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兒的屍體

王三兒的屍體

王三兒的屍體

江蓼紅快手快腳地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急匆匆趕去拙齋。她看得出來,許枚表面上淡然如初,可心裏早就如油鍋滾沸也似,五件瓷器不知所蹤,任誰也無法從容處之。

許枚換了一身淡青色的長衫,半斜着身子坐在紅木椅上,臉色還算不錯,江蓼紅稍稍放下心來,遞上隨身帶來的食盒。從昨晚到現在,從北京到冉城,大半天的工夫粒米未進,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江蓼紅特意買了許枚最喜歡的幾樣小菜,又足份足量地買了不少肉餅、餑餑、蒸餃,還包了一隻燒雞。許枚果然餓了,也顧不得什麼客套禮節,伸手捏起一隻蒸餃塞進嘴裏,嚼得滿嘴流油,還不忘招呼:“江老闆、小篁、姬法醫,一起吃,這是魚羊館的蒸餃吧,果然名不虛傳,下禮拜我過生日的時候還要吃這個。”

姬揚清和江蓼紅前後腳到的拙齋,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城裏的炸彈都順利拆除了,其實那些東西根本稱不上炸彈,只是勁兒大些的炮仗。”

“我就說嘛,這年頭哪那麼容易搞來炸彈,李大帥對軍火管控嚴得出奇,在他的地頭私制私賣炸彈槍支都是死罪。”江蓼紅道。

“還有個壞消息。”姬揚清臉色陰沉,“王三兒死了。”

“死了?”許枚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江蓼紅也驚愕不已。

“是我們大意了,這個王三兒身長力大,一旦掙紮起來,我們留在岸上的兩個小巡警根本制不住他,被他逃進沄沄河北岸的小巷裏,七繞八繞地把人追丟了。等他們好容易找到王三兒的時候,人已經斷了氣。”姬揚清懊惱無比,取出初步檢驗屍體的記錄道,“從現場來看,王三兒是在快速奔跑時被地上一塊凸起的石頭絆倒,一頭撞在身前巷子轉角的‘泰山石敢當’石牌上,腦漿迸裂,當場斃命。”

“吃飯的時候怎麼說這個……”谷之篁肚子餓得咕咕叫,扯下一隻雞翅正啃得高興,便聽到“腦漿迸裂”四個字,噁心得直咧嘴,一隻手捂着耳朵,一隻手抓着雞翅繼續啃着,“太影響食慾了,果然不能和法醫同桌吃飯。”

姬揚清白了谷之篁一眼,這傢伙穿着許老闆的水白色衣裳,扣子都沒系全,怎麼看怎麼像個兔兒爺。

許枚嘆了口氣,問道:“陳小姐和陸先生怎麼樣了?”

“分開關押在警察局偏院的臨時監室。”姬揚清道,“人已經醒了,嘴咬得死緊,一句話都不肯說。”

“丁大少和米老闆呢?”

“都安頓在警察局後面的小旅社,有便衣保護。”姬揚清道,“米培軒的兩件瓷器還存在警察局,那隻雞缸杯沒有找到,應該不在蒹葭小館,至於綁匪拿走的那箱瓷器,目前還沒有下落。”

“嗯……”許枚大口咬着蒸餃,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

“你就些菜。”江蓼紅怕許枚心焦,忙把一盤蝦仁炒蛋推到他面前,她記得許枚最愛吃蝦。

“江老闆也吃。”許枚撕下一隻雞腿遞給江蓼紅。

谷之篁有些不解:“為什麼要安排便衣,綁匪不是已經抓住了嗎?”

“因為王三兒死得蹊蹺。”姬揚清輕輕抖了抖屍體檢驗記錄,說道,“王三兒逃進那片小巷之前,撞翻了一個賣胭脂的姑娘,還踩破了一個水粉盒子,可巡捕發現的那具屍體鞋面上沒有紅色污漬。”

“嗯?這倒怪了。”許枚夾着蝦仁炒蛋,筷子停不下來,“屍體確實是王三兒嗎?”

“已經請集櫻湖的艄公認過屍體,確認是王三兒無疑。王三兒雖然蓬頭垢面,但臉上的胎記非常顯眼,他們決計不會認錯的。”姬揚清翻着記錄道,“幾個艄公還說,王三兒幾天前和街邊潑皮爭鬥,被人打傷了右臂,那屍體的右臂上確實有一大塊瘀青。”

“那麼……從巡警手中逃走,撞到賣胭脂的姑娘的人,恐怕不是王三兒了。”許枚拍拍肚子道。

谷之篁仔細琢磨着許枚的話,突然瞳孔一縮,猛地站起身來。

“淡定點,坐下吃飯,把嘴裏的雞翅咽下去。”許枚擺擺手,又道,“姬法醫,拜託你件事兒,去請桂五爺畫一幅畫吧。”

“畫畫?畫什麼?”姬揚清莫名其妙。

“畫他看到的所謂‘星星點點的傷疤’。”許枚道。

“傷疤……那個撫陶師手臂上的傷疤?”姬揚清道,“對了,陳菡的手臂乾乾淨淨的,她是你們要找的人嗎?”

“也許不全是吧。”許枚道。

“不全是?”姬揚清越聽越糊塗,“對了,被綁架的那孩子怎麼樣了,他有沒有注意到綁匪的手臂?”

“在後面睡得昏天黑地的,小悟陪着呢。”許枚笑了笑,“寒冬臘月的,誰不是裹得嚴嚴實實,哪那麼容易看到別人的手臂?麻煩姬法醫和警官說一聲,去城外找個僻靜些的院子,今晚子時,我有些話想說,還有些事要問。”

“這個容易,城外小王村有捕門的辦事站,那地方倒是僻靜,就是有些破舊。”姬揚清道。

“對了,有些東西你們有必要先熟悉一下,我辛辛苦苦從北京抄回來的線索,字潦草了點,將就看吧。”許枚回身從窗台上抄起一摞紙,上面密密麻麻地抄寫着清實錄中的線索。

姬揚清咧了咧嘴:“我忙得很,還是拿回去給他看吧。”她話音未落,肚子也“咕嚕嚕”叫了起來,“給我撕個雞腿,蒸餃也要,還有那個西葫蘆餡兒的蒸而炸,餓死我了……”

捕門在每座大城市都設有辦事站,說白了就是應急避禍的堡壘,是為了應對一些諸如兵災、匪亂、水旱之類的突發事件而準備的。鑰匙由這座城市職權最高的捕門弟子保管,平時很少有人進去,在外人看來就像一座廢棄的院子一樣,只是這院子圍牆高得嚇人,門上的鎖也大得過分。冉城這幾年還算太平,城外的辦事站已經很久無人踏足,房屋傢具都積了厚厚的灰,姬揚清雇了幾個力巴,花了半下午的工夫,把這座不大不小的院子裏裡外外打掃了一遍,除了擺滿刑具的地窖。

許枚下午吃得有些撐,晚上只喝了些小米粥,笑眯眯看着坐在對面狼吞虎咽的逆雪。許枚很喜歡看正長身體的半大孩子大口吃飯的模樣,這才是生活該有的樣子,像扎了根的筍似的充滿活力,只是眼前這隻筍模樣慘了些,渾身上下裹滿了繃帶,透着絲絲苦澀的藥味。

“那綁架犯這兩天沒給你吃飯啊,嗝……”谷之篁眼瞧着逆雪扁扁的小肚子漸漸鼓脹,忍不住替他打了個嗝。

“唔……沒有……”逆雪接過小悟遞來的包子,大口大口吃着,“連水都沒給我喝過,這兩天被他下了葯,一直暈暈乎乎的倒也不覺得難受,可這一覺起來腸胃就餓抽抽了。”

“先緩緩吧,別吃得太狠了。”江蓼紅把幾盤油汪汪的大肉撤了下去。

“姐姐……”逆雪委屈巴巴地扭着身子。

“嗨呀,你倒是挺會撒嬌的啊。”小悟滿臉嫌棄,挪着身子坐遠了些。

“我有個消息,拿來換肉吃好不好?我……啊!”逆雪盯着江蓼紅手中的肉盤子,話沒說完,腦門上就挨了許枚一記栗暴。

“你還敢隱瞞情報?”許枚探着身子,作勢要擰逆雪的耳朵。

“別……別……”逆雪欠着許枚好大人情,也不敢在嘴上耍橫,連連躲閃着告饒道,“我之前是忘了說,剛才突然想起來的。那傢伙把我綁在椅子上的時候,我迷迷糊糊的還有些意識,使了些花巧手法,從他身上摸走了一個東西,平平扁扁的,上面還有些花紋,也不知是什麼。我本想把這東西藏好了當線索,誰知那傢伙鬼得很,趁我松神兒的工夫把線索奪走了。”

許枚來了興緻:“那東西摸起來手感怎麼樣?形狀、大小、厚薄、重量?”

“形狀……不是很規則,大概兩寸來長,一寸來寬,薄薄的一個片片,光光潤潤的很好摸,不是很重,可能是打磨過的瓷片或者是石片、玉片,也可能是玻璃、水晶什麼的。”逆雪道。

“把你摸到的東西畫下來。”許枚說著把肉盤子推到逆雪面前,“快些畫,畫完再吃,我一會兒有事要出門。小悟去熬碗山楂水,給他消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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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煉金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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