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
姚妍再沒想到,進京第一天便遇上了謝凌昭。
這個男人對她來說,是救命的蜜果,也是奪命的毒.葯。
每一次他看人時,都像今天看她一般,沒有一絲表情,只有冷漠和疏離。
上輩子,她見他多是在夜裏,雖也是面無表情,眼睛裏卻帶着欲.望,偶爾也有一絲暖意。他喜歡她卧在床上,喜歡從後面撈起她抱在懷裏,喜歡她似有若無的呻.吟,喜歡她喵喵喵學貓叫……可一旦事畢,他便不再多言一句,像是剛剛歡.好只是一場夢一般。
姚妍上輩子到死都沒明白在他心裏,她到底算什麼,有沒有在他心裏駐紮過片刻。
而這輩子,她再不想與他牽扯,心累,身累。
放下帘子,閉上雙眼半靠在軟墊上,她手心裏全是汗。
劉嬤嬤握住她的手:“剛剛叫您也不理,手抓着窗欞那樣用勁兒,都快把皮給蹭破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姚妍輕輕搖頭,“嬤嬤,我累了,想回家。”
劉嬤嬤笑:“可是知道累了,懂事的時候比誰都乖巧,任性起來還不如小少爺。”
主僕二人聲音不大,謝凌昭習武之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剛剛他打這裏路過,見幾個閑漢圍上車來。本來不愛管閑事,卻忍不住停下來看。不過那護衛是個厲害的,三兩下便將那幾人打跑了。
他本待要走,卻聽見一軟軟聲音響起,激起他一片心癢,很想多聽幾句。等見到那女子,更覺唯有這臉才能配起那樣聲音。
想到這裏,謝凌昭心道自己這是剛剛殺人太多累出幻覺?竟然突然評論起女人來,是有多無聊。
只是那女人盯着他,即使時間很短,掩飾得很好,他辦案辦久了,卻能品出幾分意味來。這女人看他,像是看洪水猛獸,又像是看多年未見有情人,十分複雜。
他想了一輪,確信從未和這女子有過交集。應該說,他和任何女子都未接近過。旁人說他不近女色,實則是有些怕女人,怕她們前一刻還溫柔善良,下一刻便能掐死親人。
謝府里,這樣的女人還少嗎?
明明拒絕女人,可聽她小聲軟糯說“累了”時,他還是有些想將人抱起來,想讓她依靠片刻。
馬車走了,謝凌昭也覺得自己該走了。平生一見,不過是多想兩句,並不影響他做事。
人人都道他是皇上心腹,掌握百官生死。只有他知道,自己不過是皇上手中一把刀,而握刀之人已經老了……
一路上劉嬤嬤嘴裏不閑着,路過每個地方,便將她知道的十幾二十年前的典故一一說來,進了家門,更是連連誇老爺厲害,眼光獨到才能選到這樣一個好宅子。
文慧也跑過來迎着,“姑娘,剛剛奴婢打聽了一下,除了國子監,咱們附近還有一家百味書院,裏面夫子都十分厲害,最關鍵是不限出身,只要好學便成。咱們少爺最愛讀書,一定能考進書院。”
姚妍自然知道這個,百味取人生百味之意,院長和夫子們都寒門出身,十分務實,教導學生也用心。不過他們多收秀才以上,啟蒙孩童收得很好,一年也不過二十人而已。
“咱們景元從小就聰慧,是招一個夫子上門來教導,還是到書院讀書,還要先看看再說。”
姚景元摟住姐姐胳膊,眼中冒光:“姐,我更喜歡到書院,還可以認識同窗,比悶在家中強。”
姚妍摸摸弟弟耳朵:“好,姐姐都依你。”心裏卻有些害怕。前世弟弟在書院裏過得並不好,雖然是侯府中人刻意讓人欺負弟弟導致,可誰知道這輩子會不會順利。若私心,她寧願將弟弟保護在家中。
逛了逛小宅子,雖只有兩進,在寸土寸金的內城來說,已經足夠大了。旁人家幾代人都能住下,他們就姐弟二人,自然是寬敞得很。
很快就晚膳了,不過她胃口不算很好,自從見過謝凌昭,心裏就一直憋屈。只喝了一碗粳米粥,用了一個小煎包便躺下了。
劉嬤嬤幾個也沒多想,只當是她累了,便服侍着躺下,心道好好睡一覺便好了。莫說嬌養長大的姑娘,就連她們做慣了活計的,奔波了一路回到家,也只想歪頭便睡。
二月里,南方已有春意,京城卻還是寒風凜冽。好在北邊人有炕,尤其是窮人家都愛這個。即使大戶人家裏老人,也喜歡睡炕。
不知這宅子原先住什麼人,總之正房裏有炕,倒是讓姚妍稀罕了一會。躺上去熱乎乎暖融融,舒服得沒有時間想其他。
……
深夜,月亮都躲了,姚妍整個人都懶在床上。她以為今夜會是一個人睡,倒是沒有寂寞之感,只覺得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平日裏,他一回來便會要她。即使她睡下了,他也會將她抱起來直接闖了進來。半睡半醒中,經常聽見他在耳邊囈語,好像說喜歡之類,卻又聽不清。
她並不想日日被他弄,因為太用力,而她又未開竅,有時候便會痛,並沒有水□□融的歡快之感,只覺得身體要被掏空了。
昨日是他大喜之夜,終於可以睡了一個好覺。聽小丫頭來說他和夫人新婚燕爾感情十分好,她信了。
誰想到,夜裏他又進來,好似還喝了酒。她有些怕,因為他一旦喝酒便會更用力,要了再要,快要把她纖腰折斷,毫不懂得憐惜。
難得,這一次他主動開口,湊到她耳邊問:“想我沒?”
姚妍想搖頭說不,卻還是點了頭,抿嘴羞澀道:“嗯。”他喜歡她羞澀。而她只有討好了他,在府中日子才能好過,弟弟才能得到庇護。
只是這次他要得極為厲害,讓她求饒到嗓子都啞了。
而他從胸里抬頭看她一眼,展顏笑了。那張臉,卻突然變成了安王曲哲浩的樣子!
……
姚妍嚇得蹭一下坐起,頭上一層汗,喉嚨也燒的很。這個夢能嚇死她。
炕還是那樣熱,可能第一次睡有些不適應。姚妍靜了靜心思,悄悄下了炕,到桌上取了一杯水。
水已經有些涼了,但還能入口。而且她口乾舌燥,正好想喝些涼水緩一緩,便沒有喚人要熱水。
躺在炕上翻來覆去。
明明都已經重來一回,為何還要受謝凌昭所迫,為何夢裏都是那樣場景。香.艷,卻讓她瑟縮。
最可怕的是,為何謝凌昭的臉變成了曲哲浩的!
她雖處處照顧安王,可謂盡心盡意,但對天發誓沒有旖旎心思,純粹是見他位高權重,想攀附利用而已。且就算是攀附,也絕沒有想嫁給他的意思。
難不成,內心深處她是見異思遷、水性楊花之人?
不對,她和謝凌昭是上輩子的事,和今生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胡思亂想,也不知何時才睡了過去。
第二日,文琪文慧進來伺候,卻見姑娘還在睡着。平日裏姑娘便愛睡懶覺,兩人也沒當回事,只悄悄做到窗邊榻上做起了針線。
等到早膳十分,劉嬤嬤也來伺候,見兩個丫頭竟然還坐着,便小聲問:“姑娘還未起?”
兩人點點頭,往裏屋指了指。
劉嬤嬤望了望天,她一把老骨頭,累了月余跟散架一般,今日比平日起得晚許多。還以為來晚了,肯定讓姑娘笑話兩句,沒想到姑娘更懶。
在叫姑娘吃飯和任她睡之間,劉嬤嬤猶豫片刻還是任她睡去。可到了快晌午了,姑娘還不醒,她便不能由着了。
進了屋先小聲喚了幾句,見姚妍還睡得沉,劉嬤嬤皺了皺眉,緊走兩步摸摸額頭:“竟然發燒了,文慧快派人去請郎中。出了衚衕往北便有一家延年堂,裏面的郎中很不錯。”
於是,本來安靜的院子人仰馬翻,都忙碌起來。
郎中見來人跑得快喘不過氣來,還以為多大癥候,緊趕慢趕往這裏跑。等進屋摸了一把脈,忍不住翻白眼:“就是夜裏忽冷忽熱,稍微着了涼,一副葯便好。其實多穿點,多喝水,多睡覺,不吃藥也不打緊。”
劉嬤嬤急了:“明明燒起來了,怎麼就不打緊了,郎中麻煩您快快給開個方子,我們姑娘從小體弱,可拖不得。”
開藥能賺錢,郎中憑什麼不開。匆匆寫了一個方子,交代兩句便走了。臨走還說:“有錢人身子都弱,還不是養得過分了。要想長命百歲,還得多動動身子才成。”
劉嬤嬤沒放在心上,姚妍卻迷迷糊糊聽到了。心想可不就是要多動動,上輩子在床上隨便一動都能累死,這輩子再不能這樣無用了。
又恨自己怎麼又想這些亂七八糟,難不成真被謝凌昭給勾了魂?
她可真真冤枉了謝凌昭,因這夜裏,謝凌昭也覺自己被勾了魂!
明明萍水相逢一女人,竟然入了他的夢。這還不算,竟然還躺在他懷中嬌軟成一團……簡直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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