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黨恩語的故事
馮舒城皺起了眉,這種感覺實在太詭異,眼前明明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可卻讓他覺得,這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個內心充滿憤怒、憎恨,智商超群但卻極易激動的成人。
“你說的我都懂,看得出你和其他人不一樣,所以我願意和你分享一個故事,你要聽嗎?”黨恩語直視着馮舒城,嘴上掛起了笑容,卻讓馮舒城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馮舒城點了點頭,重新坐了下來,這個孩子的故事他必須聽。
“從前有一個蠢笨的小孩,從他記事開始,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快樂,因為別的孩子只有一個爸爸,一個媽媽,而他卻有好多好多的爸爸媽媽,所以他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非常愛他的家,那個有着很多爸爸媽媽和兄弟姐妹的家,他們都有一個同樣的徽章,每當他把徽章別到胸前的時候,就感覺很驕傲,很自豪。”黨恩語低下頭,看了眼胸前的福利院徽章。
“直到有一天,爸爸媽媽們帶着大家去公園遊玩,那些只有一個爸爸媽媽的大孩子們指着他胸前那枚令他驕傲的徽章,嘲笑他是一個沒人要的孩子,那是他第一次和別人打架。”
“牙齒掉了,他沒有感到疼,眼睛腫了,他也沒感到痛,因為那些大孩子們全被他打倒了,哭喊着要找他們的爸爸媽媽,最後大人們趕來,才拉開了他們。”
“自己的爸爸媽媽們一直在和那些大人們道歉,最後在那些人的指責和嘲笑聲中,結束了這次遊玩。”
這本是一個應該讓人感到悲傷的故事,可黨恩語卻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
“那次之後,這個笨小孩才明白了,自己的家和胸前的徽章所代表的含義,身上的傷沒讓他流淚,而明白所有之後的心痛,卻讓他整夜整夜躲在被子裏哭泣。”
“你知道嗎,那才是心痛的感覺,你口中的心痛,遠遠不及這個孩子。”黨恩語畢竟是個孩子,眼中淚水不由自主的涌了出來。
馮舒城沉默無語,他知道這種感覺,他能體會到這種心情,只是他全部都給壓到了內心深處,狠狠的將它們塞到了黑暗的角落中。
“自那之後,他明白了一個真正的家的含義,那是憑藉血緣建立起來的關係,一個六歲的孩子,在那時便發誓要找到他的親生父母,他想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會這麼狠心的將他拋棄,他要復仇,他要讓他們痛不欲生。”
“對於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想要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簡直比登天還難,他問過‘爸爸媽媽’們,可是沒人願意和他說,直到被問的煩了,到最後都刻意開始躲避他了。”
“於是,他就要自己開始尋找,他知道,在院長辦公室里有一整摞一整摞的紙被院長很小心的放在柜子裏,那上面肯定有他想要的答案。”
“可他不認識字,不過這難不住他,他開始學習,努力學習,不分晝夜的學習,一年,兩年,三年,院長辦公室內的那摞紙一直在鞭策着他,每當他累了,睡著了,就會夢到那些紙上模糊的名字和照片,然後就被驚醒,他便繼續努力學習。”
“終於,福利院裏的書中沒有能難的住他的字了,這些年來,他的努力沒有讓自己失望,但懂得越多,便越是容易感覺到生活的酸楚,所以他沒有顯露自己,在眾人面前,他乖巧懂事,像個粘人的大孩子,但在人後,他孤僻,他冷漠,他甚至認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再有開心的感覺了。”
“那天,他在院長辦公室里,假裝不懂事,給院長製造了不小的麻煩,在院長沒有注意的情況下,他偷了院長辦公室的鑰匙,在午休的時候,溜出福利院,到附近配了一把相同的,然後又將原來那把悄悄放了回去。”
“到了深夜,大家都睡了后,他又摸到了院長辦公室里,激動的開始尋找他想要的答案。”黨恩語說著,眼中又開始流出了淚水,眼神漸漸迷離,似乎又回到了那個令他興奮激動,即將揭開謎底的夜晚。
馮舒城將隨身攜帶的手帕遞給了他,並想像着在那樣一個深夜,四周寂寥無人,幽暗深黑的走廊中,一個幼小的身影獨自徘徊在院長辦公室門口。
別說是孩子,就是一個成人也未必敢在深夜裏獨自出門,可見,孩子對答案的渴望勝過了恐懼,成了他的唯一。
“真相往往很殘忍,他在辦公室里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卻讓他感覺很不真實,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宿舍的,真相給他帶來的痛苦,使他接下來幾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的。”
“當初必要復仇的誓言,現在卻讓他感覺惶恐,他不知道接下來他要怎麼做,以前每一日的充實飽滿,現在只剩下了空虛彷徨,但在最後的猶豫中,他還是看到了希望,因為他想到了一本書中讓他觸動很深的話,換個角度想一想,也許事情就會變的不一樣了。”
“所以,他試着換了個角度去看待這個大家庭。”黨恩語擦乾眼淚,重新又笑了起來。
黨恩語的故事結束了,這給馮舒城帶來的震驚不亞於那日在銀行中看到的炸彈。
故事中的孩子明顯是黨恩語,一個幼小心靈所承受的壓力和痛苦讓馮舒城這個成年人都不由為之驚嘆,一個十歲的孩子,懂得如此多的道理,做出了如此艱難的選擇,這恐怕不僅僅是智商高低的問題了,他為了尋找答案而做的努力,恐怕任誰都很難與之比肩。
只是,在無人引導的狀態下,他獨自尋找,很容易走上彎路,怎麼說他也是個孩子,在沒有社會閱歷與經驗的支撐下,很容易變為高智商的極端主義者,從他由一個復仇者轉變為了一個極端的守護者中就可以看出,但,是怎樣的真相,造成了他的轉變,他找到的答案,到底是什麼?
“所以,趙鴻……是你殺的?”馮舒城不敢相信自己會做出這樣的判斷,但這樣去想,又會覺的整個案件似乎合情合理。
“我沒有殺他,只是讓他受到了應有的懲罰罷了,而且我發了慈悲,怕他着涼,我還為他關好了門窗呢。”黨恩語笑着抬起了頭,直勾勾的看着馮舒城。
馮舒城被盯得心裏一陣發怵,明顯,趙鴻身上的刀傷是他下的手,造成密室錯覺的也是他,先前的想法被印證了,只是因為他是個孩子,自己不敢相信而已。
直到黨恩語親口承認后,他還是不敢相信。
但馮舒城還是稍稍鬆了一口氣,畢竟,人不是他殺的。
“但趙鴻還是死了。”馮舒城坐直身子,與男孩對視。
“恨他的人不止我一個!”黨恩語也坐直了身子,毫不避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