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個花盆

二十五個花盆

二十五個花盆

從秦猛家出來,走過兩個街口,臨街有一座小小的茶館,三人挑了靠窗的位子坐下,點了一壺綠茶,幾樣點心。

許枚為江蓼紅和姬揚清斟了茶,又把一碟叫不出名字的小面點推到兩人面前:“山西的面點最好,這個應該是棗泥豆沙餡的,來嘗嘗。”

三人調查了半個上午,確實有些乏了,正需要一些點心磨牙。

江蓼紅很喜歡山西面點這份粗獷實在的勁頭,捏着一隻兔子形狀的豆包吃得慢條斯理。姬揚清卻有些急躁,灌了兩大口茶,把噎人的核桃糕衝下肚,抱怨道:“吳潼、六指如意、秦石匠,還有那個不溫不火的傅先生,這幾個人好像都對我們存着十足的防備,說話陰陽怪氣的,藏着掖着,實在可疑,我可真不喜歡和這些活人打交道。”

江蓼紅笑道:“查案可急不得,我們這一上午收穫可不小,還魂案已經算是破了,虎皮案也多少有些眉目……”

許枚突然道:“虎皮案……六指如意也許是涉案人。”

江蓼紅一怔:“為什麼?”

許枚道:“虎嘯啊!我記得你說過,六指如意最擅長的是《李逵背母》和《周處除害》,這兩出戲裏老虎都是重要角色。”

江蓼紅點點頭:“《李逵背母》和《周處除害》都有人虎大戰的情節,木偶師要演好這兩場戲,必須學會模仿虎嘯。”說著她心裏一陣難過,“婁子善還魂說白了不過是一場惡作劇,訓誡一場便也罷了,可肖搏望的案子是人命案,一旦六指如意牽涉其中,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

“我只是隨口一說,沒什麼證據,先不談他了。”許枚輕輕抿了一口熱茶,轉移了話題,“還記得砸死胡勵的那個花盆吧,盆底有個小孔。”

姬揚清道:“花盆底下都有氣孔,石花盆雖然漂亮,卻不如陶土的透氣,氣孔還要大些。”

許枚道:“當然,瓷花盆也一樣。可那些花盆並不是種花用的,是婁子善專為風水塔定製的盛放絹花的器皿,完全沒有開孔的必要。”

姬揚清覺得許枚有些多心:“也許是秦石匠做普通花盆做順了手,隨手在盆底打了孔。”

許枚搖搖頭道:“這花盆的奇怪之處可不止這小孔,還記得吧,盆上那條龍的角梢斷了。”

姬揚清有些糊塗:“這有什麼可奇怪的?龍身是浮雕,龍頭是圓雕,這龍角還不如筷子粗,從五層高樓墜落下來,難免會摔斷。”

許枚從袖子裏掏出一截龍角:“這是我在胡勵屍體旁找到的。”

江蓼紅似乎明白許枚心中所想,用帕子擦了擦手,接過龍角把玩一番,說道:“這龍角光滑圓潤,除了根部斷茬,其他地方連磕碰的斑痕都沒有,這種石料多少有些酥脆,斷裂的龍角與地面磚塊磕碰,應該會有些撞擊、划損的痕迹。”

許枚連連點頭:“心有靈犀,這正是我要說的。”

姬揚清神色凝重起來:“花盆表面也沒有與地面撞擊留下的痕迹,這說明……花盆也不是從塔上墜落下來的。兇手力氣很大,他用手拎着花盆,高高掄起,砸死了胡勵,又把花盆、石子和絹花放在屍體旁邊,偽造成花盆從塔上落下的樣子。”

許枚點點頭,稍稍整理思路,說道:“昨天提取證物時我試着比對過,龍角和龍頭的斷茬幾乎嚴絲合縫,色澤材質也一模一樣。這種白石料乾淨得很,紋路極淺極細,幾不可見,但細看之下還是有些小紋理的,這截龍角和龍頭的紋理無法對接,所以它並不是從砸死胡勵的花盆上斷落的。兇手在用花盆砸死胡勵之後,又丟了一截精細雕琢了斷茬的龍角在現場。”

江蓼紅和姬揚清都有些發矇,這兇手的行為實在太詭異了,原來的龍角哪去了,為什麼沒有留在現場?兇手為什麼要偽造一截龍角?是秦猛乾的嗎?這和胡勵被殺有什麼關係?

許枚見兩人滿面疑色,笑道:“很有意思,對吧?我還在婁子善書桌下的磚縫裏,找到一個乾枯的小金橘,書桌一角還有一個方形的印痕,我量過尺寸,橫八寸、縱六寸。”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隻金橘,放在桌上。

許枚的話題轉得有些快,江蓼紅和姬揚清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許枚繼續道:“隆冬少花時節,置金橘盆景於几案,金黃濃綠,賞心悅目。只是剛入冬時容易落果,我想婁子善的書桌上應該擺過一盆金橘,不久前被人端走了。”

“總不會是肖搏望那三個小惡霸乾的吧,金橘又不值錢……噢!”姬揚清隨口說著,突然想到秦猛綠意濃濃的屋子,驚道,“秦猛屋裏有一盆金橘,落果很嚴重!”

許枚微笑道:“沒錯,種金橘的花盆也是新近雕刻的,紋路茬口還新得划手,秦猛是個很會養花的人,怎麼會趕在冬天給金橘換盆?”

江蓼紅漸漸跟上了許枚的思路:“他要拿種金橘的舊花盆用作他途,又不捨得把金橘丟掉,只好換了一個新盆種上,卻不可避免地傷了金橘的根脈,落了不少果子。”

許枚道:“姬法醫,砸死胡勵的花盆有多大?”

姬揚清早吩咐歪嘴、獨眼記錄過兇器的尺寸,稍一回想,說道:“長二十六點五公分,寬二十公分,高十五公分,四壁厚三點五公分,底厚兩公分……哦!六寸,八寸!”

許枚笑着點頭:“太巧了不是嗎?二十六點五公分差不多是八寸,二十公分正是六寸,砸死胡勵的花盆和婁子善書桌上的印痕大小完全一致。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推測,秦猛雕造婁子善定製的二十四個花盆時,失手雕斷了一個幾乎完工的花盆的龍角。婁子善見那花盆工藝精湛,不忍心秦猛把它拆解成其他小件,便開口要下。秦猛知道婁子善要拿這個花盆回家種花,便貼心地在花盆底下鑿了一個氣孔,又另外雕了一個完好的花盆。”

江蓼紅順着許枚的思路道:“兩年前秦猛一共雕了二十五個一模一樣的花盆,其中二十四個盛了絹花,擺在風水塔上,剩下一個殘品被婁子善拿回家種了金橘。”

許枚拈着龍角道:“所以殺死胡勵的兇器並不是風水塔五層西窗的花盆,而是婁子善拿來種金橘的殘壞花盆。大塊的白色石料雖然已經斷了根,但往年殘剩的邊角料還有,選塊稍大些的來雕龍角應該不難。秦猛雕了一截龍角放在胡勵屍體旁,就是要給我們營造一種假象:在從風水塔五層落下之前,這個花盆是完好無缺的。”

姬揚清感覺案子漸漸明晰起來,不由贊道:“厲害呀許老闆,且不管你的推測是對是錯,單憑這節龍角,足夠傳秦猛去派出所了。”

許枚卻像是胸有成竹:“先不要驚動秦猛,麻煩姬法醫去查查近五年內搬到燕鎮的人有多少,我和江老闆要去風水塔看看,對了,還要準備些紙墨。”

“近五年……查這個做什麼?你去案發現場為什麼要帶紙墨?”姬揚清被許枚的跳躍思維折騰得沒了脾氣。

“證實一個更加大膽的猜想,那個王大師還沒放走吧?”

“沒有,我吩咐歪嘴把他關在派出所了,因為昨晚我驗屍時發現了一個大秘密。”姬揚清也學會了賣關子。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深夜古董店.煉金弄玉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深夜古董店.煉金弄玉
上一章下一章

二十五個花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