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法門
“走,過去看看!”,徐安然邊當先走去,口中邊問道:“這裏面關的是什麼人?”。
“按冊錄中記載,這裏面是個煉外丹的邪修,四年前被崇玄上觀的華陽道長送來此地”,聽許德祿說到華陽,徐安然臉色微微一變,“他犯的什麼事?”。
“此人號稱有‘白銀煉黃金’的爐鼎之術,並以此在江南諸道肆意行騙,兩三年間騙了近五十萬兩白銀,其中有一家被他騙的家財點滴不剩,那戶主一時絕望之下將全家十三口盡數葯死後,自己也服毒自盡。這個滅門案當時轟動江南,這人後來在我山南東道行騙時,正被華陽道長識破,頗費了一些周折才將其制服送來這裏”
說話間二人已進了對面的石洞,一個同樣瘦的跟骷髏般的人邊用頭撞着鐵柵,口中邊嘶吼不已。
許德祿只看了那人一眼,便向徐安然道:“這是他的丹毒又發作了,以前每年都有一次,不過前幾次都沒有這次厲害”。
在鐵柵前五步遠近站定身子,徐安然轉過目光看着許德祿,“丹毒?”。
“他是修外丹的,常年服食丹丸,久而久之身上就積了丹毒,要解這種丹毒就只能靠其它丹丸來化解,或者修為高的也能用本身煉製出的三昧火來煉化丹毒,只是這地方乃是五行絕地,既無法用三昧火,也沒法煉製丹丸,他體內積蓄的丹毒就逐漸發作起來,日積月累的一年重似一年”,乾巴巴的聲音說到這裏,許德祿看了看鐵柵里的那人後,搖搖頭道:“看他這樣子該是撐不過今年了”。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邊說,徐安然邊仔細的將穿着青佈道袍的許德祿打量了一遍。
“任誰在撫陽觀呆上三十一年,都會知道這些”,與前面乾乾的語調不同,許德祿說這句話時,語調里有着掩飾不住的唏噓感嘆。
二人說話間,鐵柵中那人漸漸沒了癲狂,順着鐵柵滑到了地上,骷髏棒般的身子緊緊蜷在一起,抽搐顫抖不已。
徐安然從許德祿身上收回目光,想仔細看看丹毒發作究竟是什麼樣子,孰料他剛走到鐵柵前,驀然就覺腿上一緊,那人黑瘦如鳥爪般的手已攥住了他。
抓住徐安然的腿后,那人儘力揚起頭竭力想說些什麼,但因力氣用盡,五官抽搐的也太過於厲害,他的聲音就顯得分外低沉含糊,根本聽不清楚。
徐安然蹲下身去仔細聽了許久,才隱隱聽出些頭緒來,“硃砂七錢,硫磺五錢四厘,曾青一分,雄黃兩分三錢,給我這些,我就給你《太液丹經》”。
聽了許德祿剛才的介紹,徐安然本就對這人半點好感也沒有,他雖隨其父耳濡目染之下自小便於心中植有善根,但再怎麼可憐也不會可憐到這人身上。
徐安然聽着這人前面的話時還不以為然,但那最後一句卻讓他心中一動。早在大心川時他就曾在數本介紹道家源流的典籍中看到過關於《金液丹經》的記載,說它是與《九鼎丹經》並稱的外丹兩大經典著述,但因為這兩本丹經歷來傳承的範圍極窄,是以外人很難有機會看到實物,大心川典籍中記載的也只是存目而已。
“老許,你去觀里拿些硃砂,硫磺,曾青過來!”,報了份量后,徐安然又補了一句道:“快去快回,要是本觀到任第一天就死人,那就太晦氣了!”。
許德祿隔的遠,根本就沒聽不清那人到底對徐安然說了什麼,點頭之後便轉身去了。
在許德祿去的這段時間,柵欄中人抽搐的越來越輕,鼻息也漸漸變得斷續不穩,更明顯的是他全身上下竟泛起了一層詭異的淡藍顏色。
當許德祿回來之後,徐安然一接過他手中的藥物后,當即便強行捏開那人緊閉的嘴,將一包藥物盡數倒了進去。
片刻之後,那人身子又是一陣激烈的抽搐,正在徐安然有些擔心的時候,那人的抽搐慢慢平復下來,身上淡藍顏色漸次退去,呼吸也重新恢復了平穩。
見這人緩過氣兒來,許德祿對徐安然道:“我去給各洞送些吃食,也免得過幾天就要再來,觀主若要是等不急,儘管先走就是了”。
“好,你去吧!”,目送許德祿出洞去遠,站起身來的徐安然抖了抖腿,“歇也歇夠了,就別裝死了,起來吧!說,《金液丹經》在那兒?”。
見那人還在遲疑着不肯起來,徐安然冷冷一笑,“莫非你這丹毒就發作這一次不成?”。
一提到丹毒,那人身上又是一哆嗦,“《金液丹經》就刻在我被抓時的那個鼎上,至於那個鼎現在那裏,就要你自己去找了”。
“這《金液丹經》該不會又是‘白銀煉黃金’吧?”。
“‘黃白之術’又有何難?”,那人依舊躺在地上,枯瘦的臉上露出一個鬼哭似的譏笑,“《金液丹經》自然不會有假,不過你若看不懂時莫要怪我”。
聽到這句話,徐安然反倒放下心來,他越是這樣留着後手,反倒越證明那丹經是真的了。
想起無論是李巧兒的青冥簡,還是當日元洲那中年道士的黃金簡上都是以雲文刻錄符陣,徐安然微微一笑道:“看不懂?莫非那《金液丹經》是以雲文寫成?”。
聞言,原本躺在地上的那人一個翻身,抬起頭來看了徐安然片刻后才釋然的啞聲道:“你這小道士倒有些見識!”。
聽他這麼一說,徐安然蹲身下來輕輕道:“以華陽道長的為人,若將你送來此地,那你隨身帶着的所有東西都該封存在本觀,至於雲文……”,言至此處,笑容愈發燦爛的徐安然流利的將上清符的符文念誦了一遍。
見那人絲毫不為所動,反倒是臉上的譏笑愈重,暗罵一聲“笨蛋”的徐安然這才反應過來,似上清符這般的符文自然是每個符籙道士憑着死記硬背也會念誦的。
“很好笑!”,一問之後,徐安然也不等他回答,便徑直以清朗的聲音誦起了《道德經》,不過與別人不同的是,她誦念時用的是鼻音厚重、發音古怪的雲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經文如水一般流出,徐安然刻意施為之下,連每一個輕音、滑音都念誦的清清楚楚。
一路誦念了五章后,徐安然方才停住,身子微微向前靠了靠後,緊盯着那人的眼睛道:“若我所料不差,這篇《金液丹經》你早該能誦念了吧?這可是你跟我保命談條件的本錢。可惜,你先是錯估華陽道長的為人,繼而又小瞧了我,所以才如此痛快的說出丹經是刻在鼎身上,你心裏總該想着就是萬一我能找到那鼎,也不會將如此珍貴的經文付於他人解讀,終究還是得來找你。怎麼樣,我說的可對?”,儘管徐安然自己也不知道那鼎到底是不是收在撫陽觀,但他口中卻依舊說的自信無比。
雙眼緊閉,一臉枯色的那人竟是再不理會徐安然。
見他如此,徐安然淡淡一笑,放輕鬆了語調道:“其實這本《金液丹經》於我根本就沒什麼用處,要與不要都算不得什麼,現在我來問你一個問題,若是你能回答的讓我滿意,以後我便定期供你硃砂、曾青等物如何?”。
“此話當真?”。
“那又值幾個錢,也值得我失信於你!”,徐安然臉上的神情雖看似平淡,但心下卻頗有些緊張與期待,以至於連他的聲音都低沉了許多,“你外丹法門中可有療治天生丹穴碎毀的辦法?”。
聞問,那人沉默了許久,就在徐安然再次失望,準備站起身來時,卻見那人雙眼一亮,“有!你把我弄出去,我就告訴你”。
聽到那人說出“有”字,徐安然頓覺呼吸一窒。假作思索平抑了心中的激動后,他才依舊以剛才般的淡然語調道:“這不可能!”。
見自己拒絕後,那人又閉上了眼睛,徐安然也不再說話,站起身來便向外邊走去。
堪堪等他走出七步遠近時,身後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道:“等等!”。
“不患不知人,而患不知己!”,停下腳步的徐安然根本就沒回頭,冷冷的聲音道:“非份之想就不用說了!”。
“藥物半月供應一次,你拿葯來時至少要准我出洞一個時辰”。
“一月一次,送葯及出洞透氣都是如此”,轉過身來的徐安然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不過,另外我可以送你兩件新衣,至於吃食也會比現在好的多”。
見那人點頭,徐安然復又走回,蹲身於鐵柵前和煦笑道:“那就說吧!”。
“要療治丹穴碎毀,單憑我外丹道法也不行”。
知他必定還有下文,徐安然也沒催促,只是用意味深長的眼光看着他。
“先練器修,待法器修鍊到靈丹境界后;再以我外丹之法將法器加以淬鍊,待其雜質盡去后,再行身劍合一之法”。
“你的意思是以全身為丹穴?”。
“是”,點頭之後,那人復又道:“不過這個法門說來容易,但真要做起來其過程卻無比艱難,時運不濟時縱然花費時間再多也難成功。若真到那時,你可莫要怪我!”。
“這是自然!”,聞言,徐安然點點頭,“就別再啰嗦了,說具體法門吧!”。
就在那人正要說話時,就聽石洞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後就聽一個年輕的聲音在洞外高聲道:“觀主,快出來,外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