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該怎樣形容十月的天氣。
風怒吼着，彷彿想席捲大地的一切。偶爾會有落單的樹葉飛起又落下。樹木光禿禿的，卻仍然站立不倒。天灰濛濛，卻總不見雪的蹤跡。
文學社裏很安靜。
只剩下兩個人。
——不知道翔中用了什麼方法，居然能讓其他人在一瞬間全都不見了。——曉晨悶悶地想着，她胡亂地翻了翻新出的校刊，又小心地瞟了瞟背對着她的翔中，然後無聲地嘆了口氣。
房間裏十分安靜，彷彿一根針落在地上都會發出巨大的響聲。
——今天還是我生日啊。結果只有幾個人送了祝福給我。
她委屈地想着。
——娜娜過生日時有一堆人送了一桌子禮物給她呢。唉，我只要一個人的禮物就好了。可他卻沒送！
她的表情又變得有些生氣。
翔中微笑着看着面前的東西。
曉晨無奈地呆坐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她終於忍不住了。“啪”拍了一下桌子。
翔中驚愕一回頭看着她。她生氣地瞪着翔中。他了解地沖她勾了勾手指。曉晨繼續瞪着他，沒有動。他無奈聳了聳肩，又轉回身去。
“喂！”曉晨還是先出聲了。
“嗯？”
“你……你要幹嘛？”
“啊？”
曉晨沖他勾了勾手指。他愣了愣，突然又笑得像孩子一樣開心。
“你不要笑嘛！”
“不是，你剛剛的樣子，哈哈，很可愛噢，哈……”
曉晨揉揉瞪的有些酸痛的眼睛，向他走過去。
“你過來了啊。”翔中笑眯眯地看着她。
“那我還能怎麼樣？”
“你生氣該不是因為過生日我卻沒送你生日禮物吧？”
“呃……才不是！”
“好吧好吧。”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那我就不送啦。”
“不不不不，其實我很期待的，我也很想知道你記不記得我生日呀！”
翔中好笑地看着她的表情。曉晨也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麼表情。於是她捏了捏自己的臉。翔中就在這時將一個東西飛快地塞入曉晨懷裏。然後站起來。曉晨傻傻地抱着那東西。
那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布偶。真的很普通，普通到在任何商品店花十幾塊錢就能買來一個。它的鼻子，嘴，眼睛，都不是很整齊，但是卻被來回縫了兩次。
“那個……很少有男生會做這個吧，弄得不是很好，你別介噢……”翔中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布偶傻傻地笑着，曉晨痴痴地站着。
翔中越來越感覺到緊張。
“——噢！”曉晨突然緊緊抓住布偶的胳膊並連帶着抱住了翔中。翔中突然不知道該幹什麼，他愣愣地站着。曉晨抱着翔中，彷彿想把對他的感情全部投入到這個擁抱當中。
雖然是中午，可外面仍吹着風。
風呼呼地打在窗子上，彷彿想提醒兩人什麼。
屋內的兩人渾然不知身邊的一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翔中微微感到原本溫暖的空氣似乎變涼了下來。曉晨也不經意地顫抖了一下。翔中慢慢地轉向門口，他的身體在瞬間僵住，瞳孔放大了一下又縮回，他靜靜地推開了曉晨。
曉晨也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門口不知何時多一個人。
他微喘着，似乎是跑着過來的；懷裏抱着一個盒子還有兩杯奶茶；頭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臉色在一抹病態的白上又有些許紅潤。
“啪——”一杯奶茶掉到了地上，卻沒有碎。程軒慌張地去撿它，卻又弄掉了懷中的其它東西。他手忙腳亂地收拾着。
翔中依舊是不知所措地站着。想要開口，卻又不知說什麼才對。
曉晨則像是失了魂一樣，她看着程軒的一切動作：彎下腰，撿起了奶茶，放在懷裏，撿起另一杯奶茶，放在懷裏，手指微微抖動，又撿起盒子放在懷裏。站起身，先把盒子放到靠着門的桌子上，再把兩杯奶茶放在盒子旁邊……
程軒看向他倆，先把焦點聚向曉晨：“那個，我送你的禮物就是這些了。”他指了指桌上的東西，然後又看着翔中，“對不起，打擾你們，”他輕輕彎下了腰，然後以曉晨曾經逃離他那樣的速度逃離了這裏。
翔中看着他逃了出去，又看着曉晨丟下布偶追了出去。他看着如此真切，但卻沒有做出一個動作來。
逃！
逃！
逃！
程軒用從未有過的速度飛快跑着。他腳步凌亂，腿還微微發抖，視線四處亂飛卻沒有確切地落定哪一點，身邊的景物迅速地後退着。他在往滿園的方向跑。
身體的力量彷彿突然被抽離。
他跌倒在地上。
好象有一團火焰，從肺開始燃燒。火蔓過心臟，蔓過四肢，蔓過他麻木的大腦。
“滴——滴——”血滴一點一點地從鼻孔流下，他沒有捂。血腥的味道又沖了嘴裏，“咳咳——”鮮紅的血液湧進嘴裏，他不知所措地咳出。身體止不住的顫抖，眼神慌亂又茫然，腦海中是不斷重放的畫面。他使勁地捶了捶地面卻發覺手已經握不起來。眼前模糊了幾下。
他暈倒了過去。
距他10米左右的曉晨捂住嘴，不讓自己尖叫出來。她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拿出了手機。
幾分鐘后，一輛急救車呼嘯而過。
等曉晨回到學校時，她才警覺自己離開翔中的這一動作有多麼不尋常。走進教學樓，她小心翼翼地推開文學社的門。原本以為沒有人，可翔中仍就站在原位。
站在剛剛和曉晨擁抱他的地方。
他身體微微斜着靠在旁邊的桌子上，手裏不知拿着什麼，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他背對着門。
曉晨看着他，苦澀從心底一點一點蔓延開來。她輕輕地走過去，看見了他手裏的布偶。布偶依舊傻傻地笑，可笑容突然比哭還難看。
翔中慢慢地轉過頭，像機械人一樣。他眼中滿是冷靜的暗光，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翔中……”
“你來了啊。”翔中的話很奇怪，“我還以為你會很慢呢，所以我打算一直等你呢！”他又像孩子一樣笑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