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天衍

第一百零一章 天衍

然不知時間已經流逝了多久,此時墨玉流光的玄陰之人身體后已漸次稀薄,看徐安然睜開了眼睛,隱機將最後的玄陰之氣收入體內,“你且在此稍事休息,我去找兩件衣服來”。

目送隱機離去,徐安然緩緩坐起身子走下地來。

雙腳剛一踏上地面,陡然覺得眼前一暈的徐安然猛的閉上了雙眼,重新坐回那張平躺着的鋪板后,才又緩緩睜開。

眼前的世界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若是在以前,眼前這灰撲撲的雜物屋該是靜止的,黯淡的。但此刻徐安然眼中所有的一切事物都如水波般在微微漾動的停不下來,廢舊的供桌鋪布簡直綠的好似茵茵碧草,而灰濛濛塵土的每一粒漂浮軌跡都能細緻無比的看到,甚或連牆角處深藏在蛛網后的那隻八腳蜘蛛,徐安然也能清楚無比的看到它腿上顏色艷麗的黑灰絨毛,既然是黑灰又怎會艷麗?但徐安然眼前的景象就是這般怪異。

閉上眼睛,徐安然再次睜開后但只盯住一點,慢慢的,他才漸次適應過來,他明白眼前這一切意象都緣於他境界提升后的結果,也知道眼前諸物上漾漾盪個不停的那層水波狀事物乃是充斥於天地之間的原生氣機在流動。

在道心上破除執障,在道法修為上境界提升,徐安然在這一刻才算以親眼感受的方式明白了《道德經》中“反者道之動”含義,反覆循環是道的運動方式,以前眼中這片蓄滿灰塵的房間該是無比靜寂的,但在破后的他破除表象的寂靜后,看到的卻是無處不在的運動,但這種無處不在的運動在人們眼前時卻是以靜的方式來呈現。

順着這一點想下去,竟是越想越深,到最後徐安然只能廢然一嘆,大道幽深,每一點關乎於大道本真地領悟都是無比艱辛的過程。在他頭頂上懸着的那片璀璨星空依舊是無比深邃。

從鋪板上站起身來,徐安然這才注意到破蛹後身體的改變,原本早已只剩枯骨的雙腿現在已完好如初,新長出的血肉明顯比手臂上的皮膚要白?了許多,而這白皙的血肉與肌肉紋理中有着一抹肉眼可見的瑩瑩玉光微微流動。

抬腿活動了一下,雖然還有些不太靈活,但裏面蘊含著地力量比之以前似乎更多了幾分,“枯骨重生,我都快要成怪物了!”。搖頭一笑間喃喃自語了一句后,徐安然順勢向臉上摸去。

臉上光潤一片,一切跟以前沒什麼區別,只是在撫到左臉額間時,他摸到了那條細長的刀痕,破蛹重生,舊日皮囊隨心而變。眼前這道刀痕在破蛹后依舊存在,只能說明徐安然本心就不想讓這道刀痕消失。

“這過往幾天的經曆本就是不該被忘卻的記憶!”。經破蛹過程后,原本的刀痕現在凝成了淡如細線般的疤痕。這道細如髮絲的疤痕不僅沒有影響他地外貌,反倒為以前太過於清靈的他平添出另外一種味道。

“換上衣服,快走!”,重新走進雜物房中地隱機順手扔給徐安然一件道衣的同時。自己也解開衣襟換了起來,片刻之後,兩人便都化身成普通毫不起眼地香火道士。

兩人剛一換完衣服,隱機便邁步當先向外走去。將要邁過門檻兒時,他突然頓住了身子回頭一看徐安然道:“用我在寧州授你的功法把相貌變過來”。

見素來淡然和煦的隱機這次卻是時時面帶隱憂,徐安然根本沒有多問的驅動器丹法訣,片刻之後他就變成了那個跟隱機相貌有八分相似地樣子。

“天問,走”,聞言徐安然微微一愣后,才想起來這張臉的自己在身份上乃是隱機的二弟子天問。

剛一走出雜屋,徐安然首先看到的就是滿地血肉模糊地道士屍身,這其中有好幾個就是當日從玄會手上接手他的人。

大道混融,萬物歸源不過同出於“一”,“道者反之動”,永恆的循環運動才是天地運行的法則,生死莫不如是,明悟到這一切后,徐安然對器丹殺道有了更為深邃的理解,而所謂正邪不過是後人在天地原“相”上強加上去的“名”罷了,對於破碎名相名實之辯的徐安然而言,這一切再不足縈懷掛心。

雲淡風輕的看了地上這些血肉模糊的屍身,甚至那一地的道袍也不能讓徐安然神色稍動,對於承受過非人痛苦后才破除名實執障的他而言,現在的他看待萬物生殺皆不會再被虛幻的“名”所束縛,一切自依原心本如。

玄都觀凈道院中可謂血跡斑斑,這些死去的道人無一不是手染血腥,對於這些明顯是“名實不符”的道士,現在縱然死的再多也不能動搖徐安然半點心神。

“停步”,當先而行的隱機略一壓手后,整個人驀然定住,見狀徐安然站定身子的同時,玄陰丹力也已隨意流轉。

“稍等”,吐出這兩個字后,隱機的身影已消失在監室幽暗的甬道中,片刻之後當他再出來時,身後已多了李慕道及晨丫頭兩人。

見是李慕道,心下一喜的徐安然正要迎上前去,走出兩步才想起來現在的自己乃是器修天問,下一刻另一個疑問突然湧上心頭,“李慕道及晨丫頭都已在此,怎麼不見胡心月?”。

李慕道的臉色很沉重,而貼着隱機而站的晨丫頭也同樣如此,見他們這般,徐安然反

主動搭話了。

“你倆速去找兩身道衣換上”,說完之後,隱機又輕輕補充了一句道:“快!”。

李慕道兩人去換衣服的空擋,徐安然邊隨着隱機向凈道院院門走去,邊問道:“當日你不是去了比寧谷,怎麼找到我的?”。

“明日要將你明正典刑的榜單早已張布出來”,說完這句,腳下不停的隱機頓了良久后才又幽幽聲道:“我是在比寧谷,至於通知我來此的,是你師父……虛平”。

對徐安然而言,隱機這句話不啻一聲驚雷,“我師父也來了?他……怎麼……能來?”。

“這是玄都觀!”,說話之間。隱機已當先跨出了院門。

玄都觀建制恢弘,上下觀相連佔據了整整一面山,凈道院所在正是在半山上,憂心無比的徐安然剛一跨出院門,就看到下面山門處已接近尾聲的亂象。

見到這幕,隱機臉上的凝重明顯又多了幾分,頷首點了點紛亂的山門,“不僅你師父來了,這次連天妖孫干都到了。也只有他這般修為之人才能在玄都觀前生造出這片混亂,若沒有他製造出的這片亂象,我又豈能如此輕易地進來救你”。

聞言,徐安然心神又是一震,能說動天妖這個級數的人來此參與營救,隱機該付出多大的代價?正當他出言要問時,卻見已早早換好衣服的李慕道兩人跟着走了出來。

“一出此門就不要再用術法。走!”,見他倆出來后。隱機再不願有片刻耽擱,沿着院門前的青石小徑急往山門前走去。

玄都觀山門前的亂象及隱機的急促都使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徐安然三人俱都無言,緊隨隱機快步向下走去。

一路上,幾人遇到好幾撥同樣向山門趕去的香火道士,只是臉色沉重的他們也無心前來搭訕。一切都是有驚無險。

越往下走,山門處地喧鬧聲越大,而隱機的步子也就越快。

自從認識隱機以來,包括在五絕峽中破蛹重生時。徐安然也沒見過隱機臉色如此着緊。

眼見四人已走了一半兒路程,玄都觀山門已清晰可見時,原本正急步而行的隱機猛然一頓腳步,與此同時,徐安然也清晰的感覺到心識之間的水精劍猝然生出生出一股巨浪。

對此,李慕道與晨丫頭卻是混然不覺,又往前走了兩步后,一身女冠打扮的晨丫頭才扭過頭來不解的看着隱機。

“天衍大陣啟動了!”,幽幽一聲長嘆地隱機嘴角流出一抹苦笑。

聞言,徐安然臉色驀然一沉,天衍大陣!玄都觀居然真有這等護觀陣法?早在大心川中翻閱典籍時,徐安然不止一次的在前輩筆記中見到過關於天衍陣法地記載,此陣除了威力巨大堪稱當世陣法第一之外,更在於它明辨氣機的能力,陣法運行之後無相無形,普通人進出陣中毫無所覺,但一旦丹修之人氣機不對,哪怕是驅動最細微地丹力試圖穿陣,也必然引來天衍大陣相互相生,生生不絕的攻擊。

“仙師若非為了救我二人……”,臉色凝重的李慕道剛說到這裏,就見隱機微微一擺手道:“即便不救你二人,咱們也走不出去,這是天意!”。

嘆息聲中,沉默的隱機環視了周邊恢弘一片地玄都觀殿宇后,猛然一拔身形,適才的那些負面情緒俱都消失不見,臉上露出一個慣熟的淡然笑意后,隱機伸出手來向正一臉茫然的晨丫頭招招手道:“到我身邊來,從現在起不要離我半步”。

往日活潑熱鬧地晨丫頭自轉頭后,就一直看着面容清俊,隱現玉光的隱機,此時見說,默默無言的她走到隱機身側,於不自知之間已伸出手來緊緊抓住了隱機的衣襟。

由天妖孫干引動混亂,隱機趁亂找到徐安然將之救出后,再化身成普通道人跟着亂民一起湧出玄都觀,這個計劃聽來雖然非常簡單,卻又最為可行。但隱機終究還是低估了玄都觀的應變能力,天衍大陣威力雖大,相應的啟動時耗時也長,眼前的混亂前後不過持續了半個時辰,天衍陣法就已啟動完成,顯然是在混亂初生時,玄都觀就已開始了動作,終於導致隱機的計劃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

正因為數次看過前輩丹修筆記中對天衍大陣威力的讚歎,所以徐安然心中才愈發的凝重,隱機是為救他而來,設若……猛然搖了搖頭甩掉這個晦氣的想法,徐安然心中隱隱生出一絲懊惱,“要是剛才不破……”。

“縱然不破蛹,你以為我能帶着一個半人半骨的鬼物出去”,氣機感應,隱機的話直接印上了徐安然心識間,“可惜混亂剛生的時候玄都觀就已先啟動了外圍的輔陣‘雷神象’,否則不等天衍大陣完成,咱們就能用術法強衝出去”。

“現在怎麼辦?”。

“等!”,無聲的交流中聽不出隱機的語氣,但這兩句之間卻間隔了許久,“天衍大陣一發,能否生出玄都觀就在你師父虛平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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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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