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泉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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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泉師

掛着兩個黑眼圈的小悟又被許枚趕去煎茶。

丁慨可憐巴巴地坐在紅木椅上,抽泣着道:“我……我就是想把那棵紫菊買回來,我招誰惹誰了?本來想從東邊那個小門走,那兒最僻靜,誰知道外面突然就鬧了起來,連警察都來了。我尋思折回去從西邊走,可剛走到東花園的月亮門,就和一個拿着刀的傢伙碰了個對臉兒。那是我們家花匠,叫榮萼,是個小話癆,一個沒話找話說的話癆,我家老爺子在的時候倒是挺喜歡這個孩子……”

“榮萼……”許枚奇道,“一個花匠殺你做什麼?”

“我哪知道啊!他兩個月前就辭職了。”丁慨一臉委屈,“當時我倆都蒙了,榮萼那傢伙反應快,沒等我回過神來,舉起刀就劈我,還說:‘大少爺,今兒撞上我算你倒霉,你就給秋老太婆陪葬吧。’”

許枚、宣成對視一眼:他是沖秋夫人去的。

丁慨繼續道:“我看榮萼那小子也一臉晦氣,一邊舉着刀追我,一邊罵罵咧咧,說:‘好容易把秋老太婆哄出來,誰知道來了個戧行的,壞了老子的好事,老子不到七點就來了,在樹上窩了三個鐘頭……你大爺的,真他娘的能跑啊!’這句是罵我的……”

“他在樹上?”許枚、宣成都是一驚。

“是啊,榮萼那麼說的,他還說:‘要不是這些天巷口總有個賣餛飩的傻子,老子才不來那麼早呢……’”丁慨道。

許枚笑道:“看來這傢伙也是為了避開牛旺,才早早躲在那棵老柏樹上。也就是說,榮萼才是昨晚第一個到無名巷的,他目睹了下面發生的一切,從他的角度……不知有沒有看清兇手的臉。接下來呢?他有沒有說看到了什麼?比如竹筐,比如有人在他之後進了那條巷子?”

“接下來……接下來我躲到水池旁邊的假山裡,撿了一根尖尖的木棍,等他追過來的時候,給他小腿肚子上來了一傢伙,然後……然後他就掉進水池,撲騰了一會兒,就……就沒聲兒了……”丁慨哭喪着臉道,“可我真不是有意殺人的,我也不知道他不會水。”

許枚奇道:“你家水池多深啊?”

丁慨道:“六米多吧,像個小湖似的,下面全是水草。”

許枚咧嘴道:“真不知道給你家修園子的大匠怎麼想的,造這麼深的水景兒,就不怕出危險?”

丁慨道:“這老宅都幾百年了,我家老爺子買下院子的時候,也沒想到水池這麼深,估計是圖個風水好吧……”

許枚搖頭道:“你呀……這麼大的事怎麼不早說,這都整整一天了。如果明天屍體漂起來,嚇着孩子可怎麼好……”

丁慨五官扭成一團,囁嚅道:“應該……應該不會這麼快吧?屍體估計被水草纏住了,那水草比皮帶還結實。我小時候被老二推到水裏,給那水草纏住腳腕子,掙都掙不開,要不是劉管家銜着刀下水救我,我這條命怕是就交代了……”

宣成突然道:“看來你和丁忱關係很僵。”

丁慨一個激靈,彈簧也似站起身來,把頭搖得呼呼作響:“沒有沒有,那都是小時候不懂事瞎胡鬧,老二的死可和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宣成道:“丁忱幾乎繼承了丁老先生的全部家產,你只得到幾座不大不小的普通店面。”

丁慨跌足道:“家產是我主動讓出來的,我……我不是個庶子嗎,哪有資格和老二爭……”

許枚見丁慨慌得滿臉冒汗,忙安慰道:“你只是防衛殺人,法院應該會酌情輕判,如果當時情狀危急,也許會不予追究,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去丁家老宅把這個榮萼的屍體撈出來……怎麼又有人敲門!”

丁慨大急:“許老闆,如果被別人看到我在這兒……”

許枚道:“怕什麼,誰知道你是來幹什麼的?”

他見丁慨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無奈道:“好吧……小悟,帶丁老闆從後門走……丁老闆你自己走吧,這孩子又睡著了。”

“謝謝許老闆,謝謝許老闆。”丁慨滿口稱謝,卻不敢邁步,只偷偷望着宣成。

宣成道:“你先回去吧,暫時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此事,也不要離開冉城。”

“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丁慨如蒙大赦,逃也似的奔向拙齋後門,還把靠在牆上睡覺的小悟撞了個跟頭。

“啊!”小悟慘叫一聲,一骨碌爬了起來。

“開門去。”許枚道。

“啊……哦……”小悟哀怨地揉揉眼睛,踉蹌着跑去開門,不多一會兒,引了一個身穿絳色旗袍的女郎進來,打着哈欠道,“老闆,你沒過門的媳婦來了。”

許枚見了這女子,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白玉般剔透的臉通地紅了。

宣成從未見過許枚如此窘態,心中大呼有趣,又回頭打量這女子,見她彎眉鳳眼,圓鼻小口,鵝蛋似的一張臉,雖不是國色天香,卻透着幾分可人的嫵媚,裊裊婷婷幾步走來,一管纖腰微微搖擺,竟有一份男兒般的風流洒脫從骨子裏透出來。

“好久不見。”那女子也不客氣,逕自坐在方才丁慨坐過的椅子上,笑吟吟瞧着許枚,“還熱乎着,你剛才有客人在?倒是我來得不巧,把人驚走了。”

“這說的哪裏話。”許枚紅着臉咳嗽兩聲,局促道,“那個……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江蓼紅江老闆。”

宣成大奇:大名鼎鼎的京劇名旦江蓼紅?果然風致不凡。可這樣的人物……怎麼會是這傢伙未過門的媳婦?

許枚繼續道:“這位是……”

“是宣隊長吧,久仰大名。”江蓼紅微笑點頭,神色間卻透出幾分焦慮,也顧不得寒暄,開門見山道,“瓷靈、泉音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對吧?”

宣成一驚,忙看向許枚,許枚無奈道:“她就是那個聽泉師。”

宣成愕然,隨即點頭道:“我本無意打探個中秘辛,只是無意中撞見一件案子……”

江蓼紅道:“無妨,我是為我乾娘來的,姬揚清說你們在查她的案子。”

宣成滿頭霧水:“姬揚清?你……乾娘?”

江蓼紅道:“我和姬揚清都是冉城秋氏的養女。”

宣成動容道:“你?姬揚清?秋夫人?她怎麼從沒對我說過這些?”

江蓼紅點點頭,又狐疑道:“她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你們只是同事吧,還是說你們……很熟?”

宣成臉上泛過一層紅暈,咳嗽兩聲道:“沒……沒有,我只是覺得……姬揚清一貫謹慎,今天竟然不管不顧一口咬定丁忱是自殺,有些不對勁……”

江蓼紅忙道:“我乾娘不是殺丁忱的兇手,我有‘證人’。”

許枚、宣成都是一驚:“證人?”

江蓼紅點點頭:“丁家老宅有棵老柏樹,枝幹伸到那條無名巷裏,你們記得吧?”

許枚、宣成點點頭:榮萼就躲在那棵樹上。

江蓼紅道:“我今天去看孫嬤嬤,有個孩子拉着我到那棵樹下,說他前些天把毽子踢到樹上的鳥窩裏,一直沒能取下來。”

許枚瞭然:“噢……毽子,看來毽子上的銅錢就是你的‘證人’。”

江蓼紅點頭道:“沒錯。幾個毫無靈氣的光緒通寶中間,夾着一個俊俏的小‘大觀’。”她從隨身的手包里取出一枚徑不及寸的銅錢。這銅錢圓形方孔,內外皆細郭,“大觀通寶”四字直讀,纖瘦挺拔,橫畫收筆帶點,堅畫回提帶鉤,撇如縱劍,捺如揮戈,揮灑自如,俊逸豪縱。

許枚笑道:“‘風流天子出崇觀,鐵畫銀鉤字字端’,宋徽宗大觀通寶,疏密有致,文郭相照,氣度着實不凡。可此錢存世極多,倒也不甚珍罕。”

江蓼紅道:“存世雖多,靈蘊卻足。它可是親眼見到昨晚那棵老柏樹上藏着一個人!”

許枚點點頭:“嗯,然後呢?”

“你怎麼一點都不吃驚?樹上藏着一個人!”江蓼紅見許枚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心中着惱,伸手便要捏他的臉。

“別……別……”許枚連連躲閃,“樹上那個人……不是殺丁忱的兇手。”

江蓼紅微惱道:“你怎麼知道不是?”

許枚微微一挺胸:“我還知道巷子裏的竹筐底下藏着一個人。”

小悟有些想笑:老闆在這個姐姐面前怎麼像小孩子一樣?

江蓼紅一挑眉毛:“可以啊你……沒錯,巷子裏確實還藏着一個人,但是這小傢伙……”說著她輕輕掂了掂手中的銅錢,“沒有看到那個人的樣子,也不知道他藏在哪兒,更不知道樹下發生了什麼。它當時被困在鳥窩裏,只看到先後有兩個人順着竹竿翻進了丁家老宅,其中一個是之前藏在樹上的人。前一個人爬進老宅后,樹上那個人才躡手躡腳地跳到巷子裏,肯定是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過了不多一會兒,這個人也學着前一個人的樣子,用竹竿爬進了丁家老宅。”

許枚、宣成對視一眼,同時道:“那一撇看來說得通了。”

江蓼紅莫名其妙:“什麼一撇?”

許枚道:“地上寫的原本是‘木’,藏在老柏樹上的人在‘木’上加了一撇,改成了‘禾’。”

江蓼紅一愣:“是樹上那人要對付我乾娘?”

許枚道:“應該不錯。”

江蓼紅又道:“那丁忱是怎麼死的,自殺?”

許枚搖搖頭:“我想是藏在竹筐下面的人乾的。”

江蓼紅道:“這人是誰?”

許枚道:“有懷疑的對象,但是……怎麼說呢,我們沒有任何證據。”

江蓼紅輕輕咬着嘴唇,低下頭去,抬眼望着許枚,又偷偷瞄了宣成一眼。這幾許狐疑,幾許焦慮,竟無端透出一絲無可名狀的媚態。

許枚心怦怦直跳,宣成咳了一聲,道:“那個……已經快十二點了。”

許枚忙道:“對對對,我也有個證人要請出來。”

江蓼紅指指在裏屋竹簾后紅衣白髮的女子:“是她嗎?”

許枚一回頭,大驚道:“你怎麼醒了?”

小悟早嚇得手腳發軟,連滾帶爬鑽到許枚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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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尋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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