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仗義局氣胡小胖
1988年，一個躁動又火紅的年代，下崗潮和下海潮是社會的兩個熱點。
可能是下崗潮的影響吧，這個夜市顯得有點畸形的繁榮。
賣服裝的小青年打扮的有些招搖、有些流里流氣，服裝攤上的雙卡錄音機音量放得很大，那位梳着飛機頭的混血大帥哥的歌聲隔着老遠就能聽見。
文質彬彬的眼鏡男坐在書攤後面，不言不語。書攤上琳琅滿目的都是些武俠、言情小說。
居然還有套圈遊戲的攤子，一摞竹編的圓圈放在凳子上的籮筐里，場地里是各式各樣的塑料的、毛絨的玩具，最離譜的是遠處還有一隻被捆了翅膀和雙腳的活雞，有氣無力的躺在那裏，默然的小眼睛看着另一頭的幾個孩子拿着竹圈躍躍欲試。
慢慢的逛着，眼前的喧鬧顯得那麼不真實，直到鼻子裏聞到了一股香氣。
五香茶葉蛋！
這是茶葉蛋的香味！
從來沒有覺得一個不起眼的茶葉蛋能有如此誘人的味道。
餛飩攤子旁邊，支起了一個小煤爐，一個十幾歲的小胖墩，守着爐子上的一口鋁鍋，正賣力氣的吆喝着：“茶葉蛋、茶葉蛋，一毛五一個，不香不要錢。”
鍋里還剩下半鍋褐色的雞蛋，在爐火上熱氣騰騰。
姚遠不爭氣的咽了口口水：“麻蛋，咋整？看來是實錘了，不完成系統任務估計是回不去了。該死的手機，一點提示都不給，啟動資金也沒有，孤零零的被一腳踹到了1988年，還萬元戶，哪那麼容易啊。先得生存下來，有飯吃、有地住啊。”
“這時的物價真便宜啊，有個一塊錢就能在夜市上吃飽了，可是上哪裏去弄這一塊錢呢？”
姚遠愁眉緊鎖，肚子裏咕嚕嚕的聲音如鼓。
夜市一邊響起一陣清脆的車鈴聲，一個長腿姑娘，騎着一輛二八自行車，歪歪扭扭地沖了過來：“閃開啊，別擋路！”
姑娘嘴裏緊張的喊着：“閃開啊，車閘不好使。”
站在馬路中間發獃的姚遠一回頭，就見那個姑娘騎着車，正沖自己而來。
姚遠連忙向左躲閃，沒想到姑娘也向同一方向一拐把。
姚遠見勢不好，連忙又向右跨步，姑娘反應也是神同步，追着他徑直撞了上來。
“哎呀”
“咣當”
“刺啦”
“哎呦”幾聲，左躲右閃之後，兩個人終於精準地撞在了一起。
姚遠身形倒是靈活，沒被撞得太實在，倒是那個姑娘連同自行車一起倒在了地上。
姑娘爬起來，扶起自行車，嘴裏不依不饒的：“你這個人有毛病吧，都喊着讓你躲開了。”
看來姑娘沒被摔疼，有些惱羞成怒的樣子，第一時間就衝著姚遠發作了。
“我躲了啊，可是沒你瞄的准！你這是追着沖我來啊。”姚遠扶着腰，腰被自行車掛了一下，可能是破皮了，有點生疼。衣服也被掛出個大口子。
姑娘呆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周圍開始有閑人圍了過來。
“那什麼，你沒事吧？”姑娘終於想明白，是自己把別人給撞了，有點不好意思。
姚遠苦着臉，捂着腰間：“哎呦呵，真疼啊。”
“啊？嚴重嗎？要不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姑娘有點緊張，顯然是怕被人訛上。
旁邊有閑人也在起鬨：“就是，撞了人了，還不趕緊帶人去醫院？”
姚遠掀開衣服，看了看傷口，倒是不礙事，擦破了一點油皮而已。就開始安慰對方：“不礙事，你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擦破點皮，沒關係的。”
這時有人注意到姚遠身上的T恤衫，款式有些奇特，說不出的洋氣。是啊，在這個滿是的確良襯衫的大街上，一件針織面料的POLO衫，看起來很是不俗呢。
可惜啊，這麼高檔的體恤衫被刮破了一個大口子。
“人家不用去醫院，可是衣服給刮破了，得賠吧。”平城夜市上看熱鬧的人總是那麼熱心，不嫌事大：“這個小夥子的衣服看上去可不便宜啊。”
“對啊，看這個款式還有這個面料，肯定是進口貨，怕不得好幾十一件呢。”有人發揮着自己的專業知識，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賣服裝的。
沒錯，這個餛飩只能賣幾毛錢的世代，人們為了追求美，是不惜下血本的。
所謂的“毛料褲子、草包肚子”就是這個年代出來的說法，很多年輕人寧可餓着肚子，也要光鮮美麗。
在工人的普遍月工資也就是七八十元的年代，一副墨鏡竟然都能賣出十幾塊錢的高價，更何況是一件看上去很是時尚高檔的衣服。
姚遠靈機一動來了句：“是啊，就是這衣服可惜了，朋友從南方給帶過來的，五六十塊錢呢。”
姚遠沒說謊，一件鴻星爾克的體恤衫，商店打折五十五一件，一百元兩件，是媳婦剛剛給買的，不過那是在遙遠的二十一世紀了。
姑娘的峨眉就立起來了，杏眼也瞪得溜圓：“你這個人，是想訛人吧？一件破汗衫還五六十塊錢？”
姚遠不樂意了：“怎麼滴，我還騙你不成？”
身邊看熱鬧的更多了，服裝攤老闆不見外的走上前，用手捻了捻姚遠的POLO衫：“我說這位大姐，估計大哥可沒騙你，就這面料，這個做工，要是低過五十塊錢，我這服裝攤有多少要多少。你看這上面，還有洋文呢，指定是進口貨。”
說罷還用手指了指姚遠胸前的商標。
周圍圍的人越來越多，姑娘也越來越窘迫：“那你說怎麼辦吧？”
姚遠苦笑着說：“我沒想讓你怎麼著，這點傷也沒事，衣服也不用你賠，就是你看，這個衣服被你刮破了，是不是最少也得給我補一補啊？”
忍者心裏的小得意，姚遠接著說道：“你看這樣好不好，我也沒法把衣服脫給你，光個膀子等你補衣服，要不你賠點錢，我回頭找個裁縫鋪？”
姑娘挺痛快，翻了翻兜里，掏出幾張零錢：“我出門沒帶錢，這裏有八塊錢，要只是縫補衣服，肯定用不了這麼多，都給你，多餘的就算給你賠個不是了。”
把錢交在姚遠手裏，姑娘低着頭，推着自行車，一溜煙的跑了。
“回去趕緊修修你的車閘吧。”姚遠衝著姑娘喊了一句。
HIA，這也行，看着手裏的幾張紙幣，哭笑不得。
“大哥真大氣，要是我，不給夠五十不讓丫走，大不了把丫那輛自行車給扣下來。”服裝攤老闆一嘴的流里流氣。
姚遠感覺到褲兜里的手機似乎震動了一下，敷衍了服裝攤老闆幾句，走到街邊綠化帶後面沒的地方，連忙掏出手機查看。
8/10000
手機屏幕上簡單的出現幾個數字。
姚遠長出了一口氣：“還是有系統的，就是這個手機在作怪，看來沒錯了，自己的任務是掙錢，掙夠一萬就能回家啦。”
知道了遊戲規則，姚遠心裏輕鬆了很多。可是在88年的平城，掙夠一萬塊，成為萬元戶，好像不是那麼輕鬆啊。
從小說或者電視劇里了解到的，這個年代一個職工的年收入也才不足一千，這麼算下來，想掙夠一萬塊，不吃不喝也得十年時間啊。
不吃不喝可不行，飢腸轆轆的姚遠慢慢溜達到賣茶葉蛋的攤子旁邊：“小胖咂，給我來兩個茶葉蛋。”說著遞過去一塊錢。
胖男孩高興的答應了一聲，從鍋里撈出兩個冒着熱氣的茶葉蛋，遞了過來，動作還挺利落。
姚遠接過茶葉蛋，迫不及待得剝開蛋殼，兩口就吞了下去，瞬間被蛋黃噎得直翻白眼。
拿着小胖子找回的七毛零錢，姚遠又招呼着邊上的餛飩攤：“給煮碗餛飩。”
賣餛飩的是位老太太，滿頭白髮動作有些遲緩，姚遠心裏好奇，怎麼這個歲數還在擺攤謀生活呢？
在等着餛飩出鍋的時間，偷偷看看手機，發現手機上的數字有些變化了。
7.70/10000
哈，剛剛買茶葉蛋的金額給扣除了，這個系統要的是純利潤啊，難度有點高。
吃着餛飩，心裏同時也在發愁，今天晚上住在哪啊？想完成一萬元的利潤目標不是個短時間的事，人得先安頓下來啊。
“現在是夏天，還好說，大不了找個公園長椅忍一宿，可別餵了蚊子。”
慢條斯理的吃着餛飩，看着街上的人來人往，姚遠心裏暗自盤算着。
這個夜市是自發的，處於平城阜西區和海中區的交界處，在一個叫做甘機口的十字路口。
南北向的大街，路東就是阜西區，路西是海中區。正因為這個地方處於兩個區的交界，兩個區的管理部門有點相互推諉的意思，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個夜市才有了生存空間。
只不過出攤的時間都得是每天的傍晚，五六點鐘的時候，管理人員下班了，夜市才會漸漸的熱鬧起來，直到凌晨兩三點鐘，街上再也沒有什麼行人了，才會各自收攤回家。
姚遠守着一碗餛飩湯，百無聊賴的坐在板凳上，旁邊賣茶葉蛋的小胖子也閑了下來。
“小胖咂，你這個雞蛋每天能賣多少個啊？”
“一百多個吧。”小胖兒頭也不抬的回答道，手裏拿着漏勺，擺弄着鍋里的雞蛋，雞蛋還剩下小半鍋。
“你這茶葉蛋煮的也不行啊，齁咸齁鹹的，沒啥香味啊。”姚遠逗着那個小胖子。
小胖兒有點急眼：“誰說的？我放了好多茶葉，還有五香粉呢。”
“要不要我教你一招？保證你的茶葉蛋比現在好吃。”
小胖子狐疑地抬頭看了姚遠一眼：“那你說說看？”
肚子裏有了點食的姚遠踏踏實實的坐在餛飩攤上，一本正經的跟小胖說道：“我那可是祖傳秘方，憑啥白給你，你總得拿個什麼東西換吧。”
賣餛飩的老太太手裏閑了下來，坐在旁邊的矮凳上，看着姚遠不說話。
“切，你愛給不給，我這茶葉蛋賣的好着呢。”
“用了我的秘方，我保你每天多賣出去一倍的量。”姚遠一臉的正色。
坐在旁邊的老太太目光閃動。
“那你說你想要啥？要錢的話我可沒多少，而且你得先做出來我嘗嘗以後才行。”久在夜市上廝混的小胖孩心思可是不那麼簡單。
“不要你錢，我這是從外地來尋親戚，結果人沒找到，錢包還被偷了，夜裏沒地方住了，想問問你這附近有沒有便宜的小旅店，讓我能湊合一宿。”姚遠編着瞎話，臉有點紅。
在一旁聽着他們對話的老太太接過話茬：“小夥子，這個孩子可不容易，是個孤兒，父母都不在了，一個人在這個夜市上掙口飯吃，你可別想從他身上打什麼壞主意。”
姚遠囧了一下：“大媽，您別懷疑，我這是沒轍了，沒想打什麼壞主意，就是打聽一下有沒有附近有沒有小旅店，讓我能湊合一宿的，要不今天晚上得睡馬路了。”
“那你說的那個什麼秘方是怎麼回事？”
“嗨，說是秘方，其實特別簡單，小胖子這個茶葉蛋只是咸，根本沒啥香氣，我干過廚子，隨手教教他就能比現在好吃。”
“啊？你是廚師？那趕快教教我唄。”小胖來了興緻。
“就在這？可沒法教啊，也沒鍋沒原料的。”姚遠說道。
“那你一會跟我回家？晚上可以就住我家裏。”小胖一臉興奮。
BINGGO，姚遠目的達到，噗嗤一笑，鼻涕泡差點冒出來。還能這樣，小胖子真夠實誠的。好吧，既然你個小胖子肯收留我，我就讓你發一筆小財。
旁邊賣餛飩的老太太有些不放心：“胡小胖，你就這麼讓他跟到家裏去？”
“沒事的，李奶奶，今晚上黃毛哥也住我家。”小胖一臉的不以為然。
李奶奶顯然對那個什麼黃毛哥有些意見：“你怎麼又跟他們攪和在一起？不是跟你說了嗎，不許跟他們一起瞎混。”
“沒事的奶奶，我白天上學，晚上出攤，沒跟他們一起混，就是黃毛哥好像又惹了點事，就在我家住一個禮拜，到時間他就走了。”
姚遠聽了心裏一驚：“我去，這個黃毛不是一般人啊，別是個混社會的。”
胡小胖看到姚遠臉上的一絲不自然，得意的笑了笑，那意思是說：“膽敢騙我胡小胖，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夜深了，街面上逐漸冷清，胡小胖早早的收了攤，跟賣餛飩的李奶奶打了聲招呼就要回家。
姚遠也跟李奶奶告辭：“大媽，您放心，等明天您嘗嘗我們改進的茶雞蛋，包您好吃。對了明天您還出攤嗎？”
李奶奶用手理了理雪白的頭髮，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凄涼：“大媽命苦，沒兒沒女給養老，可不得出攤嘛。”
姚遠就心裏動了一動：“那行大媽，明天見，明天我給您帶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