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女權主義者

第一百零四章 女權主義者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在一被常年風化,表層光潔的巨石之上,王右丞悠悠睜開了眼。婆娑恬靜的月光里,北極島高危入雲的群山綿延地矗立在遠方,橫看成嶺,側看成峰。石下纖雲弄巧,頭上銀漢迢迢。七八個星天外,一輪銀蟾近得幾乎徒手可摘。

他捂着腦袋坐起來,狐疑地自語:“我怎麼睡到一高山頂上了?”

左右皆是一片虛空,並無立足之地。他忽恍然,轉身朝身後望去,一個繫着條縞素雪紡長裙衫的女子正捏着根白竹煙桿,在揶揄地看着他。

王右丞爬向她纖白的腳,因為太心切差點摔進虛無空間裏,嚇地咄了兩聲。

女人慵懶地半躺在石上,笑着說:“果然是戀足癖的小色胚,看見我的腳兒,連命都不要了。”

王右丞知道自己又在做夢,對着許久不現身的她氣道:“大姐,你且收着些,別忒樂過了頭兒!我在凈土殿差點被鬼吃了,你的復活大業幾乎玩完。”

女人吐了一個煙圈,笑吟吟地道:“不過拿你取個笑,竟惱了,好沒意思。”

她將玉筍一樣的腳伸在王右丞臉上,又道:“喏,補償你的,快舔舔...”

王右丞哭笑不得,對她拜了兩拜,求神一般地說:“大姐,你兀自發動寶刀,放我進到凈土殿裏,就是讓我知曉桑蟲上師的真實身份么?你下次能不能直接說呀,那老腌菜萬一在裏面,我豈不是直接嗝屁了。”

“200年前的那位下殿七已被我豢養的八部天龍給吃了。我只是從弘茜的經歷中隱約察覺到,桑蟲上師的道場裏可能潛伏着一個厲害的角色。正巧你接了弘茜那孩子的任務牌子,亦趕到了凈土殿,我便順勢打開了影子鬼術結界放你進去。我本來跟你一樣,猜測是漱玉。她一直在昏迷,想來對你也不會構成什麼威脅,沒成想裏面會這樣危險。”

女人又歉然說:“抱歉、抱歉,本呆妹兒小霸王也不是上知天、下知地,呵呵呵...”

“呆妹兒小霸王?這是啥諢號?!”,王右丞雖仍看不清她的樣貌,但見她嘴角掛着笑,哪有半分歉意,沒好氣地說:“不給我些甜頭吃,我輟了這個工,日後再不給你賣命了!”

女人翹起腿,拿腳尖杵着他,長長抽了一口煙才說:“真是屈了天,沒我的寶刀在暗中給你掠陣,你早被火卒劍反噬,此時已經脈爆裂而死了。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哩!”

王右丞反轉火卒劍的奧義,以肉身承受陰邪的劍術,在戴上面具的那刻本已經脈氣血逆行,幾乎當場暴斃。但之後在與阿史娜的拼殺中,反而氣息舒暢,劍氣流動無比通達,他本以為是自己天賦爆種的緣故。如今想來,自己區區修仙螻蟻,焉有逆轉乾坤的大能,原來是神仙姐姐在暗中幫扶而已。

他遂感動起來,道:“我錯怪大姐啦。”說完又指着她柔荑的腳,問:

“那我還能親親它么?”

女人笑斥說:“想瞎了你的狗眼。”

王右丞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又問:“你小弟將這黑繩地火十七劍送與我,他可為此瞎了一隻眼,你知道他在古宅的地下到底遇到了什麼?”

女人聽了,收斂起笑容,意味深長地說:“這上古魔道的劍法並不是我托鳩摩羅什大人送給你的。我本來的設想,是儘可能多讓你吞噬類似曼陀羅道場中佛像妖那樣純凈、正氣的妖力或者靈力,以此來提升你的劍術修為。”

王右丞吃了一驚,呆坐在石上,問:“不是你授意的?那這禿驢為何要...”

女人又笑了,只是笑地有些苦,仰面看着天上的明月,緩緩說:“《大毘婆沙論》裏有云:一切有為法,皆從四緣。鳩摩羅什大人並不是我這一派的,至於他為何要送魔道的劍法給你,自有緣緣。我只能告訴你,日後遇到他,別與他走的太近。”

王右丞見她一定知道原因,只是一如既往地不願告訴自己,只好又問:“那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女人揣着白竹煙桿笑道:“僧肇說你是痴兒,真不假哩。你雖通曉佛家經典,卻不開悟。難不知因有善惡,果唯無記?果里沒有絕對的善惡,你不需知道鳩摩羅什大人贈你劍法的‘因’,因為修鍊這劍法的‘果’到底是好是壞,完全取決你自己。所謂‘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你只消秉承善心,管鳩摩羅什大人是善是惡?”

王右丞見她的說法與夕月上仙的意思差不離,很不以為然地講:“佛中的因果太過狡猾圓潤!佛將因果強塞給世人,自己卻幹了不少‘栽贓弱者說前業,諂媚強惡換狗糧’的事。迷信佛語,所信的便是假因果。鳩摩羅什他是好是壞,對我有很大幹系,我須弄個清楚才好行事。姐姐,你忒沉迷修佛啦,這樣可不好。”

女人愣了,沉默了良久,才勉強笑說:“你果然是有慧根的,難怪在‘心之大極’的劍術上能進步這麼快。說了這麼多,痴兒竟是我自己。是只是關於鳩摩羅什大人,我無法告訴你他與我事。但你既如此問了,我還是說一句吧。這位大人是個徹徹底底的好人,但你千萬不要與他走的太近。”

王右丞到底是青城的人,骨子裏都極愛八卦,立即打量起她,心中壞笑道:“哦哦哦,看來神仙大姐與禿驢還有一腿,以前定發生過一段慘烈的愛情。”

想完,又害怕起來,心說:“糟啦!在夢境中,她知道我在想什麼!”篩抖地看着女人,心底生出一些懼意。

女人則輕輕踢了他一腳,並不以為忤。

王右丞鬆了一口,對她的好感又深了一點。

“哦,對了,說到善惡,我卻做了一件大好事!”女人忽拍手笑道。

王右丞大喜,趕緊問:“你是不是真找了十幾個元神級的高手給我當幫手呀?!”

他覺得這樣說很是不妥,又改口說:“我給他們當小弟也成!”

女人咯咯輕笑,道:“你以為是去菜市買雞蛋,元神級高手就這麼好得?雖沒有招募強援,但我做的好事,你也一定歡喜。”

說完,她沖身後喚了一聲:“你們快出來吧,再耽誤時間,可就趕不上六道輪迴了。”

王右丞納悶地朝着大石後面望去,只見漱玉夫婦艱難地爬了上來。二人衣衫襤褸,渾身是被石頭剌出的血絲。儼然在這夢境中,他們被神仙姐姐的無上神威壓製成了凡人。

漱玉夫婦卜一站在石上,匍身就拜。男人魂魄滿懷激動地說:“小子挈拙荊參見...”

“噓~”,女人以手指遮擋紅唇,示意他噤聲,不要在王右丞面前透露自己的身份。

王右丞看在眼裏,心中苦笑:“算了,我他喵的早就習慣了!”

漱玉哭了,居然可以掉下眼淚,是真的在哭。她啜泣道:“我們以《玉蟬心經》救助小女,本該魂飛魄散。幸遇您仙駕而來,不吝以神力保全我夫妻魂魄,並助我們脫離凈土殿的妖邪陣法,使我們終於能入輪迴。這...這...這份恩情,漱玉真不知...不知如何報答。”

男人魂魄亦哭了,不住給女人磕頭。

女人捏着煙桿,也不看他們,只輕笑道:“易安居士與翠微居士何須行如此大禮,本呆妹兒小霸王可受不起。”

男人魂魄趴在地上,看也不敢看她,顫抖地說:“仙子仙駕在此,我與玉兒哪敢稱什麼居士。此間受您大恩,更是誠惶誠恐。若有來生有福,願常伴仙駕,侍奉在您左右。”

漱玉亦稱是,也磕了幾個頭。

王右丞大喜過望,沖漱玉夫婦喊道:“大叔,大嬸子,恭喜你們啊!”他一直擔憂漱玉會不顧自己請求,執意去救小福女。但自己許下的承諾不過是安慰的話,自己毫無大能可以救這一家人脫離苦海。眼見神仙姐姐輕描淡寫地救了他們,當下歡欣地亦掉下幾滴淚來。

漱玉哭中帶笑地囑咐他說:“你日後可要好好待福兒呀。”

女人則有些不耐煩了,打着哈欠說:“好了,好了,我可見不得這賺人眼淚的場面。你們快走吧,我乏了。”

她用煙桿一揮,一個露着一對圓乳,頭戴金冠,着西方服侍的女人在夜空中現了身。這女人不滿地沖她嘰里呱啦說了一通,揮手將漱玉夫婦的魂魄招在了身後,一個轉身沒了蹤跡。

王右丞驚駭地說:“這不是西域佛教中的女神摩西妮嘛!她...她...大姐,你居然能喚動她?!你倆難道是閨蜜?”

女人磕了磕煙袋鍋子,嗤笑起來:“摩西妮怎麼會是我閨蜜。早先西方諸神血戰,被凡人稱作啥‘諸神的黃昏’,她被一隻阿修羅打倒在了大陸,恰巧被我救了而已。她答應,若我哪天元神將滅,便助我在西方神界落腳。今天正好讓她帶漱玉二人去西方輪迴,便了卻了這段因緣。”

王右丞恍然地說:“難怪她剛才對你這麼不滿,你把這等機會就這麼輕飄飄地讓給了大叔和大嬸子,全然沒把她的許諾當回事。話說,你咋不去西方東山再起哩?”

“那小蹄子在西方神界不過是個不入流的角色,她是在誇海口而已,我哪裏會當真”,女人說完,又想到了一個好笑的事,便說:“摩西妮可是位女神,她帶去輪迴的人基本上都會轉生成母的哦。但漱玉夫妻的姻緣線還沒斷,我瞧...哈哈哈,好有趣,好有趣!”

王右丞看着她一副惡作劇的神態,一臉黑線地說:“那大叔來生豈不是會變成一個女人,還要與大嬸子愛地死去活來?你這也...這也太沒溜了!”

女人教訓他說:“你懂啥,女女之間才是真愛!女人就非要託付給你們這些臭男人嘛,我瞧你不尊重姑娘。”

王右丞苦着臉道:“大姐,我也沒這個意思啊。話說,想不到你居然還是位女權主義者,也太敏感了吧。”

正說著,只聽“咔嚓”一聲,白竹煙桿斷了。

女人嘆息一聲道:“時間又到了,我要走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在你沉睡時,漱玉幫你撫平了經脈。但你逆轉火卒劍,經脈和妖劍都大為受損。今日起一個月內,你不要再運行劍氣,不然會再遭反噬。”

“大嬸子對我可真好...”王右丞喃喃地說。

“是哩,她還在夢裏告訴自己的女兒,已把你當做未來女婿啦”,女人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模糊,仍不無可惜地說:“但你這個人姻緣不好,桃花雖旺,難修正果。”

王右丞聽聞她亦讓漱玉與小福女在夢中相間了,歡喜地說:“大姐,你果真是天底下心地最善良的女權主義者,我簡直愛死你了!”當下對這女人的好感爆棚,張開手臂抱住她的腿,伸出嘴來去親她的腳。

他猛地撲起,抱住一團柔膩的嬌軀就吻。耳邊立時傳來嬌斥和‘啪’的一聲,麵皮上火辣辣的疼。眼中景物泛起一陣漣漪,夢境剎那散去。

王右丞驚恐地發現自己正抱着小福女,遂急忙鬆開手,訕笑道:“福兒姐,你醒啦,我...我在做夢。”

小福女美眸一瞪,將他的臉當做一面手鼓,氣鼓鼓地連甩了一串巴掌,“啪啪啪”地邊打邊罵:“你這屮鬼吊猴的小色胚,又想裝傻充楞欺負我是不?!”

王右丞心中委屈地說:“大嬸子,對不住你了,我是一輩子不敢對你家姑娘有任何非分之想的。不知哪個不怕死的倒霉蛋,以後會娶福兒姐,反正他喵的不會是我!”

他經脈受損,無法反制,僅憑一張肉臉挨了二十多下。

小福女正打着,忽“哇”地大哭,伸手抱住了他,梨花帶雨地說:“老大,我爹娘死了,他們死了!”

凈土殿的內室里火光衝天,兩具冰棺在熊熊燃着火。王右丞紅腫着臉,拍着小福女的後背問:“這是你燒的?”

小福女點點頭,哽咽地說:“我娘親在夢裏讓我這麼做的。說她已死了,命我燒了她屍體。我查看了一下,他們果真斷了氣!”

王右丞正想安慰她,忽聽大殿外有急促的腳步聲。

“糟了!我婆婆她回來了!”小福女大驚,拽着王右丞一個縱身跳上了室內頂上的藻井中。

王右丞見她身法快了好多,不禁心道:“福兒姐的修為漲了不少。”

二人剛藏好,內室大門被“吱呀呀”地推開,桑蟲上師像一隻枯乾的甲蟲立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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