了硬茬。
“有求於人,卻如此囂張跋扈。”說話間周老爺子進了藥房。義梅見爺爺來了,馬上回到爺爺身旁。
見周老爺子現了身,那壯漢目光看向周老爺子,四目相對,周老爺子眼中金光一閃,大漢一下便敗下陣來,大漢心知剛才這一針便出自面前這個白髮老者之手,老者剛才一針也只是懲戒,不然早就一針結果了他的性命,但轉念一想,這也未嘗不是好事,看來這事還有迴旋的餘地。
“小的眼拙,不知前輩在此,小的造次了,還望前輩懲罰,只願前輩能搭救我二弟性命。”大漢抓起垂下的右手拜了一拜。
“小的也甘願受罰,請前輩救我二哥性命!”
周老爺子瞥了一眼地上的大刀,刀身二尺有餘,寬三寸,柄端有一虎頭,另外兩柄刀刀身相同,柄端各有一豹頭和一狼頭。
“原來是蜀中九崖的人,早年倒也有些淵源。虎頭刀在你手中,虎頭胡是你什麼人?”
“小人胡廣,胡斐正是家父。”聽聞這老者說起和九崖有些淵源,這胡廣心中一喜。
“罷了,即是舊識後人,懲罰倒也免了,把人扶進來吧。”周老爺子說話間,手指一勾,胡廣肩頭一松,銀針已無蹤影。
“胡廣謝謝前輩。”“柴達謝謝前輩。”胡廣、柴達作了一輯,便一起扶着老二跟着周老爺子往後院走去,義梅上前把門又給關上了。
進了後院廂房,胡廣柴達將老二包子聃平放於床上,周老爺子屈指搭於包子聃脈上,不多時,周老爺子似是從脈相上發現了什麼,解開包子聃上身衣物,在其腋下三寸發現一個紅點,老爺子掌心附於紅點之上,掌心微微一凹抽手往窗外一甩。
“叮”
窗外傳來金戈碰撞之聲。
原來那紅點乃是一根塗了劇毒的鋼針,老爺子早已發現窗外有人,是以用內力吸出鋼針,並射向窗外之人,只是不想窗外之人到能接下,但窗外之人見行蹤暴露,倒也不是拖泥帶水之人,轉身就去了。
胡廣柴達便要去追,被老爺子攔了下來,“不用去了,你們追不上他,他能接下我一針,你們追上也不是他的對手,想必那人便是傷了你們兄弟之人,這般隱匿的功夫,九州之內少有,又懂暗器,天下間也算能排的上號了。”
見老爺子阻攔,胡廣柴達也自知不敵,並留了下來,畢竟兄弟三個剛才對上他時就被傷了一個。
“毒針已除,但毒素進入血脈已遍佈全身,少時我會儘力將毒素逼出來,你們兩個跟着去抓些藥材,一份磨成粉末,另一份熬成湯藥,待老夫一會將毒素儘力逼出來,你們就馬上過來喂葯上藥。”老爺子說完便念了兩個方子,義梅一聽便記下了,便領着胡廣柴達去前堂抓藥。
“這位公子,剛才多有得罪,還望公子海涵。”待出了門,胡廣便向義梅賠罪道。
“不打緊的,你們即是爺爺舊識的後人,想來也不會是大奸大惡之人,只是為了手足有些心急罷了。”以義梅的性子自是不會計較這些。
“公子不計前嫌着實讓我汗顏,敢問公子大名呢?”胡廣問這話自然有他的計較,畢竟人爺爺救了他二弟性命,這等恩情自然是要記下的,但畢竟發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他自然不敢去問老爺子的名號,只能從這公子下手,稍微打探一下,回去也好問問他父親是哪位前輩。
“在下免貴姓王,名義梅。”義梅自然不知道胡廣心中所想,只當是簡單的詢問姓名,便隨口說了。
“姓王?那他爺爺自然也是姓王嘍?”胡廣心中如是想道。
聊了沒兩句便進了前堂,義梅按方子抓了葯便交於胡廣柴達,讓他們將一份切碎,一份碾成粉末,他便去生火去了。
都是習武之人,切葯碾葯自然很是快捷,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切碎的葯就煮好,兄弟二人便拿着葯回了後院廂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