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
歷史的進程就是由戰爭來書寫，一個接一個的戰爭構成了人類的整個歷史，所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對古代詩詞李曉了解不多，記憶最深刻的除了“鋤禾日當午”，就是這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為什麼當權者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首先犧牲的就是老百姓？沮授是這麼想，田豐是這麼想，甚至後世紅色組織領導下的國企改革也是把一句“老百姓要忍住這一陣陣痛”做為宣傳口號，李曉想不通，為什麼就是要老百姓忍住這一陣陣痛，為什麼政府的那些官員就不可以做出一些犧牲？在國企改革最艱難的時刻，為什麼國家每年幾千億的公款招待費不可以省下來，為什麼官員的汽車檔次不可以降下來，為什麼某一部份人的福利待遇逆流而上，越拔越高？百姓忍受陣痛，勒緊褲腰帶，可以，老百姓不是不識大體的人，但是首先官員要以身作則，否則就不要說老百姓不支持國家這樣的話。
“好，很好。”李曉用冰冷的語調回應田豐、沮授以及一干大臣，“既然大家都認為應以統一天下為重，那麼內閣願意發出這樣的通告，向治下的百姓解釋提高稅收的原因，同時本閣建議，自即日起，朝廷所有官員，不論大小，開始實行配給制，以示朝廷與民共苦的決心。”
什麼叫配給制，李曉解釋了一番，就是所有生產、生活物資統一收繳，統一配發，私人不準買賣，官員也是一樣，與民同苦，不再發俸祿，而是按照職位大小，每月由朝廷固定的發放一定數目的糧食，肉類、蔬菜亦同糧食例。如此這樣，估計最多三年，河北就能夠存儲起足夠應付一場龐大戰爭的物資。
有人傻乎乎的問，家裏的人口有多有少，人口多而職務小的不夠吃怎麼辦？
李曉冷笑着回答，你收繳老百姓稅款的時候會去考慮每家每戶的人口情況嗎？不夠吃？不夠吃就少吃點，家裏別養奴僕。
庭上一陣大嘩。照大將軍這麼個搞法，大家真的家裏養不起奴僕了，靠朝廷統一發放的那點糧食，自家人吃都勉勉強強，哪有多的糧食養傭人？有錢？有錢也沒用，把市場都封了，你到哪裏買糧食去？
工部商業司的司長甄逸急了，大叫“不可”，商業靠什麼搞活做大，說白了，就是“流通”二字，沒有流通，哪來的商業？配給制真的推行下去，第一個垮掉的就是河北的商業，都配給封市了，還怎麼打開門做生意？甄逸恨恨的怒視着那些要求提高百姓稅收的始作俑者，幾乎把牙都咬碎了。甄家乃是河北第一商賈，提高稅收甄家就首當其衝，配給制更是斷了甄家的根，反正不管樣，都沒甄家的好，怎不叫甄逸氣急敗壞。
其實不用甄逸出頭，凡是大戶士族出身的官員無不反對這個配給制，河北不允許私人蓄土地，世家豪門只有從商業上找出路，把商路一封，這些世家豪門都沒了活路。就是一些老黃巾出身的官員也不贊同，有的是因為認識到商業的重要性，有的則是吃不了這個苦，人就是如此，有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只有少數與李曉一樣始終保持艱苦樸素作風的官員才認為配給制是提高河北戰備的妙法，應該馬上施行。
李曉冷眼看着這些大聲反對的人，反問他們：“既然大家都不願意忍受這樣暫時的陣痛，那將心比心，有什麼道理把這樣的陣痛強加在百姓的頭上？”
底下一陣赭然，頗有些尷尬。就是田豐、沮授也低着頭不做聲了，眾怒難犯，這麼多世家豪門的利益被牽扯進來，田豐、沮授也承受不起這樣的壓力。
張燕打着圓場，道：“政令要穩，不可朝令夕改，河北的稅率實施不過兩年，驟然更改，恐怕會影響百姓對朝廷的信心，所以提高稅率的意見就不用再說了。除此之外，大家還有什麼妙策？”
眾人默然，想在短時間內增加河北的戰略儲備，除了提高稅收，還有個屁的妙策，總不能讓大家都把家底貢獻出來無償的獻給朝廷吧？
李曉道：“我倒是還有個主意。”
張燕喜道：“哦，二弟還有什麼妙計沒拿出來？”其實對配給制張燕心裏還是比較贊同的，認為這其實就是當年黑山軍、揚威軍在太行山堅持鬥爭所實施策略的翻版，那時的黃巾軍軍民就是施行的配給制，所以才能養活了百萬之眾，只不過沒像李曉這樣總結出一整套的理論經驗，並還取了個正式的名字而已，既然當初能用，現在家大業大了，就沒道理不管用了，但是官員們群起反對，為穩定朝堂內部，張燕也只有順應“民意”。
李曉道：“把沮尚書的提議變通一下就可以了，不是強行提高稅收，而是用錢購買老百姓家裏多餘的糧食，你情我願，公平買賣，這樣朝廷和百姓就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沮授並沒有因為自己前面一個提議被打回來就賭氣不再發言，身為戶部尚書，這更是他的份內事，道：“大將軍一心為民，這個心意自然是好的，可是府庫里哪有這麼多存余來支付購買糧食儲備的錢？”
李曉道：“有多少買多少，錢放在府庫里是死錢，拿出來使用才是活錢，活錢才能生錢。老百姓賣了糧食，手裏有了錢，會幹什麼？還不是去購買布匹、油、鹽以及其他的一些生活物資來豐富他們的生活，而老百姓的需求增大了，商家就會加大他們的供應，進而向生產物資的商家要求擴大增加貨源，如此一來就帶動了整整一條線上的商家利益，而朝廷就在這樣的交易中也增加了稅收，不就又有了錢？如此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
錢生錢，還是天下的財富是固定的，一部份人拿的多了，另一部份人就拿的少了，因為對世界的不了解，這一直是困擾古人的一個難題，現在這個難題被李曉無意間輕輕解開答案的面紗。李曉對商業其實也不懂，不過做為後世人，沒見過豬肉總見過豬跑，老百姓越富足，國家就越富強的道理還是明白的，只不過軍事上的東西李曉可以總結出理論出來，這他是內行，商業上的就只能觸及皮毛了。
但是這個皮毛對一些商賈出身的官員牢牢抓住了，甄逸當廷又是情不自禁的一聲大叫，“妙啊，大將軍一言可謂道破百姓、商家與朝廷稅收三者之間的關係，可不就是這個道理？”
很多官員都在皺着眉頭仔細思索李曉的話，沮授反應過來，心下霍然開朗，向李曉深深一躬，道：“大將軍大才，授不如也。少亭，少不得還要去大將軍府上拜會，還望大將軍多多賜教。”
李曉扶起沮授，道：“我也還有很多東西還沒弄不明白，賜教不敢當，大家一起探討研究。”
田豐捋着鬍鬚，忽道：“大將軍，此確是善政，以有餘補不足，如此一來，百姓、商家自然是富足了。可是豐以為，此政一開，百姓嘗了甜頭，以後再要加稅就怕就行不通了，遇有天災**，朝廷的府庫只怕就要告竭，那時大將軍可有應對之策。昔年漢武反擊匈奴，府庫不足，求助商賈，結果因前朝政策得益的商賈卻拒絕為國家納獻，大將軍可考慮到這個問題。”田豐目光長遠，胸懷全局，既為副宰相，自然就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得失，更要注意其反面的副作用，如一項政策從長遠來看其弊大於利，那還不如不實施，果斷的捨棄眼前之利，這就是田豐的穩重之處。
李曉略一沉吟，回答：“不論是百姓還是商賈，只要是憑自己汗水賺來的錢，朝廷就不能以任何借口強奪，這是律法，哪怕是皇帝也不能違背律法。漢武末年，為何天下窮困，固然有兵災的緣故，更是**，是漢武帝施政的錯誤。我軍反擊鮮卑，步兵不算，光騎兵就出動了近四萬，現在仍有一個騎兵師常駐塞外，何以我軍財政就沒有拮据？原因就在於我軍從戰爭中掠奪了敵人的財富，這筆財富不但抵消了戰爭消耗，還大有盈餘，而百姓也從戰爭繳獲中得利不少，故此樂於支持我軍出征塞外，繼續掠奪牛羊。漢武帝的錯誤就在於把掠奪的財富只賞功臣大將和皇室，而參與戰爭的百姓卻一無所得，這就是漢武時國家越打越窮，百姓越來越厭戰的原因所在。”
不止是田豐，所有人都在暗自點頭，大將軍可謂一語道破天機，縱觀揚威軍戰史，何以越戰越強，豈不正是因為實施了這樣施富與民的戰略？前方軍隊打仗，後方百姓分田，自然民心所向，無往而不利，如果百姓支持戰爭卻沒有回報，那誰還願意打仗？不過現在不是討論武帝的施政得失，而是用購買來代替增加賦稅的得失，大將軍這是顧左右而言他啊！
田豐道：“誠如大將軍所言，利者，人人趨之若騖，若損己之私，以肥國家，又有幾人能顧全大義，高風亮節？大將軍之政，只予利，未見制約，倘若國家有難，只恐難見忠義啊！”
李曉冷然道：“國家養着這麼多官員何用，不就是用來穩定這個國家的？國家有難，不思求諸自身，只知向百姓索取，這是朝廷官員的無能。”
田豐、沮授等人聞言老臉都是一紅，大將軍這話簡直就是指着和尚罵禿驢，分明是在借題罵我等無用，除了會收稅，其他啥也不會。
卻聽李曉道：“遇有天災**，如府庫不夠，朝廷可以朝廷的信譽向民間發行借貸嘛，規定借貸歸還的年限及利息，有利可圖，自然就會有人願意購買朝廷借貸，只要以糧為本，朝廷手裏掌握了足夠的糧食，就不怕天下會亂。我相信，只要我們的朝廷愛護百姓，嚴守信譽，百姓就不會放棄朝廷。”
一直在仔細傾聽的張燕張口結舌，道：“以朝廷名義發行借貸，二弟，這……這也行？”國家向百姓借錢，還付利息，幾千年來都沒聽說過，但凡朝廷窮到這個地步，底下不造反才有鬼了。
沮授則為李曉的最後一句話激動不已，與有戚戚焉，頻頻點頭，道：“國有道，而百姓崩離，未之有也，大將軍言之有理。”
李曉說的其實就是後世發行的國債，一篇大文章，田豐琢磨了半天才琢磨出一點味來，雙眼發亮，道：“以朝廷的信譽借貸，大將軍可謂奇思妙想，不過也未必不能行。”
河北不允許私人買地，現在甄逸對能賺錢的途徑一律敏感，當即就聽出了商機，出列道：“如今府庫不足，大將軍要收購百姓手中餘糧，何不現在就發行借貸？不管是三年期，或是五年期，我甄家願第一個認購。”
禮部尚書辛評心道：“這倒是個好買賣，就算朝廷最後想賴帳，難道還能賴掉咱們這些朝廷官員的欠帳不成？”於是積極的出列表態：“我辛家也願購買朝廷的借貸，不知大將軍打算髮行多少錢，利息又是怎麼個算法？”
李曉心想：“見鬼，我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又沒有事先做預算，誰知道該發行多少，利息幾何？”當下道：“不忙，待戶部、工部匯合軍部仔細核算之後才會對外公佈各項數字，各位有想買的，先到戶部報名登記，到時售賣就以戶部的登記順序為準，賣完為止。”
田豐忙道：“大將軍，且慢，賣好賣，可萬一還不上那朝廷的信譽何存？”
這個田豐，還真不是做生意的料，你瞧人家甄逸、辛評就轉過彎來了，你怎麼就不明白？李曉大笑：“儲備一足，大軍就會南下進行統一之戰，戰火一起，中原財富、土地盡為我軍戰利品，有什麼債務會還不上？”
田豐恍然大悟，瞧我真糊塗了，這不等於是先把還沒到手的戰利品拿來預支戰爭的費用嗎嘛，合著大將軍這就純粹是空手套白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