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
一路上受盡冰風雨雪卻平安健康,等進了京城能睡個舒坦覺了,卻急匆匆燒了起來。姚妍覺得,自己果真沒有享福的命。
好在只是小風寒,好好睡了兩覺,第二日一起來便身子輕快許多。
姚妍一睜眼,便見劉嬤嬤幾個和弟弟湊在她面前。看弟弟眼睛都熬紅了,她又急又心疼,“你們也都趕了一路,都守在我這裏做什麼?景元身子骨還不如我,嬤嬤你也由着他胡鬧。”
劉嬤嬤“嗯嗯”點頭,一邊歡喜得吩咐端水端粥的,一邊嘴裏回道:“姑娘不怪自己讓人操心,倒怪起老奴來了,這可真是冤枉死人。就少爺那脾氣,平時好得不得了,一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
姚景元噘嘴嘟囔:“你倒是先找來十頭牛拉我試試。姐姐天天讓我多吃飯多睡覺多,自己倒不好好聽話了。”
大家聽了都笑起來,誰都沒注意到姚景元眼裏的黯淡,一點不似他這個年紀的孩子。
其實他自己也只是一時害怕,因為昨夜裏做了一個如同親身經歷過一般的噩夢。再見到姐姐,心疼得不行,只恨自己年紀小,什麼都做不來。
若往常他早撲倒姐姐懷裏哭着撒嬌了,可見姐姐病了,且夢裏姐姐又是那樣無助,反倒激起了他的男子漢一面,想要快快長大保護姐姐。
喝過水,凈過面,用過粥,姚妍方覺得身子又是自己的了。“嬤嬤,咱們名義上便是來投奔親戚的。如今雖不過去寄住了,卻也不能失了禮道。拿紙和筆來,我寫一個拜帖,你親自送過去。”
劉嬤嬤見姑娘鐵了心在這宅子裏常住,便也不勸。她也知道侯府太過複雜,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姚景元卻不依了:“姐,您身子還沒好呢,何必為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費心神。”英武侯府,夢裏可沒一個好人!
姚妍看了他一眼,沉下臉來:“家中這樣說便罷了,若是讓外人聽見,日後考科舉都能讓人拿出來說嘴。英武侯府是咱們正兒八經外祖父家,侯爺夫人是正兒八經舅父舅母。世人眼光多淺顯,做了什麼未必管,可若說了什麼不妥當的話,能拿出來說一輩子。”
姚景元:“……”姐姐這意思是讓他做一套說一套?也沒比他好到哪裏去吧。不過姐姐說得對,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
劉嬤嬤看姐弟兩個一路跑偏,她也不知道該勸不該勸。想等進了侯府,看看府里人態度再說。若是好的,還需勸姐弟兩個親近侯府才行,畢竟是夫人娘倆,也是姐倆日後強大依靠。
去候門高門,為了給主子長臉面,劉嬤嬤特地穿了一身杭綢長襖長裙,外面罩了一件灰鼠皮大氅,頭上插了一根金釵盤發,手上戴上玉鐲子。
文慧幾個笑:“嬤嬤這一身好氣派,不知道的以為是誰家富貴老太太。”
劉嬤嬤十分得意得走了,這些年名義是奴婢,主子們都待她十分好,當親人一般,養得自然十分好,鐵定給主子長臉。
沒想到,到了侯府正門,看門的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珠子恨不能長到天上去,嘴裏哼道:“什麼姚家?咱們侯府哪有姓姚的親戚?莫不是來打秋風的。”旁邊人也附和着鄙視笑話。
姚家在南邊時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可京城貴人多,劉嬤嬤努力忍氣:“府上親戚多權貴,我們卻也不敢冒充。你只說是三姑奶奶嫁的姚家,夫人自然知道。”
那人更是笑出聲來,“哎喲喲,還敢拿三姑奶奶說事,咱們三姑娘定的是伯府丁家,明年才出門子呢,你就敢來冒充啦。滾滾滾,侯府可不是你這樣人能登門的。”
劉嬤嬤氣急,卻也做不出對罵這種事情來,不然就成了撕破臉。
心想果真姑娘看得通透,這侯府但凡將他們姐弟兩個放在心上,不可能不囑咐一聲門房。尤其他們已經晚進京幾天,若真當回事,就該派人每天到城門處迎一迎了。
劉嬤嬤冷笑道:“一個奴才還敢狗眼看人低,若是夫人知道你耽誤了正事,非剝了你的皮。”夫人嫁進來時,她還未陪嫁,所以見識過這位夫人的厲害。
侯府不重視姑娘姐弟,卻還是派人去接,而且十分堅持接進京,所圖不過是為錢財。若是夫人知道門房將財神爺趕走了,能饒了他們才怪。
劉嬤嬤轉身便走,旁邊一個一直未作聲的門房卻道:“這位嬤嬤說笑了,既然來了我們自然通傳,您在這裏稍候。”
劉嬤嬤本想立刻走,懶得搭理他們。可後來想姑娘到底是晚輩,該做得禮節還是要做到,再者貼子都寫了,帶回家便浪費了。於是將帖子遞了過去:“您願意遞便遞,我們主子還等着我伺候,便不再這裏候着了。”
等她回家將門房態度一說,姚景元便道:“我就說侯府沒好人!”
姚妍拍了他後背一下子:“再胡說八道請家法。以後出去讀書了要知道謹言慎行,隔牆還能有耳呢,何況大庭廣眾之下這樣說。我知你會說出去便好了,但習慣養成便不好改,你日後是做大事的人,豈能跟長舌婦一般隨口便議論人?”
姚景元想了想,對,自己是要做大事能讓姐姐依靠的人,不能喜形於色,讓人小瞧了去。日後也當真處處注意,小小年紀便被人贊一句穩重有禮。
姚妍想起上輩子她便見識過侯府下人的囂張,即使要去角門買個針頭線腦,也要交錢才行,何況正門。雖是故意欺負她這個外人,卻也反映出整個侯府大環境,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都爛透了。
本來想着早和侯府聯繫上,也早一點想法子追查父親生死不明的真相,早一點報上輩子的仇。但想想也不急於一時,自己先立住腳才是正經。
關上門,姚妍將銀票地契統統拿出來理一遍。銀票帶了八萬兩出門,除去吃住行和鏢師費用,也沒花什麼。小戶人家十兩銀子一年便能吃飽穿暖,她算是大富了。
京城這邊父親置辦下這個小宅子,還置辦了兩個鋪子,地段都極好,總價值要上萬兩。當年都放到母親嫁妝里,自然姚家人要不走。至於侯府,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他們再不要臉也不敢明着搶。
鋪子房契在,據說一家租給糧店,一家租給布店,每年租金各上百兩,但今年租金還沒見到。蘇州那邊說是給留了一個莊子,可出產不可能送到京城。
京城居大不易,糧食蔬菜全靠買,不是沒錢,可終究不如自家能出產方便。
整理好錢財,她便和劉嬤嬤商議起來。兩人都覺得銀票放那裏不生錢,還得買鋪子買地,這才是長久之道。只是,京城多權貴人家,好莊子好地還是要看運氣。
鄭妍這邊歡歡樂樂計劃如何賺錢,侯府那邊卻掀起波瀾。
原因還是門房引起來的。三個門房屬於兩派。那位接了劉嬤嬤帖子的是二房的人,平日裏便和另兩個不太對付。心想帖子有用沒用,遞一下又不損失什麼,萬一做好了還能給大房添堵,便送到了后宅。
關於姚家之事,前院僕婦可能不太清楚,但後院裏的卻知道一些。二房也是夫人親生,自然門清。
二奶奶陳氏拿了帖子趕緊讓丫鬟去問清了一來二去,這才往夫人那裏去。
正好大.奶奶趙氏幫着管家,這會子沒在侯夫人跟前,二奶奶便笑着將貼子遞了上去:“母親,這是門房剛剛遞進來的。姚家是三姑姑夫家,不是說沒人了么,怎麼還遞進來貼子?估計是打秋風的騙子,被大嫂手下人給攆走了。咱家一年上門的窮親戚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是該讓大嫂的人給罵走才是。”
侯夫人張氏一聽,連忙追問:“姚家?姚家兩個姐弟不是還在路上,快打開帖子看看。宋管事平日裏看着是個辦事牢靠的,誰知去了南邊兩個月了,還沒有把人接來。”
二奶奶微笑着將帖子打開,接着便大驚失色:“呀,竟然是三姑姑的女兒寫的?說是想來拜訪父親和您。不是,他們怎就突然到了京城?”
驚訝不是假裝,她真以為是姚家下人帶的信,哪裏想到是姚妍!這下也急了:“母親,宋管事那裏沒見到影子,難不成出了岔子?”侯府都快窮瘋了,財神爺可不能跑了。
侯夫人將帖子掃了一眼,沉聲道:“把門子給帶過來問清楚。”
二奶奶一個眼神遞過去,帶話的便將兩個門房同時叫了進來。
趕走劉嬤嬤的那個一聽是問姚家來人的事情,心裏便慌了,等見到夫人嘴皮子便不利索。於是二奶奶手下便將前前後後發生了什麼一五一十說了。
最後補充道:“小的問過那位嬤嬤姚家親戚現住哪裏,可惜那嬤嬤估計是氣着了,連頭都沒回便走人。”
侯夫人不多言,揮手讓人拖下那位門房打了三十板子扔到莊子上,又賞了這個伶俐些的一把錢。
二奶奶想給大嫂添堵,可看夫人那要殺人的模樣,怕添火太猛引火燒身,也陪着沉默起來。
何況,家裏錢財飢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宮裏那位若再催銀子,婆婆被逼沒法,估計就要打到家用甚至兒媳婦嫁妝身上了。
愁,是真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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