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龍飛渡

神龍飛渡

神龍飛渡

大大小小的渡船遊船瘋了也似駛向蒹葭小館,湖面上開了鍋似的,槳影橫飛,水花亂濺。

“嘿,這慢勁兒,你們這兒連汽船都沒有嗎?這得到什麼時候呀!”谷之篁性子急,眼見小遊船像老牛拉破車似的往湖中心磨蹭,急得直跳。

許枚也心急如焚,見谷之篁不住地擠眉弄眼,知道他又起了鬼心思,忙伸手一拉宣成,小聲道:“警官,幫個忙,吸引一下大家的注意……”他在宣成耳邊嘰嘰咕咕。

江蓼紅也湊過來道:“為了保證戲劇效果,還得在語氣上雕琢一下……”她也湊在宣成耳邊講戲。

宣成怒道:“我不!太傻了!”

“我能在五分鐘內滅火。”谷之篁誇下海口。

宣成一愣,掙扎片刻,一咬牙道:“好,如果滅不了火,我揍死你們!”

“嗯嗯嗯。”谷之篁使勁點頭。

宣成臉憋得通紅,仰面望天,艱難地抬起手臂,指着被霧氣裹得嚴嚴實實的太陽,像第一次看到雪的南方人似的滿懷驚訝道:“哎呀呀!你們看那是什麼?”語氣被他雕琢得格外地道。

湖面上頓時安靜了,姬揚清、衛若光渾身直冒雞皮疙瘩,警察局老老少少的便衣、巡警也覺得背後一股涼氣直衝頂心,一個個傻愣愣地望着宣成,順着他高舉的手臂仰頭看去,只見天上一片朦朧。

“你看見什麼了?”姬揚清莫名其妙。

“就……就……看就對了。”宣成臉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渾身僵直,保持着指天誓日的姿勢。

“什麼呀……”姬揚清眯着被太陽刺痛的眼睛滿天亂掃,“是鳥嗎?是蟲子?到底是什麼呀……哎呀划船的別停下,繼續划……”

許枚、江蓼紅藏在船尾,眼巴巴盯着谷之篁解下隨身佩玉,托在掌心。

“這是戰國古玉吧?”江蓼紅道。

“嫂子好眼力。”谷之篁道,“戰國玉瓏,我小時候從山西買的。”

那玉瓏是一條薄片狀的龍形玉佩,有一巴掌大小,龍體捲曲成S形,色澤青綠柔和,小而捲曲的背翼和尾巴微微帶着白色的沁斑,通體滿飾勾雲、捲雲紋飾,密密層層,繁而不亂。

谷之篁四下看看,見眾人不是盯着宣成就是盯着太陽,忍不住笑道:“這冷臉兒警察,這回可是窩頭翻個兒——現了大眼了。”

“少跟這兒咧咧,快動手。”許枚催促道,“已經十二點四十多了。”

“好好好,動手動手。”谷之篁把玉瓏托在掌心,輕輕念叨幾句,“一會兒你可使勁兒往下潛,千萬別露頭啊……”谷之篁一手捧住玉瓏,輕輕放在湖水裏,那玉瓏在水面上搖擺幾下,直直向下沉去,眨眼工夫便看不見了。

谷之篁沖許枚、江蓼紅一招手:“哥,嫂子,狠狠地吸一大口氣,咱們下水,小心些,別驚動別人。”

“下水?”江蓼紅愣住了。

“別怕,龍在水下游得很快的。”谷之篁眨眨眼睛,悄無聲息地鑽進水裏。

許枚扶着江蓼紅,溫言道:“別怕,別怕,弄玉先生上天入地,全靠這些古玉幻化的靈獸,穩妥得很。”

江蓼紅一咬嘴唇道:“你抱着我,我就不怕。”話一出口,她臉便騰地紅了。

“好啊,我抱着你。”許枚一手摟住江蓼紅的腰,輕輕從船尾滑入水中,悄然無聲。

宣成餘光瞟見三人偷偷下水,心裏也驚疑不定,又見眾人直勾勾瞧着自己,頓覺臉上一陣發燒,咬牙切齒道:“看什麼看!快划船!”

江蓼紅雖懂水性,但從沒在數丈深的湖底極速潛行,更沒騎過龍這種傳說中的靈獸,嚇得緊緊抱着許枚的腰,努力屏着呼吸,不敢抬頭。

巨龍潛於湖底,穿波破浪,疾行如電,水底魚蝦龜蟹從沒見過如此巨大的怪物,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紛紛逃跑,不時地有反應慢半拍的小魚小蝦撞在三位乘客身上,江蓼紅幾次驚得要喊,都硬生生忍了下來。

“江老闆,睜開眼吧。”許枚笑着轉過身來,拍拍江蓼紅的臉頰,“瞧你,臉都憋紅了,快透透氣,咱已經不在水裏了。”

江蓼紅小心地睜開眼,只見許枚滿臉含笑湊在面前,頭髮濕淋淋地垂在雪白的額頭上,頭頂趴着一隻螺螄,耳垂上夾着一隻螃蟹,肩上還掛着長長的水草,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噗……”江蓼紅忍不住笑出聲來。

“乖,別動,咱們在天上呢。”許枚從江蓼紅領口裏抽出一條白鱔。

江蓼紅吃了一驚,向下望去,只見雲浪滾滾,霧氣騰騰,白茫茫不辨天日,腳下濃煙衝天而起,火光映日,烈烈有聲,自己三人正騎在一條青綠色的巨龍身上,在火場上空盤旋飛騰。

“我們已經到了?”江蓼紅驚奇不已,“從碼頭到蒹葭小館足有三四里水路,我們潛到水下最多半分鐘吧?我水性不太好,憋氣超過半分鐘便扛不住。”

“哈哈哈哈……”谷之篁騎在龍頸上,張牙舞爪縱聲大笑,“這可是龍,在水下游得比魚雷還快。”

“你可別得意忘形了。”許枚道,“下面的人不會看到我們吧?可別再像上回那樣被人當成哪吒。”

谷之篁道:“不會不會,我們在雲層里,再說下面霧那麼濃,人的視線很差,那些小船才剛出碼頭,絕看不了這麼遠的。”說著谷之篁一扳龍角,跳到巨大的龍頭上,深吸一口氣,縱聲長嘯:“雲——起!”

“當成哪吒?”江蓼紅莫名其妙,又見周身雲氣已開始變黑變濃,心中有些發怵,緊緊地貼在許枚懷裏,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許枚笑道:“五六年前了吧。小篁,那時候你多大?”

谷之篁手扶龍角,歪着頭想了想道:“十八歲,我記得那年袁世凱剛死,我家老頭子去福建跑茶葉生意,我也跟着一道去玩……對了,那次哥你也跟着去了呀,你要去德化看白瓷,還買回一個貼塑蟠螭的小瓶和一隻塑着小獅子的瓷印章,又白又潤,漂亮極了。”

許枚笑道:“對,就是那回,當時正是七月,這小子熱得熬不住,趁着夜半無人偷偷跳到海里獵鯊魚撿海螺,不知腦袋裏哪根筋搭錯了,騎着玉龍上天下海。他玩得倒是痛快,可沒想到那天正好是那座海港小鎮的午夜龍王祭,附近的漁民海客都在海邊高崖上的龍王殿祈雨,主祭的道士祭文還沒念完,就瞧見一個天仙似的小後生騎着一條龍從雲層里翻了出來,嚇得“嗷”一嗓子就昏過去了,緊接着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暴雨傾盆,波濤翻覆。從那之後,龍王廟就被改成了哪吒廟,我去廟裏看過,哪吒塑像頂着一頭寸把長的短髮,光光的膀子上披着綠色長綾,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被看廟的道士一頓好罵,說我褻瀆神靈。”

“綠色長綾?”江蓼紅奇道,“哪吒像一般都披着紅綾吧?”

“他騎着龍從海里竄上天的時候,身上掛了一條又寬又長的海帶,在崖頂的人遠遠看去,好像披着一條綠色長綾似的。”許枚笑着說。

谷之篁皺皺鼻子:“那個小海窪子又荒又窄,海浪也凶,我哪知道旁邊的山頂上有個廟啊。”

谷之篁見四周烏雲翻墨,藏雷隱電,浩浩蕩蕩,遮天蔽日,滿意地拍拍龍頭道:“成了。”說完他抖丹田大喝一聲:“雨!來!”

話音剛落,一道驚雷轟然炸響,繼而雨似瓢潑,傾天而下,小小一片天地之間,電尾燒黑雲,雨腳飛銀線,霹靂轟鳴,乾坤變色,熊熊燃燒的蘆葦小洲好像被裹在銀河飛瀑里,眨眼之間,大火便被滔天雨勢死死壓制。

江蓼紅驚道:“你怎麼把雨求來的?”

谷之篁道:“這裏雲層本就重,厚厚地積着不少水。”他輕輕拍了拍龍頭,“當然,還有這玉瓏的功勞。《說文》有云:‘瓏,禱旱玉。’玉瓏乃是古人求雨禳旱所用,我這隻玉瓏乃故絳所出,是三晉祭祀汾澮水神之物,靈氣充溢,求來這樣一場雨還不是小菜一碟。對了,還沒到五分鐘吧?”

“從我們出發到現在,最多兩分鐘。”許枚透過被大雨衝破的霧氣向下看去,見小洲上一片焦黑,原本繁茂的蘆葦已經灰飛煙滅,只有蒹葭小館結構牆體尚還完好,嘆了口氣道,“我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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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煉金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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