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上任

第六十一章 上任

出示文籙,查看比對信印之後,剛剛坐下來的徐安然聽到觀中錄事道士的介紹后,訝聲道:“大牢!”。

撫陽觀中負責日常瑣事的錄事道士許德祿是個年過四旬的香火道士,老老實實的相貌,看他剛才查看徐安然文籙及信印時的動作,就知他做事的風格跟長相一樣,老實卻又一絲不苟。

“是大牢!”,儘管徐安然的手指不斷輕輕敲擊着空空的茶盞,但許德祿就始終沒想着要給他這個新觀主添盞茶水,只是口中乾乾的解釋道:“咱們觀地處神霧嶺余脈,這塊兒地方是天然生就的五行絕地,三十年前經時任崇玄總觀觀主定下在此修建大獄,只關押在山南東西兩道擒獲的邪修”。

“五行絕地!”,起身去取茶甌續水,徐安然邊走邊隨意道:“那就是說本觀所在乃是天地氣機斷絕的死地,諸般道法在此都無法使用?”。

直到徐安然拿起了茶甌,許德祿也沒動一下,甚至當徐安然幫他倒滿茶水后,這個錄事道士也只是老老實實的說了句“謝謝”,絲毫沒想着要去接過茶甌。

以徐安然的經歷與年齡,本就算不上精通世務,但這許德祿雖然年過四旬,竟是連他也不如,似乎腦子裏根本就沒這個概念。

聞問,許德祿也只是乾巴巴的回答道:“正如觀主所說”。

既已確認了這個消息,徐安然心裏就打了個突兒,五行絕地,這豈不是連他自己的符籙道法都無法再用了?由此他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既是大獄,那此地怎麼守衛?”。

“五絕峽中佈置有許多陣法,峽谷出口處還駐有一千鎮軍。統軍的王校尉前兩日回家省親去了,要不然今日定然也會來請見觀主的”。

“既是如此,明日我去峽中看看這些犯人,現在先安頓住下再說”。

撫陽觀地處神霧嶺余脈,觀外就是一望無際的茫茫群山,地處其中,整個道觀就顯的愈發清寂,對此,在大心川呆了有一年之久的徐安然倒頗有些喜歡。隨意翻了翻花名冊,四十二名香火道士的規模誠然算得上是一大觀,只可惜這裏是天生的五行絕地,所以除了他之外,連一個符籙道士也沒有,就更不用說金丹道士了。

觀宇幽深,古木參天之中有磬音裊裊,徐安然隨着許德祿來到位於觀中西北角的觀主居所,推開院門后卻微微吃了一驚。

這個獨立的小院中麻石鋪地,份外整潔,裏面一排三間的房屋雕樑畫棟,看來極為奢華。雖然是深藏大山之中,但院中卻停着一輛寬大的雙轅馬車,黑亮的烏木車身,蘇繡的車幕,使整輛馬車別樣透出一股富貴的氣息。

走過麻石小徑推開正房剛邁進房門就有一股淡淡的熏香氣息撲鼻而來,徐安然細一辨認,這熏香竟是頗為名貴的“四散南”。

房中地上鋪着厚厚的旃檀,一腳踩下去能陷進深深的一層,再看看屋子中其它諸般華貴的擺設,在大心川中呆慣了的徐安然差點以為自己進的不是道觀,而是那家富戶的后宅。

細細審視着屋中的擺設,後面跟着的許德祿見徐安然不說話,還以為他對此地不滿意,乃開口說道:“若論觀主的品秩是與金州州觀觀主平級,住的地方本不該如此簡陋,無奈本觀是在大山裏面,所以很多條件就沒法跟山外相比,還請觀主體諒則個!”。

“簡陋!”,徐安然喃喃自語中轉過身來,笑着向許德祿問道:“金州的州觀是安陽觀吧!他們那觀主所住的又是個什麼條件?”。

“是安陽觀!這幾年我也不曾去過,所以具體情況倒不太清楚,只是聽說去歲安陽觀重新整修了觀宇,僅觀主住所處就花了近三萬貫整修費”,見徐安然聞言色變,會錯意的許德祿遂又解釋道:“咱們撫陽觀雖與安陽觀平級,但本觀覆蓋的生民數量實在連安陽觀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人少,本觀能收取的奉道錢及香火錢就都少。如此一來日子就難免過的拮据”。

“來,坐下說話!”,當先坐下的徐安然指了指身邊的胡凳,“說說,奉道錢又是怎麼回事兒?”。

經許德祿解釋后徐安然才知道,原來奉道錢乃是向百姓徵收的稅賦,由各地官府列入日常稅賦名目中按人頭收取,隨後再解送出來給予道觀,以用於道觀的日常用度,而道觀能分得的奉道錢數量多少皆由其劃定道區內的子民數量多少而定,道區內子民越多,奉道錢自然也就收的越多。

撫陽觀雖然是六品的品秩,但因地處群山之中,整個道區內的山民加起來還不足萬五之數,是以收到的奉道錢就極少,日常里除了需要崇玄觀劃撥香火錢貼補之外,還需經崇玄觀行符書到安陽觀,從它們的奉道錢中調轉一部分過來,只是聽許德祿話里的意思,因上任觀主沒什麼手段,是以這幾年本應從安陽觀調轉的奉道錢就一直沒拿到手。

但正所謂有弊就有利,道區內子民數量少,則撫陽觀相應承擔的教化監察事宜就輕鬆了許多,因為按着朝廷法度,各地官修道觀在享用奉道錢供養的同時,對於本道區子民承擔有教化監察之責,拋開“勸人向善”這些官樣文章不說,簡而言之就是一句話,除了道教及限制發展的佛門之外,每一道觀負責的道區內絕不允許有邪神信仰存在以蠱惑民心,尤其是要防止心懷不軌者以邪神為名目,亂傳“譏語符命”之說煽動百姓鬧事造反。

聽許德祿說到這裏,徐安然會心一笑,本朝開國高皇帝當初起兵奪取江山時,靠的就是廣傳“譏語符命”以收攏民心,才得以在十餘家反軍中獨佔江山。正是因為這樣的經歷,所以當今朝廷也對民間亂傳天命譏語之事最為敏感,也監管的最嚴。

絮絮叨叨將所有事項解釋清楚后,許德祿起身去了,徐安然將之送到門口后,轉過身來再次看了看房內富麗的裝飾,不由得感嘆了一句道:“難怪那麼多人鑽破腦袋想當丹修道士,這道門還真是既有錢又有權!”。

連日趕路勞頓,但徐安然躺在精緻的錦榻上卻一時睡不着,感受着身上錦緞的滑膩,聞着淡淡的熏香,他不由得想起大心川中虛平生活的清苦,隨後思緒不知怎麼就轉到了三官鎮中那個臉帶畏懼的胖掌柜身上,胡思亂想之間,慢慢的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兩個時辰之後了,推開門看看外面清寂蒼翠的茫茫群山,精神完足的徐安然緩步而出,計劃去看看觀后的山峽中到底關押着那些窮兇惡極的邪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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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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