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樹

風水樹

風水樹

側門后是丁家老宅的東偏院,一方小小的花園,迎面一座假山,怪瘦嶙峋,四周種滿了菊花,紅的、黃的、粉的,團團簇簇開得正好,假山後是一片空地,擺着些石桌石凳,四周種着高大的柏樹,蓊蓊鬱郁,蔭蔽了大半個院子。

“晚上十點多,你在這座花園裏?”宣成語氣冷了下來。

許枚扶額:你和生人說話時總是一副冰疙瘩似的樣子。

孫嬤嬤被宣成身上的寒氣壓得喘不過氣來,不由自主退了兩步,跌坐在石凳上:“對……就在這裏……”

“你有沒有聽到院子外面的聲音?”

“沒……沒有。”孫嬤嬤連連搖頭。

“你有沒有看到秋夫人從側門出去?”

“沒有……”孫嬤嬤的嘴唇突突地抖了起來。

“你有沒有看清襲擊你的人長什麼樣子?”

“沒有,我當時累壞了,正坐在這兒歇腳,他從背後一棍子敲過來……”

“累壞了?為什麼?”

“我……我……就是侍弄些花草。”孫嬤嬤說了個小謊,連耳根子都紅透了。

“你住在哪座院子?”宣成繼續追問。

“前院東廂。”

“那地方離這座偏院可不近,你晚上十點多來這裏做什麼?”

“我……我……”

“侍弄花草?”

“對……”孫嬤嬤被問得腦袋發矇,順嘴答應一句,頓覺不妥。

宣成果然道:“可是這院子裏的土沒有近期翻動過的痕迹,花草的枝葉也沒有修剪過。”

孫嬤嬤年老嘴笨,被宣成連珠炮也似一頓追問,急得渾身冒汗。

許枚有些看不下去,沖孫嬤嬤笑了笑,說道:“不修剪也好,古樸自然,別有一番趣味,只是……”他彎腰撿起一片手掌狀的暗綠色小葉,“這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可沒有長這種葉子的。”

孫嬤嬤張口結舌,身體篩糠似的顫抖起來:“不……不……這……”

宣成奇道:“這是什麼?”

許枚兩眼放光,嘖嘖道:“紫菊。”

宣成一挑眉毛:“紫菊?很名貴嗎?”

“沒錯,此花出自遼東古國,西漢時入貢中原。”許枚細細端詳着花葉道,“王嘉《拾遺記》有載,‘宣帝地節元年,樂浪之東,有背明之國,來貢其方物’,這貢物中便有紫菊。文稱此花‘一莖一蔓,延及數畝,味甘,食者至死不饑渴’。”

宣成連連皺眉:“怎麼可能有這種鬼東西……”

許枚道:“古籍記述,多有誇大,但紫菊清雅幽麗,可遇難求,極是珍貴。孫嬤嬤,這老宅里種過紫菊嗎,一種爬蔓子的菊花?”

孫嬤嬤長長嘆了口氣,一副坦然伏法的樣子:“這花是丁家大少爺種的。”

許枚一愣:“丁慨?這裏面還有他的事?”

孫嬤嬤點點頭:“前些天丁大少爺來找秋大姐,說老宅前院的那棵奇怪的菊花是他小時候親手種的,他想把花買回去,出的錢實在不少呢。可這棵菊花種在前院正堂外邊,綠蓬蓬地爬了一架子,是棵‘風水樹’,秋大姐生怕把花移走壞了風水,沒答應他。前天下午,秋大姐到城東的醫院去看受傷的孩子們,丁大少爺又帶着花花綠綠的禮物上了門,這回是來找我的……”孫嬤嬤說著哀嘆一聲,“他把買花的價格提高了不少,還帶了幾個郎中,給孩子們開了些補氣血的方子。說實話,我是不信風水這套東西的,而且這些日子秋大姐又是治喪,又是買房,又是僱人打掃老宅,又是請醫問葯求神拜佛,錢花得像流水一樣,丁大少爺給的這筆錢可真不算少,多少能幫秋大姐填些窟窿……”

“所以您答應了?”許枚道,“就不怕秋夫人責怪?”

孫嬤嬤凄然道:“秋大姐不是那種鑽牛角尖的人,一旦生米煮成熟飯,她也不會再說什麼。再說,風水樹這東西,挪走了還能再種。”

許枚道:“所以昨天晚上,您幫着丁慨一起挖出了前院的那棵紫菊?沒有驚動秋夫人?”

孫嬤嬤道:“沒有,秋大姐住在西南別院的那座小樓,前院這點小動靜她聽不到的。”

宣成道:“丁慨是從哪個門進來的?”

孫嬤嬤指了指假山後道:“就是這個側門。”

宣成上前一步道:“也就是說,昨晚丁慨也出現在這條小巷,對吧?”

“對……對啊,他要從這道門進來,當然得走這條巷子。”孫嬤嬤不知宣成在緊張些什麼。

“他是幾點來的?”宣成又問。

“大概……九點前後吧。”孫嬤嬤想了想道。

宣成一愣:“九點?那個賣餛飩的沒說實話!”

許枚道:“或者說,丁慨在七點之前就進了這條巷子,直到九點才敲門進來。孫嬤嬤,丁慨是幾點離開的,從哪個門走的?”

孫嬤嬤道:“離開……大概十點來鍾吧,那花雖然細瘦,但蔓子又多又密的,要把花藤從架子上拆解下來可費了不少功夫,把我和丁大少爺都累得夠嗆。丁大少爺本來想從這道小門走,但我們剛走到這座院子,就聽見外面亂鬨哄的,還有警笛的聲音,也不知出了什麼事。丁大少爺心慌,說宅子西邊還有一個小門,抱着花就折返了回去,應該是從那兒走的吧。”

宣成直皺眉頭:“這丁家老宅有多少門?”

孫嬤嬤想了想道:“大大小小……有六處吧,後花園那邊鬧鬼,我們是不敢進去的,平日裏進出的院門只有五個。”

許枚道:“您沒送丁慨出去?”

孫嬤嬤搖搖頭道:“我模模糊糊聽見巷子口有秋大姐的聲音,想出去看看,可又不敢。丁大少爺也顧不得我,自己抱着花往西邊走了。我陪他折騰了一晚上,累得腰酸腿痛,就坐在這石凳子上歇腳,可我剛坐下沒多久,就聽見背後有腳步聲,我還道是秋大姐回來了。剛一回頭,腦袋上就挨了一棍子,也不知是誰這麼缺德。等我緩醒過來,已經是半夜兩三點了,我四處轉了轉,孩子們都睡得好好兒的,也沒發現哪間屋子被人撬過。”她揉揉腦門,“嘶”地倒吸一口涼氣,“這鼓包不知幾時能消下去……看來秋大姐說的沒錯,這風水樹移不得,是我老糊塗,是我見錢眼開……”孫嬤嬤自責不已,捶胸頓足道,“我挨這一棍子倒沒什麼,可是大姐直到現在都沒回來,早上才聽幾個小丫頭說丁家二少爺死了,秋大姐也叫警察抓了去,我這心裏油煎似的……”

“孫嬤嬤別急,秋夫人只是被警察局請去……幫忙,她最近和丁家打過交道,也許能幫警察提供些有關兇手的線索。對吧警官?”許枚沖宣成擠眉弄眼。

宣成橫了許枚一眼,含混不清地支吾幾句。

“也不算打什麼交道……”孫嬤嬤苦着臉道,“秋大姐只是買了丁家一座宅子,丁家的家務事她可不知道。”

許枚道:“所以嘛,秋夫人應該會很快回來。”

宣成狠狠一扯許枚后襟,咬着牙道:“你倒答應得很爽快啊!”

許枚仍是滿臉微笑:“孫嬤嬤無需多慮,只管養好身子,看好孩子做好飯,照顧好花花草草貓貓狗狗,安心等秋夫人回來。”

孫嬤嬤多少放下心來,抹着淚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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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尋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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