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逼宮
宮門外的侍衛握緊長茅,單是看着顧執淵便已嚇得雙腿發軟,顫着聲音喊道:“深宮禁苑,請王爺卸甲下馬!”
顧執淵放下傅老,踢飛他手中長茅,走向後面的轎子,放柔了聲音對沈非念說:“我們進宮。”
“他們很討厭我。”沈非念歪着頭,說,“好奇怪的人,我救了他們,可他們卻討厭我。”
顧執淵失笑,以前的沈非念絕計不會說這樣的話。
因為以前的沈非念對這個世界從來不存任何僥倖,也不對世人抱任何希望,她清楚地曉得一旦被人知曉她會催眠之術,就會被天下人當成怪物,所以她一直藏得很好。
她可以一直藏着,不被世人知曉。
可她為了救自己,選擇直面人性險惡,放棄了她一貫信奉的明哲保身。
沈非念伸出小手遞進顧執淵掌心,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可又沒那麼奇怪,我早就知道他們會這樣了。”
顧執淵握了握她的小手,輕聲說:“你曾向你保證過,待你再回到乾朝時,絕不容許再有人欺你辱你,對你不利。”
沈非念不解地看着他。
“非念,他們說你是妖怪,要燒死你。”顧執淵像是講笑話一般地說。
“相公?”
“那我們……”顧執淵輕撫過她的臉頰,吻過她的眉眼,“就把他們燒了吧。”
沈非念清亮澄澈的眼睛靜靜地看着顧執淵,眼神慢慢變得悲傷哀戚起來,不復天真無邪,“顧執淵。”
顧執淵心口驟然作痛。
她改口了。
她在這樣的時刻,清醒過來了。
她要直面這鋪天蓋地,席捲人世的污衊和傷害了。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現在?”因為痛苦,顧執淵的眉心蹙成一團。
“你知道的,這就是晏宗文的目的。”沈非念手指撫過顧執淵的眉眼,“他就是在逼你造反,因為他知道,你怎麼會捨得再讓我受委屈呢?”
她笑了下,笑得凄然又無奈,“我永遠懶得去責怪愚昧的群體,因為那是徒增煩惱,沒有意義。你也不要去恨他們,用恨他們的力氣來愛我吧。”
顧執淵將她擁進懷裏,看着那座厚重的宮牆,低頭吻過她的發頂,“來不及了。”
若你非要說我有逆反之心,那我逆反給你看。
若你定要說她是為害世間,那我便助紂為虐。
顧執淵按着沈非念的頭在胸前,語氣寵溺:“想不想做皇后?”
沈非念環緊他的腰身,痛苦幾乎要徹底侵佔她的心臟,她知道,這一切並非顧執淵所願。
他根本不在意帝位,不想困於深宮,他只想等這一切結束后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寧靜度日。
可他沒有退路,沒有選擇。
一如他這一生。
於是他索性將一切毀個徹底乾淨。
沈非念將下巴靠在他肩上,“皇后嘛,我沒興趣,但做你的妻子,卻是很願意的。”
顧執淵心滿意足。
且破宮而入。
……
進京的路上,顧執淵收到很多信。
濱州水師趙行建的,襄朝遲恕和嚴紹川的。
千軍萬馬,只待他一聲令下,便可逐鹿天下。
……
顧執淵牽着沈非念踏入皇宮時,顧雁禮有些詫異。
不知是怎麼回事,雖然他對顧執淵提防了這麼多年,但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顧執淵真的會謀反。
好像不論他對顧執淵如何不公,如何忌憚,都不擔心顧執淵真的會對他,對大乾不利。
而如今當顧執淵一把長劍釘入王座時,顧雁禮恍然生出了不真實的感覺。
……
不似之前那次宮變,顧雁禮一身盔甲地與御林軍一道拱衛皇城。
此刻他仍是那身常服便裝,站在太和殿前望着率兵而來的顧執淵。
並非他不想抵抗,而是他知道,若顧執淵執意要反,他抵抗亦無用。
倒也是古怪,他並不覺得憤怒,反而有種莫名痛快的感覺。
他這一生始終贏不了顧執淵一分半毫,哪怕顧執淵看似被自己打壓利用放逐,也是顧執淵看穿了自己所有伎倆后,做出來的將計就計。
相對於自己,顧執淵似乎永遠磊落光明。
可現在,顧執淵終於走下了神壇,他不再是那個完美得毫無瑕疵的淵王爺。
他叛變謀反,大逆不道,終於有了污點。
這大概便是,若我無法光明正大地贏過你,便祈禱你和我一樣跌入沼澤泥濘,滾一身污穢,成一樣的人。
看着拾階而上的顧執淵,顧雁禮笑着說:“我以為皇叔,永遠不會背叛王庭。”
“本王說過,你的帝位,從來都是本王想不想要,而不是能不能要。”顧執淵冷睨着顧雁禮。
“皇叔……欲如何處置我?”
“你說呢?”
“事已至此,皇叔若要殺我我亦無話可說,只是肅兒還小,皇叔可否放他一條生路?”
“你貴為天子,沒有聽說過斬草除根這四個字嗎?”
顧雁禮的神色終於有些崩裂,至親骨肉,他如何捨得?
於是他看向站在顧執淵身邊的沈非念,“那也是你的外甥。”
沈非念望他身後望去,太和殿裏擠着一屋子的婦孺,都是顧雁禮的後宮嬪妃。
但這麼多的后妃,卻只有沈之榕為他生了個孩子。
沈非念忽然想起來,她以前就覺得,沈之榕是天生適合後宮的好手,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關於宮廷里的那些齷齪骯髒沈非念無心去深想,她只是靜靜地看向抱着孩子的沈之榕。
她的神色很平靜,相較於其他嬪妃的哭哭啼啼悲悲切切,她冷靜端莊得像一個隨時準備殉國的皇后。
沈非念沖她笑了笑。
“是我,是我說服陛下聽信欽天監所言,將你咒為巫女妖怪,你若要恨,我並不意外。”沈之榕走出來說道。
“我不恨你,你是為了救你的孩子。”
“沈非念我很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睚眥必報,待你不善者你也絕不善了,但肅兒還小,他甚至不知事,你放過他,將他送去宮外尋常人家撫養,或者送去廟裏也行,我求你,留他一條性命。”
沈之榕說著說著,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