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真情假意
不管你信不信,張主任確實是一位人間罕見的政治魔術家,截流失敗了,指揮落水了,這本來是些晦氣的東西,可我們的張主任靈機一動,將這場不幸的悲劇變成了一首悲壯的英雄讚歌。他當場召集在場的地區和縣廣播站的記者,鄭重地宣佈:“為了向黨的九大獻禮,為了青雲河工程,我們的基層幹部田震同志以大無畏的革命精神奮勇跳進了滾滾洪流,至今昏迷不醒,這種英雄氣概,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培育的結果,是對黨的九大無比嚮往的結果,我們全縣各條戰線的廣大幹部群眾,要迅速掀起一個學英雄、做貢獻,以優異的革命成績向黨的九大獻禮的活動,把我縣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不斷推上高潮!”
張主任的主張見報后,地、縣革委會、紅衛兵組織紛紛發表聲明,盛讚田震的大無畏精神,向田震學習,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積極投入到“文化大革命”當中去。張主任抓住時機,及時組織了田震革命事迹報告團,在全縣巡迴演講,後來又走出縣界,到地區各地演講。這一來,人們似乎把青雲河截流失敗給忘記了,卻牢牢記住了田震這個英雄的名字,可以這麼說,樹了田震這個典型,壓倒了大河截流的一切不利影響,同時也滿足了張主任撈取政治資本的要求。
按照時髦的說法,田震被英雄了,雖然住在公社醫院裏,卻享受着高級醫療待遇,那些縣裏的、地區的醫療專家紛紛趕來會診,想方設法搶救這位奄奄一息的英雄。然而,勢如破竹的政治勢力可以征服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或者一個人,卻很難征服人體的病魔,一茬又一茬的醫療專家使出了渾身解數,卻只能維持田震的基本生命特徵,讓他心跳、讓他呼吸,卻不能讓他像正常人那樣坐起來、站起來和走起來,他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植物人,不能說話,沒有表情,連漂亮的眼睛都是閉着的。醫療專家沒有辦法了,無可奈何地將他扔給了公社醫院,這樣,尤蘊含等底層醫生才有了發揮的機會。況且,人為的英雄模範,往往是曇花一現,三個月後,張主任覺得田震這個英雄人物利用的差不多了,他的英雄讚歌也就越唱聲音越低了,到後來,他直接將田震交接給了史祖軍,讓僑鄉公社負責照顧田震,石祖軍也不是傻瓜,他明白張主任的心思,又將田震交給了尤蘊含,說:“既然田震是個病人,就由你們醫院負責吧。”
尤蘊含原來是配合上級專家護理田震,現在田震交給她全權負責,從心裏講,她不但沒有怨言,甚至還有點暗暗慶幸,這除了感情所致,還因為田震是為她返回家鄉的,如今他變成了這個樣子,她感到無比的內疚,十分的歉意,照顧好他,在她心裏是一種神聖的責任和義務。
田震原來住在特護病房,她在接手田震的醫療之後,首先給他調了病房,讓他緊靠自己辦公室,而且她在辦公室按了一張小床,除了安排醫院的日常工作,她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田震身上,醫療護理自不必說,就連一日三餐都由她親自安排。晚上,她經常住在自己的辦公室,時不時地起來為田震端屎端尿,遇到田震感冒發燒,她乾脆守候在病床前,為田震燒薑湯驅寒,搓身降溫。起初,周忠貴對她這樣做並無怨言,可時間久了,他的眼神也就變了。
“關心同志是應當的,可不要過了。”這是周忠貴第一次給他的忠告。
聽他說這些話,尤蘊含十分震驚,她冷靜地看着他,輕聲細語地說:“記得田震剛住院那會兒,你曾親口對我說,老田是被逼成的這樣,你們醫務人員一定要盡心儘力,照顧好他。可現在,他還躺在床上,毫無正常人的反應,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你得照顧太投入了。”
尤蘊含垂下眼睛,沒再理他。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做事心中有數,也堅持真理,卻不喜歡爭辯。也就在周忠貴跟她產生分歧的那一天晚上,她不聲不響,直接搬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居住,這樣,守護田震的時間更長久了。常來探望田震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肖大嘴,一個是趙爾芳,肖大嘴來主要是給田震搓澡,趙爾芳來主要是送美食,隔三差五,她不是燉雞湯,就是熬稀飯,來了后還要親自餵養田震。石祖軍在田震的英雄熱降溫后很少來了,最近一次探望田震是陪着田震的兒子田亮來的,田亮已經成為地革委辦公室秘書,他來看老子屬於天經地義,石祖軍陪同他,不能說沒有巴結的意圖。據說,田亮跟石祖軍進到田震的病房后,畢克楠曾在後窗左右溜達。
這天上午,醫院“噠噠”地駛進來了一輛馬車,馬車夫穿着軍大衣戴着口罩,他一聲令下,兩匹闊馬一撅屁股,停在了病房大門前,車上跳下了兩個人,一個是拎着兩條鯰魚的陳鐵掌,一個是背着一個大南瓜的秦國良,當馬車夫摘下口罩,人們才發現是謝振山。
在尤蘊含引領下,謝振山和陳鐵掌、秦國良走進了田震的病房,進了屋,他走到了田震的床前,默默地注視着閉着眼睛的田震,然後掏出一把鑰匙,輕輕放在了田震的枕下:“小子,一直沒請你到家裏去,這是我家的鑰匙,在縣委家屬院最後一排東頭第一戶!”
說完,他帶着陳、秦二人便走了。
史祖軍在下鄉的時候經常遇上周忠貴,每次相遇,史祖軍總是老遠下車,主動跟老領導打個招呼,有時還聊上幾句。這天早晨,天有點陰,史祖軍騎車到百草村大隊去,又碰上了周忠貴,史祖軍下車后,看了看天對他說:“隊長,天不太好,早回去吧。”
而周忠貴卻話裏有話地應對道:“我用不着關心,你還是關心一下你們的尤院長吧。”
在史祖軍眨眼破解他的話的功夫,周忠貴已經扭身走了。
中午回到了公社,史祖軍便找人打聽尤蘊含的情況,這才得知,尤蘊含為了照顧田震經常不回家,引起了周忠貴的強烈不滿。於是,史祖軍開始琢磨尤蘊含的問題。他找來趙爾芳,認真地勸說道:“趙爾芳同志,田震是縣裏樹立的硬膜人物,現在癱在病床上,各級領導都極為專註,而解決英模人物的實際困難,又是你們民政部門的職責,因此,公社革委會決定將照顧田震同志的任務交給你們,具體由公社醫院給予配合,你看怎麼樣啊?”
趙爾芳並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問:“史主任,是不是周書記周忠貴來找過呀?”
史祖軍不置可否地咧咧嘴,但沒說話。
“我願意接受這項任務,但有兩個條件。”
“你說吧。”
“田震同志是個植物人,如果照顧他,就要全力以赴,因此,別的工作就不要找我了。另外,田震同志屬於缺氧性腦癱瘓,營養一定要跟上,希望公社給他配備柴油爐和必要的優良食品。”
“不但這樣,公社還要給予你一定的補助,伺候病人不容易啊。”
當天傍晚,趙爾芳下班回家,中途碰上了喜神,他揚着獃滯的笑臉,對趙爾芳說:“師傅請你呢。”
姜元成住在水利站的兩間平房裏,院門是鐵皮的,刷了烏亮的黑漆,窗戶上豎著礦石收音機的天線,院內還停着一輛兩輪摩托車。趙爾芳跟着喜神進了房間,卻見室內燈光明媚,小桌上擺着四個菜和一瓶酒,菜盤中有一隻金黃色的鹽焗雞,那瓶酒是鄉間少見的白蘭地。看到那隻金黃的鹽焗雞,趙爾芳誇張地驚喜起來,對着坐在桌前沏茶的姜元成說:“鹽焗雞,這不是化肥廠的鹽焗雞嗎!”
她圍着鹽焗雞轉了半圈兒,又說:“他們食堂的鹽焗雞可是一絕啊!”
姜元成學着電影裏的動作,右手從胸前劃了個禮讓的弧度,說道:“坐,我跟喜神從化肥廠剛回來,帶來了你愛吃的鹽焗雞,所以略備薄酒,以示敬意。”
趙爾芳也沒客氣,左手按住鹽焗雞,右手“噌”地撕下了一條雞腿,狠狠地啃了幾口,然後對姜元成說:“不錯,哎,你們去幹什麼?”
“是老廠長讓我們去的。”喜神笑嘻嘻地答道。“老廠長要調我們兩個去,姜師傅當技術員,我還當他的助手。”
姜元成洋洋得意地對趙爾芳說:“所以請你來,一起祝賀祝賀。”
“好啊!”趙爾芳坐下后,親自動手擰開了白蘭地蓋子,又說道。“白蘭地又稱興奮劑,今晚咱就好好興奮興奮。”
趙爾芳跟姜元成看似很隨便,也很親近,兩個人甚至可以皮打皮鬧,無拘無束,就像有扯不清的關係,但實際上她對他始終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絕不肯讓他越雷池一步。在她心裏,姜元成是個能人,也有一定位置,可他的位置永遠在角落裏,高大不起來,男人不受女人尊敬了是很窩囊的,窩囊的男人女人是不會真愛的;而對待田震,趙爾芳的態度就另外一個樣了,她雖然也會跟他開玩笑,卻從內心深處尊重他、仰慕他,在男女的關係上,她不願設立防線,巴不得跟他交融在一起,只是她的願望在他身上總是難以實現,這也是她的煩惱和痛苦。這次讓她照料田震,是出乎意料的一個驚喜,雖說他植物人了,但憑着她的醫學知識,她相信這是短暫的,醫學的奇迹一定會出現,她有信心等待到這一天,也有信心感動他。
“想什麼呀你?”看到趙爾芳走了神,姜元成一邊敬酒,一邊問她。
她裝出困苦地笑了笑,沒有搭話。
姜元成也不是省油的燈,看到她心不在焉,便一個勁兒勸酒,等三個人喝得帶有醉意時,姜元成給了喜神一個眼神,喜神眼睛吧嗒了許久,才想起了事先想好的話題:“趙,趙所長,老廠長說了,師傅到了化肥廠,給,給房子,還,還能帶,帶家屬。”
雖說趙爾芳總想擺脫公社這個閉塞、落後的環境,但讓他跟隨姜元成這樣的人遠走高飛,她是難以接受的,尤其在獲得了跟田震在一起的機會之後,她更不願意將自己的命運交給姜元成這樣的人。但為了應付姜元成的一片盛情,她沒有直截了當地打消姜元成對自己的念頭,而是面帶微笑地調侃道:“好啊,老薑你就找個鄉下媳婦,帶到大城市裏去吧。”
姜元成聽出她在回絕自己,緊緊努着嘴巴,用充滿憤懣的眼睛望着趙爾芳,深吸了一口氣后說:“我就不明白,你好端端的一個人,咋跟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綁在一起啊!”
看來他已經知道了她將照料田震的事了,不然他是不會提出“半死不活”這個詞的。植物人不就像半死不活嗎?為了回擊姜元成,她有意晃着酒杯里的白蘭地,瞥着姜元成說:“有句話你知道嗎?有錢難買樂意!”
“樂意?可他這個樣子,還是個人嗎!”姜元成有些激動。
“怎麼不是人?在我眼裏,他是活生生的男子漢!”她開始不給他留面子了。
“哼,一個廢物!”姜元成咬着牙說。
她忽地站起來,拍着桌子對姜元成說:“你不要侮辱別人!我跟田震在一起,自豪,幸福!”說著,她抓起桌上的圍巾憤憤地走了。
趙爾芳要到醫院來照料田震是尤蘊含萬萬沒有想到的。在辦理交接時,尤蘊含的表情極其複雜,雖然趙爾芳也學過醫學,可她畢竟沒有臨床實踐,對她照顧田震這樣的重病號,尤蘊含有些不太放心,但組織的決定,她又沒法改變,只能在交接時更加積極一些,更加周密一些,她對趙爾芳說:“我給你騰出一間房子,緊挨着田震的病房,這樣你也方便。”
想不到趙爾芳竟說:“尤院長,不用了,我住在田震的病房就行,這樣更有利於照顧他。”
趙爾芳這樣做,這樣說,都超出了尤蘊含的想像,她雖然知道趙爾芳鍾情于田震,但她這樣不管不顧,主動住在田震的病房裏還真有點異乎尋常,畢竟是男女有別嗎。尤蘊含是個非常內斂的女人,對於看不慣的事情是不會輕易說出來的,她咬咬優雅的嘴唇,閃動了一下左眼,沒再說話,便低着頭要離去。作為女人,趙爾芳也是敏感的,她揣摩着尤蘊含的神態,望着她的背影說:“尤院長,你知道嗎,我越發做的過分了,對你越是有利。”
尤蘊含止住步,背對着她,委婉地說道:“讓你來,本來就有點突然,現在看來,這裏頭有故事啊。”
比起尤蘊含來缺少耐性的趙爾芳終於說出了事情的內幕:“你回去問問老周,一切就明白了。”
其實,尤蘊含並沒有跟周忠貴面對面質詢,她在得知周忠貴背後給史祖軍施加了壓力之後,回家的次數也就更少了。
在中共九大會議上,山東省革委會主任王效禹惹狂妄自大,為了徐州的“支左”問題惹怒了南京軍區司令員許世友,兩個人在人民大會堂當面吵了起來,許世友採住王效禹的衣領想揍王效禹,在眾人勸說下王效禹才逃過了皮肉之苦。但高層在評判這起糾紛時,對造反起家的王效禹說好話的很少,於是,王效禹被扣押在北京,不久便打倒了。王效禹的倒台,引起山東政治形態的大逆轉,許多地方造反派當家的革命委員會開始重組或崩盤,黨委會重新得到了加強,一批被打倒的老幹部得以啟用,有的還恢復了原來的職務,也正是在這種背景之下,謝振山再次出山,又當上了縣委書記,重掌全縣大權,而張主任為首的革命委員會退而居次席,成為了政府性質的辦事機構,也就是說,張主任權傾一時的時代過去了,是個謝書記手下的二把手。不過,經過了這場“文化大革命”,謝書記想問題多了,做事也更慎重了,他沒有像有些縣委書記那樣急於更迭公社政權,而是雙手按住現狀,不做大的人事調整。他這樣做有兩方面考慮,一是擔心運動反覆,造反派捲土重來,自己再受二茬罪,運動已經把他搞怕了;另一方面,他雖然管理嚴厲,卻不願意整人,他想通過形勢逼迫,讓公社一級的造反派悔過自新,主動給老幹部讓位,這樣,對造反派和老幹部雙方都好。謝書記的和平過渡策略,有些人認識不到,仍然執迷不悟,有些人卻反應及時,認識到位,史祖軍就屬於后一種人。在謝書記官復原職的第一天,周忠貴扛着鐵杴剛出家門就被史祖軍擋住了:“周書記,你不用去了。”
“你叫我什麼?”周忠貴的表情極其嚴肅。
“這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謝書記都出山了。”
“在原則問題上,你可不能犯自由主義!”周忠貴指點着他說,然後繼續朝前走,史祖軍再次阻攔道:“隊長,我已經跟他們說了,你不用去巡路了。”
周忠貴並沒聽他的。看到周忠貴就要走出公社大院了,史祖軍靈機一動,追隨着他的身影喊道:“周忠貴同志,請你到會議室開會!”
這樣,周忠貴才收起了腳步。他垂下眼睛想了想,隨他去了會議室。
不會兒,史祖軍招來了七八個人,在他示意下,大家都圍繞周忠貴而坐,然後史祖軍開始介紹下一步的工作規劃,周忠貴的眼睛左右晃晃,看到入會者都是革委會成員,察覺到這次彙報是為自己準備的,於是他堅定地站起來,直接朝門外走去。
又過了些日子,謝書記來到了僑鄉公社,特意找到了周忠貴,就領導班子問題徵求他的意見。這次,周忠貴不再含蓄了,直截了當地問謝書記:“你先說我怎麼安排吧?”
謝書記的回答也挺有意思:“你不另作安排了。”
周忠貴的眼神慌亂了,低下頭說:“那你找我幹啥?”
這時謝書記才透露了底牌:“但你仍然是僑鄉公社的黨委書記!”
虛驚一場的周忠貴望着謝書記,逐漸說出了心中的小九九:“我的意見,繼續讓史祖軍當革委會主任,別的革委會成員也基本不動,以穩定為大局。”
謝書記同意了他的意見。謝書記又問起了田震的情況,周忠貴帶有抵觸情緒地說:“他在醫院裏躺着,我們不知道如何處理。”
周忠貴說:“這還要看縣委的態度。”
謝書記深吸了一口氣,對周忠貴說:“你給我把老肖和小趙叫來吧。”
周忠貴去后不久,肖大嘴和趙爾芳來了。周書記望着他倆,問道:“田震怎麼樣?”
趙爾芳答道:“眼睛能睜了,但還不能動彈、不能說話。”
“趙爾芳和醫院的同志照顧的很細心,比原來有所好轉。”肖大嘴原本對趙爾芳印象一般,自從她接手照料田震后,對她的印象逐漸好轉。
謝書記打量了周忠貴一眼,對肖大嘴說:“老肖,田震躺在公社醫院裏不是長久之計啊,我來時,縣委研究過他的問題。縣林場的老麻由於戰傷複發,組織上已經批准他退休,因此,縣委決定你去接任老麻的場長職務,同時,把田震同志接到農場去,在那兒長期休養。”
縣委的決定,對肖大嘴來說無疑是一個特大喜訊,這樣一來,不但自己提拔了,而且田震也有了一個安靜的歸宿。在公社醫院裏,由於周忠貴跟田震的特殊關係,肖大嘴對田震總是有所顧慮。到了農場,田震歸自己管理,他肖大嘴也就放心了。二十多年的密切交往,他跟田震的感情已經越來越深厚了。在謝書記宣佈了縣委的決定之後,肖大嘴控制着自己的興奮心情,對謝書記說:“我服從縣委的決定,一定要做好工作,照顧好田震同志。”
謝書記又扭頭對着趙爾芳,試探道:“小趙啊,你有什麼想法呀?因為田震同志需要人照顧啊。”
“我聽從組織安排。”處於女人的本能,她沒有將自己的嚮往主動表達出來。
謝書記默默點點頭,和藹地望着趙爾芳:“小趙同志,你對田震的病情熟悉,又有醫護知識,派你照顧田震同志是最好的人選了。但是,你是個革命幹部,組織上總覺得有點委屈你呀。”
趙爾芳卻用潑辣的眼睛對着謝書記說:“如果組織考慮到我的進步要求的話,可以在林場成立衛生所,畢竟我當民政所長也已經多年了。”
她的坦率,引得謝書記和周忠貴笑了。肖大嘴也在旁邊替趙爾芳使勁:“我覺得趙爾芳同志的建議是有道理的,縣委可以考慮將衛生所定格為副科級單位,趙爾芳同志的資歷也符合副科級的要求。”
急於將田震弄走的周忠貴也在替趙爾芳說話:“我同意老肖的意見。”
謝書記以政治家的微笑代替了默認。
林場比一般人想像的大,在樹空裏藏着幾十間房子,斜坡上有四間西式木板房,黃橙橙的油松板,房外圍着一排低矮的白色籬笆,這套房子原先居住着蘇聯的木業專家,後來專家撤了,房子也就閑了起來。肖大嘴來到林場后,將西式木房改成了衛生所,兩間作為藥房和治療室,另兩個套間裏屋住着田震,外邊住着趙爾芳,也就是說她跟田震住在一起,這樣便於照顧病人。趙爾芳來林場不久,就向肖大嘴提出了一個條件:“肖場長,衛生所怎麼說也是個副科級部門啊,你不能讓我當光桿司令吧。”
肖大嘴想了想,答應給她找一個合適的助手。這天上午,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裝的周鳳瑞手托一個白色的布袋來到了衛生所,由於周鳳瑞是林場的退休職工,趙爾芳不但熟悉他,也了解他。自從有了衛生所,周鳳瑞時常來這裏拿葯,他對趙爾芳也算是很熟悉的,所以他進了治療室,直接坐在了趙爾芳的診療桌的邊上,並將白色的布袋放在了桌上,
“周老,你拿什麼葯,還是阿司匹林嗎?”
周鳳瑞卻微微晃晃頭,說道:“我不取葯,我是來給你當兵的。”
“當兵?”
周鳳瑞慢慢打開布袋,取出了一個小鋁盒,再打開,露出了一根根銀針。這時,他才告訴趙爾芳:“聽說你需要個助手,我來毛遂自薦吶。”
“你?”趙爾芳一臉懷疑。
“是的,我當過官僚,但我出自中醫世家,從小就學過針灸術。”略一停頓,他又對趙爾芳說:“我來,主要是衝著田震來的,他是我最欣賞的一個人,我願意為他,盡自己的微薄之力。”
趙爾芳喜悅地望着他:“周老,你來了,我跟着你干!”
周鳳瑞卻微微擺擺頭:“我跟肖場長說了,我到位,就要當好趙所長的兵,竭盡全力幫助田震康復。”
經過周鳳瑞的一番針灸,田震的病情出現了好轉,臉上有表情了,也能“喔喔”發聲了。
這些微小的變化,使得趙爾芳看到了希望,她曾幾次跪在田震的床下,悄悄哭求道:“震哥,求求你,快好起來吧,你知道嗎,我是多麼期望跟你在一起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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