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個大師

六十九個大師

林月妍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讓身邊的嬤嬤去將容鳶拖過來。

容鳶被帶進堂屋時,她怡然自得的喝着茶,“跪下。”

容鳶忍着戰慄跪到地上。

林月妍覷着她,“知道我叫你來做什麼嗎?”

容鳶悶聲不語。

林月妍吹了吹手裏的茶,就着杯盞猛一下照着她的臉潑過去。

容鳶立時團手捂住臉,滾燙的熱水全澆到她手背上,疼得她倒在地上顫顫發抖。

林月妍一腳踩到她的手背上,狠狠地磨,“還知道護着這張臉,你護的了嗎?”

林月妍拔下鬢髮里的簪子,張手掐住容鳶的下巴,提着她起來,那張臉上儘是驚恐,林月妍拿簪子抵在她眼下,滿面憎惡與嫉恨,“仗着這張臉在我的頭上作威作福,我今日就毀了它,我看你還有什麼能耐猖狂!”

她使勁往她臉上戳,原本緘默的女人突然推開她,調頭朝外跑。

林月妍從愣神中醒轉,沖嬤嬤叫喚,“把她抓回來!”

兩個嬤嬤不費吹灰之力扣住容鳶的手腕往回拖。

容鳶這時盯着門外凄聲痛哭,“老爺!您放妾身走吧!”

這聲落,她兩眼往上一翻,徹底暈厥。

那兩個嬤嬤還想拖她回來,溫烔青着臉踏步進門,直接從她們手裏奪過容鳶摟到懷裏,他抬頭看着林月妍,“這件事到此為止。”

林月妍豎起眼,“你說到此為止就到此為止,我答應了嗎?”

溫烔冷聲道,“你不要做的太過分。”

林月妍聳着肩膀嗤笑,“我就是做的過分了,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溫烔陰陰的瞪着她。

林月妍絲毫不怕他,抬起下巴鄙薄道,“你求着我回來,我也不可能就真的心軟,說到底你沒本事,既想站穩腳跟,又想將我踹開,哪兒那麼容易,全叫你佔了,我這些年的辛苦莫非是白費的?咱們敞開了說,要不然讓她滾,要不然她遲早有一天死在我手裏。”

“你別逼我,”溫烔道。

林月妍將簪子插回發里,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挺胸抬頭,輕蔑的看着他,“我也想明白了,左右你是看我哥哥和二殿下的面子上捧着我,像你這種男人,靠着幾分姿色爬到如今的位置,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便想把我拋棄,也不看看自己是怎麼起來的?你想找女人,那也得看我的臉色行事,你要真有骨氣,就別把我接回來,給我一封休書,咱們分開了多好。”

溫烔腮邊繃緊,寒聲道,“你以為我真怕了你?”

林月妍唇抿住,一下子沒敢往下去說,現如今各方焦灼,大殿下人沒死,他要是厚着臉皮去投誠,說不定大殿下真收了,興學的事情終歸黃了,二殿下暫時不能有動作,但大殿下已然得陛下寵幸,大皇子府比其他皇子府多一千侍衛把守,宮裏的太醫還隨侍,明眼人都看出陛下厚待大殿下。

溫烔轉身跨出門。

林月妍緊握着手,終是忍下了這口怨氣。

溫烔將容鳶送回院子就出門了,容鳶躺床上發怔,她到現在才徹底明白,溫烔根本不是她的良人,她就是個工具,溫烔對着她思念髮妻,出事了先把她推出去,他沒有一點擔當,她走到現在,已然是死路。

丫鬟倒了些茶水給她喝,她只喝了一口,突覺腹中翻滾,一下吐了出來,丫鬟面露猶疑,“姨娘,您……”

容鳶雙目閉上,任眼淚流淌,她輕聲道,“沒事。”

丫鬟呆呆傻傻的說,“您是不是……”

“不是!”容鳶一口駁斥。

丫鬟只得退走。

容鳶頹唐的倒回床,手摸着肚子,這個孩子她一定要保住,她不能坐以待斃,這滿府上下都是林月妍的人,光靠她自己根本不行,她需要幫手,這個幫手只能是那位大小姐。

容鳶想起來上回的事情,那次后,“溫水水”更少出院子,在這府里成了隱形人,她得找她,是她把自己送進來的,現在也只有她能幫自己,她若撇清,那就大家一起死!

這天夜裏,溫烔沒有進容鳶的院子,獨自歇在書房,容鳶在後半夜起來,避開院裏的丫鬟嬤嬤繞道去了溫水水的寥寒居。

寥寒居的院門開了半截,她不費力就溜去,這個時辰正當深睡,可“溫水水”的房裏還亮着燈,她走近要敲門時,那裏頭傳出很細的啜泣,是女人的聲音,她心下微沉,摸到窗邊用步搖戳開一個洞,她探頭朝里瞧,只見那屋裏衣物扔了一地,床上兩個人在糾纏,女人的臉哭紅了,被迫承受着痛苦。

容鳶直起身匆匆下了台階跑出寥寒居,她跑了一段路才停下,心內忐忑又驚喜,那屋裏分明是溫昭,他可真是厚道,連自己的姐姐都敢下手,想來上回他們就滾到一起去了,這麼好的機會叫她見着,她要是不好好運作一番,都對不起老天爺對她的厚愛。

她快步回了房間,先叫來丫鬟,“你去書房請老爺,就說我身體不舒服,若是老爺不來,你就說我有了。”

丫鬟趕忙出了院子。

容鳶依着枕頭合目輕笑,到頭了,終於到頭了,她再也不用看人臉色吃飯,今晚她就讓所有人都看着,她林月妍是怎麼顏面掃地的,要瘋就瘋到一起,誰也別想好過。

溫烔沒會子就跑進屋裏,慌忙扶着容鳶道,“阿鳶,是,是真有了?”

容鳶含羞的點一下頭,“妾身原想着去找大小姐借點針線,誰知回來就吐了好久。”

溫烔掩不住高興,忙抱住她道,“委屈你了。”

容鳶乾巴巴的笑一聲,“能為老爺孕育子嗣妾身不委屈。”

溫烔連說了幾個好,胸中對她更是愧疚,“原本說好的提你做平妻,卻耽擱了,如今你有了身子,我倒可以將你提上來。”

容鳶明顯抖了一下,“……妾身有事要跟您說。”

溫烔輕撫她,“什麼事?”

容鳶急忙道,“老爺,您快去寥寒居救救大小姐!”

溫烔一怔。

容鳶似難以啟齒般道,“昭少爺闖進大小姐房裏,對她,對她………”

溫烔表情凝固,倏忽急跑出門。

容鳶趿着鞋跟在他身後,朝院裏的嬤嬤招手,她們便都隨着她一路奔向寥寒居。

寥寒居的門還掩着,溫烔推開來見院裏根本沒有下人看守,心頭火一陣竄起,他疾步衝到屋前,伸腳狠踹到門上,那門啪的破開,他往屋裏走兩步,只見那床畔儘是衣服鞋子,那兩人在床褥里翻滾,早已纏在一處叫人看的厭惡。

被溫昭壓着的女人一眼看到溫烔,尖叫一聲哭出來,“父,父親……”

溫昭一扭頭果見溫烔猩紅着眸子瞪着他們,他向來膽大,這時竟也被嚇得跌到床下,那女人縮在被褥里哀哀的哭着,整個屋裏都能聽見她的慘泣。

溫烔硬是呼了好幾口氣,終是沒忍住輪圓了手一巴掌扇到溫昭臉上,“畜牲!”

溫昭仰着頭跟他說,“父親,她不是溫水水。”

溫烔甩手又給了他一個耳光,掐着他的脖子凶道,“她是你的姐姐,你怎麼敢做出這種事,你還是不是人!你想要什麼女人沒有,你個禽獸不如的混賬東西!”

溫昭腮幫子都被他打的發麻,眼看他不聽自己的話,揮手將他推開,“我都說了,她不是溫水水。”

溫烔圓睜着眼,這個兒子他自小看着長大,縱使他跟林月妍爭吵,對他的寵溺也沒少過一分,他是溫家的嫡子,往後溫家也會交到他手裏,可現在他不僅對他的姐姐用強,就是對他這個父親也不客氣。

溫烔心灰意冷,抬起腳往他身上踹,一腳狠過一腳,“我打死你這個逆子!”

溫昭的身上還有傷,扛不住他幾腳,沒兩下就被踹的吐出血來。

門外林月妍慌手慌腳過來拉,“溫烔!你打他做什麼!難道不是你的好女兒勾引他?”

溫烔反手給了她一巴掌,眸中儘是陰冷,“這裏是寥寒居!你當我瞎子嗎!”

林月妍渾身直顫,轉頭拉過地上的衣服套到溫昭身上,厲聲呵斥他,“我接她回來,不是讓你干這種齷齪事的!你丟我的人,難道想讓整個西京知道你連自己的親姐都不放過?”

溫昭扯好褂子,撥開她的手,轉身往床上去拽人,直接將裏面女人的臉撥出來,不顧她的掙扎扣着她的頸子呈到溫烔跟前,他說,“您看好了。”

溫烔氣的兩眼發暈,還想上手抽他。

溫昭哼笑一聲,摸到她臉側,揚手一撕,手裏出現一張薄如蟬翼的□□,那女人的真容露出來,分明是個陌生的面孔,根本就不是溫水水。

溫烔、容鳶、林月妍同時大驚。

容鳶原本還隱藏的竊喜一瞬間化為烏有,不是溫水水就意味着溫昭沒事,溫家大小姐丟了,溫昭把這個事捅出來,他不會因為這事就讓溫烔失望,反倒是溫烔丟了自己的女兒,估計他也不在乎,他這種人薄情的很,死一個溫水水只要不讓他的名譽受損,他又豈會當回事。

溫昭不加掩飾的譏諷溫烔,“父親自詡愛護兒女,您的女兒不見了也沒看您在意過,便因着我跟這個女人的事生怕我們丟了您的臉,您的臉可真金貴。”

溫烔的額頭筋絡迭起,他勉強穩住聲問,“水水呢?”

他問的這一句話讓溫昭發笑,笑完他又露出落寞的神色,他喃喃道,“那個下賤的女人,才是真給您丟臉。”

林月妍這短時間內已經想明白了前因後果,她拽着溫昭往出走。

溫烔和容鳶隨着他們一起出了屋,一行人進了主屋,各自都緘默。

溫昭跪在地上,“她給人白睡,沒名沒分的被男人養在外面,還誘騙我給她錢財,我給了她一間宅子外加一千兩,她仍賴在那個男人身邊,您該去問問她,為何如此沒臉沒皮?您養出來的好女兒,只差躺在男人懷裏。”

溫烔咬牙切齒的問他,“她在哪兒?那個男人是誰?”

溫昭抿住聲,腦中回想起溫水水坐在元空腿上的模樣,那樣嬌俏,就彷彿摟着她的男人是她的天地,她任性她撒嬌自有人應承着,那種得意近乎忘形,可她分明就是個不要臉皮的女人,元空若真想娶她,又怎會不來溫府提親,不過是玩她罷了,她卻真以為元空愛她,她這樣的女人怎麼配得到愛,她遲早會被元空拋棄,到那時只能哭着回來求他。

求他什麼呢?他忽然怔住。

林月妍揚聲道,“老爺難道還能將那個男人千刀萬剮了?”

溫烔陰狠的盯着她,“我的兒女被你教的人不人鬼不鬼,你得意什麼?以為我會放過你?”

他拿起身旁嬤嬤手裏的藤條,沖她的臉狠狠抽了一下,打的她踉蹌倒地上,旋即他又朝着溫昭抽了一鞭子,溫若萱驚叫着跑出來,撲通跪到他跟前揪住藤條,“父親,母親和哥哥有什麼錯?她被大殿下養在臨襄坊,稍微一打聽就知道,您若是真的生氣就去找大殿下理論,何必把氣出在母親和哥哥身上?”

林月妍和溫昭皆眸色一沉,溫昭忍着痛斥她,“沒你的事。”

林月妍也用眼神示意她。

溫若萱哭着退到一旁。

溫烔聽她這一說登時明白,溫水水跟了元空,再加上近來容老夫人尋親,這完全就是個圈套,大殿下根本沒想跟他有關係,只不過是怕他支持興學,所以才有這一出,若大殿下有心,早就過來跟他提親,所以現在大殿下是玩着自己的女兒還耍的自己團團轉。

他這下怒不可遏,當先又衝著溫昭揮了一鞭子,“你早知道這事,卻瞞着我到今日,你對她抱着這樣骯髒的心思,你以為我不清楚!”

同是男人,他最明白男人是什麼樣的,溫昭明顯是對溫水水產生了情愫,愛而不得卻又捨不得毀掉,所以才是這副鬼樣子,魔怔到最後,即使溫水水回到溫府,也逃不過被他佔有。

林月妍哈哈大笑,眼淚順兩邊淌,“果然是母女,她娘死了都叫你惦念不忘,她也勾的男人魂不守舍,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不放過,溫烔,你對得起我嗎?你的女兒害的我兒子連番被打,他也是你的兒子,怎麼不見你心疼?”

溫烔嗓音愈發冷,“你閉嘴!”

林月妍搖搖晃晃起身,與他面對面站直,隨即偏過頭看他身旁的容鳶,譏笑,“你找再多的替身,也不過是彌補心裏的罪責,柳鳶死了,死的真慘,一屍兩命啊!”

她的瞳孔放大,臉上顯出可怖的笑容,那笑對着容鳶,生生叫她倒吸一口冷氣,她的肚子就在這時隱隱作痛。

溫烔猛推開林月妍,扶住容鳶道,“怎麼了?”

容鳶搖搖頭,兩手遮在身前低聲說,“妾身有些不舒服。”

溫烔朝後邊的丫鬟遞眼色,她趕緊湊上來扶住容鳶,溫烔背着手直直盯向林月妍,“我對你是念情的,但你心太狠了,阿鳶現在有身孕,我斷不可能讓你糟踐她,後日我就提她做了平妻,往後你們好好相處。”

林月妍難以置信,她看着容鳶,又看着溫烔,他們並排站在一起,就好像他們才是這些年一起同舟共濟的夫妻,她這個人是多餘的,她吐出一口氣,指着自己道,“你接我回來就是讓我聽這些?”

她猛然攙起溫昭,拽過溫若萱朝外走。

溫烔長喝一聲,“來人!”

院裏的嬤嬤小廝將他們圍成一圈。

林月妍轉回頭朝他吼,“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你想幹什麼!”

溫烔看也不看她,朝眾人下令,“夫人近來神志不清,少爺一身傷也不宜出門,小姐更是不懂事,成天胡鬧,給我看緊了院子,讓他們都閉門思過,什麼時候反省夠了,什麼時候再出來見人。”

他話一落,帶着容鳶轉身離開。

林月妍在院裏哭叫了一夜也沒讓他放人。

隔天休沐,他去紫東怡找元空。

彼時溫水水才洗漱過,坐在梳妝枱前拿了根簪盤發,她會梳的形狀很少,最愛做個桃心髻,細脖子露出來,模子秀氣又纖細。

元空這兩日好很多,除了不能動武外平日的瑣事都可以活動臂膀,他坐在桌邊調香,溫水水坐過來緊緊挨着他,頭枕在他沒傷的臂膀上,懶聲道,“味兒好沖,不想聞。”

元空摸一下她的額頭,“夜裏聽着你呼氣不順,估摸要傷風,聞一會兒香好。”

溫水水挪到他單腿上坐好,眨巴眼瞅着他。

元空撫着她的面頰,低頭親了親她。

溫水水揪緊他,“還要。”

元空便托抱住她的細腰,垂首印到她唇上,她整個人都羞的縮到他胸口前,張着唇勾他深入,她細細哼着聲,甚為享受,可他突然就不來了,她嘟囔道,“不夠……”

元空便又啄她,她才舒服的趴在他胸前再沒了聲,元空順着她的背,鬆開唇輕輕說,“不能來了。”

溫水水兩隻眸子泛紅,蔫蔫的摟着他的脖子給他訴苦,“可我難受。”

她是真難受,她喜歡跟元空親吻,好像離了他就會渾身不自在,甚至乏力,元空就如她的續命丹,她的所思所想他都會滿足,但她很過分,他給的越多她想要的也越多,她根本離不開元空,哪怕在這種親密中透不過氣,她也不願意放手。

元空故意皺起眉。

她把臉埋到他頸窩處,“你好了,我想要你天天抱我親我。”

元空低笑,“不吃飯了?”

溫水水搖搖頭,“就想要這些。”

元空眼珠子動了一下,隨即蓋住香爐,攙着她下地,“外頭的樹開花了,悶在屋裏不好,我帶你出去透氣。”

溫水水甩開他的手跑進裏間,回首瞟着他,想讓他追來。

元空轉身要跟進去,含煙疾跑進來道,“殿下,老,溫大人要見您……”

她有些焦慮,元空料到有事,急忙要出屋,想想又回頭,果見溫水水趴在門邊,半咬着嘴唇瞅他。

元空側過臉和含煙道,“前頭買了幾件春衫,你拿過來讓她穿着玩。”

含煙連忙應聲,調頭去找管家領衣裳。

元空也欲走。

“溫烔要是找你要我,你會趕我走嗎?”她害怕道。

元空回頭對她笑笑,“不會,別怕。”

溫水水才跟他笑眯眼,隨即躲裏間去了。

元空笑着搖搖頭,坐到院裏的藤椅上。

溫烔隨着小廝進院裏,躬身給元空行禮,僵白着臉色道,“還請大殿下將微臣的女兒還給微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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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囚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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