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當東方俊逸用國際長途電話告訴孫小雲自己正在國外註冊公司時，孫小雲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如果將兩個人的角色相互置換，孫小雲肯定會懷疑東方俊逸已經攜款潛逃了。其實，東方俊逸到了國外才給孫小雲打電話倒也不是故意想瞞着她。只是鼎誠公司的總經理對他說的一番話實在不異於一顆重磅炸彈，那種情況下，他能夠記得告訴母親和妹妹自己需要出長差已經是很不錯了。
東方俊逸從機場走出來時，孫小雲本來想將他好好埋怨一頓的，可是看到東方俊逸衝著她興奮地招手時臉上那充滿陽光的笑容，孫小雲卻彷彿有些痴了。那一剎那，孫小雲腦海里盤旋了好多天的埋怨話語，竟然一股腦全都消失不見了。
而東方俊逸看到孫小雲的時候，心情也同樣稱不上古井不波。
在沒有看見東方俊逸之前，孫小雲的表情是四處張望的惶急和急不可待的期待。看見東方俊逸后，她先是衝動地向前沖了一步，繼而又故作矜持停了下來，然而她眼神里的那股幽怨的思**和重逢的興奮，卻清晰地傳遞給了東方俊逸。
東方俊逸快步走到孫小雲的面前，興奮地親吻她的雙頰。這個在西方只是很普通的禮節，卻令東方俊逸懷中的可人兒激動得渾身發燙。這個時候，要說東方俊逸絲毫沒有被感動，那便明顯是撒謊了。
上車后，孫小雲開始滔滔不絕向東方俊逸彙報這段時期老龔靚湯館的發展情況。東方俊逸沒有打斷孫小雲，他畢竟只是一個從來不曾真正談過戀愛的初哥，因此沒有發現“敵人”已經露出了致命的破綻。多年以後回想起此事時，東方俊逸惋惜不已。如果當時知道孫小雲這樣不停說話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情愫，東方俊逸肯定會乘勝追擊以便擴大戰果。
到達孫小雲的辦公室時，東方俊逸覺得有點餓了。上飛機前，他只是胡亂吃了一頓，甚至都沒有吃飽。東方俊逸很希望孫小雲能夠主動請他去大吃一頓，然而這樣的願望畢竟不那麼好意思說出口。
很可惜，雖然東方俊逸一直以殷勤而又渴望的目光默默地看着孫小雲，然而孫小雲並不明白東方俊逸的真正目的只不過是想混一餐飯而已。在兩道熾熱目光的注視下，孫小雲竭力作出毫無察覺的模樣，從抽屜里熟練地抽出一盒雀巢咖啡來，又從盒裏再抽出兩個小袋，走到門口的純凈水飲水機旁，開始沏咖啡。她一邊放水，一邊搖晃着杯子，以使咖啡均勻沖開。
做這些事的時候，孫小雲一直在猜測東方俊逸這段時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沖完速溶咖啡，孫小雲再也忍不住了，她問道：“你怎麼說出國就出國了，該不會是偷渡吧？”
孫小雲那副好奇寶寶的模樣並沒有促使東方俊逸痛快地交待所有的事，他只是故作神秘地將一本護照遞給孫小雲。
正如東方俊逸預料的那樣，孫小雲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翻來覆去地研究着那本護照，到底沒弄明白那本護照的真假。看着護照上的西班牙文，孫小雲吶吶說道：“你是個外國人？這上面的名字叫什麼？”
“Simeone.DiegoPablo，和一個曾經在拉齊奧打拖后中衛的球星同名。”
“……”孫小雲還是沒弄明白東方俊逸的玻利維亞名字用中文怎麼翻譯，她不停地眨着眼睛，下意識地隨意問道：“嗯，玻利維亞在哪兒？”
“它是南美的一個小國家，首都蘇克雷是一個很小的城市。它的官方語言是西班牙文，國民中印第安人佔總人口的一半以上。”
“印第安人？我看過美國大片，印第安人也是黃種人。怪不得你看起來那麼象中國人。”
東方俊逸不禁一笑。“我可不是印第安人。我的血管里流淌的可是百分之百的中華血脈呢……Simeone.DiegoPablo的外曾祖父一家在二戰期間移居玻利維亞並且在那裏定居了，所以Simeone.DiegoPablo自然擁有玻利維亞國籍。不過，Simeone.DiegoPablo在中國可是獲有永久居留資格的。”
“你怎麼會是個外國人呢？”孫小雲神情有些恍惚，也有些迷惑，東方俊逸是個外國人的事實對她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即便得知東方俊逸是個外星人也不會使她更加吃驚。“嗯，你為什麼要去國外註冊公司？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
東方俊逸聳聳肩，這是他在國外這段日子裏漸漸習慣的一個動作。他在心裏暗自好笑，孫小雲平時看起來是個很精明的人，可是現在卻沒有從剛才那番話里琢磨點什麼出來。東方俊逸決定再逗逗孫小雲，將秘密再多保留一會兒。
“說到底也就是狐假虎威罷了。在中國經商很多時候都會受到非經濟因素的影響，如果披上外資的外衣，好處可多者呢。合營企業依照國家有關稅收的法律和行政法規的規定，可以享受減稅、免稅的優惠待遇，還可以少受一些不正之風的騷擾。”
“成立了外國公司后，第一步就是與你和龔洪濤合資成立以老龔靚湯館為基礎的老龔靚湯飲食股份有限公司。我、你和龔洪濤各占合資公司股份比例的97：2：1。”
在談及切身利益的時候，孫小雲終於恢復了大部分的神志。她暫時將所有的迷惑拋在一邊，象個小女孩一樣嘟着嘴。
“小氣鬼。將我和龔洪濤由高級打工仔提升為合作者我自然是不反對的，可是我還是要做總經理，而且薪水也不能減少。”
東方俊逸嘿嘿一笑。“那是自然，你給龔洪濤訂的薪水是年薪一百二十萬元加提成，可是還沒給自己訂呢。今天我給你訂吧，年薪二百萬元加提成。還有，97：2：1隻是合資企業第一年的股份比例，第二年改為95.5：3：1.5，依此推類，直至70：20：10為止。”
看到孫小雲眼中升起一抹驚訝之色，東方俊逸輕輕一笑。“這還不算，只要你們願意在我的公司工作到退休為止，那麼退休后你們將分別擁有10%和5%的股票認購優先權。”
孫小雲愈加驚訝了。老龔靚湯館在她的眼中不僅僅只是一棵搖錢樹，那簡直就是一座金礦！如果說東方俊逸對她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因而給予她30%的股份還可以理解，但是他將15%的股份給予龔洪濤，那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東方俊逸對那個龔洪濤也有什麼特別的感情不成？
“那可是45%的股份耶？！按目前的發展形勢看，老龔靚湯館每年可以賺取好幾千萬的利潤呢！”
“其實這也沒什麼。老龔靚湯飲食有限責任公司其實只是我用來挖第一桶金的工具罷了。飲食公司想要繼續發展下去，存在着一個巨大的障礙——它不方便向外擴張。如果想要將公司做大做強，餐飲業絕對不能作為主導方向。”
“你剛才說不方便向外擴張，”孫小雲不解地地問道：“為什麼？”
“靚湯館的生意為什麼會那麼好？”
“是因為那種神奇調料唄！”
“是啊，龔洪濤自己是副總經理兼首席廚師，在老龔靚湯館中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神奇調料的存在。但是如果向外地擴張，每新增一個分店就至少需要多一個人知道內情，那麼，神奇調料的配方也就多一分被泄露危險。”
“說得也是哦。如果配方的秘密被別人解開了，我們也就失去了核心競爭力。”孫小雲恍惚大悟，然後又認真地問道：“神奇配方的秘密很容易被別人研究出來嗎？”
東方俊逸聽到這個疑問，不由微微露出鬱悶的表情。“應該不是很容易吧。”
孫小雲無法理解東方俊逸回答時為什麼露出這副表情，彷彿神奇調料的秘密不是很容易被研究出來，反而是一件令他不開心的事。
如果那種調料能夠被仿製出來，對東方俊逸來說確實是一件“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事——那樣，就不會有研究所產生將東方俊逸圈養研究甚至是將之解剖的興趣了。然而，想要研究出東方俊逸頭髮的秘密似乎並非什麼容易的事。東方俊逸在大學裏花了大量的時間偷偷研究自己頭髮的秘密，可惜仍舊一無所獲。
事實上，東方俊逸仔細研究過自己頭髮溶於水后得到液體的化學成分。其後，東方俊逸也想辦法製造出了成分一模一樣的液體。然而，儘管化學成分完全一模一樣，可是製造出的液體卻完全沒有那種神奇的效果。或許是思路有誤，或許是使用的研究儀器還不夠先進，總之到了這一步之後，東方俊逸的研究便再也無法繼續進行下去了。
東方俊逸只是一個本科畢業生，與科學界的那些真正的泰斗比起來，那自然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儘管這位江城大學的本科畢業生至今也沒弄明白自己的頭髮到底與其他人的頭髮有什麼不同，但是東方俊逸起碼有一個巨大的優勢，他已經知道問題是出在自己的頭髮上。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想要改良日光燈，絕對比當初愛迪生髮明日光燈要容易得多。沒有數以萬次的試驗作基礎，有誰能夠憑空想像出用鎢絲作燈絲？除此之外，還要能夠想到抽出燈泡里空氣，這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想出來的吧？
所以，東方俊逸並不是很擔心有人能夠研究那種神奇調料的秘密。他唯一顧慮的是，某些人或某些組織不用科學的手段來破解這個秘密，卻使用其他的方法，例如竊聽、監視、綁架……
孫小雲打斷了東方俊逸的思路。
“東方，你剛才說第一步是成立合資公司，能告訴我下一步是什麼嗎？”
東方俊逸大手一揮，就好象是一個運籌帷幄的將軍。“成立外資公司！”
“你不是剛剛在外國註冊了一個公司嗎？”
“那是外國公司，不叫外資公司。外國公司……”東方俊逸偷笑，孫小雲居然仍然沒有從“外國公司”、“外資公司”這樣的稱謂中看出點什麼，如果自己真是外國公民，中國公司才是外國公司。“……外國公司在中國不具有法人資格，不能直接從事營業性活動。”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外資企業法實施細則》第二十六條規定，經審批機關批准，外國投資者也可以用其從中國境內舉辦的其他外商投資企業獲得的人民幣利潤出資。所以成立外資公司的資金來源就全靠老龔靚湯飲食有限責任公司了。其實這樣做老龔靚湯飲食有限責任公司也可以獲得足夠的好處，《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修訂本）》第七條規定：外國合營者將分得的凈利潤用於在中國境內再投資時，可申請退還已繳納的部分所得稅……”
孫小雲一直觀察着東方俊逸，因而注意到東方俊逸那一瞬間似喜若悲的神情，她奇怪地問：“你的表情怎麼這麼古怪？”
“因為我覺得很諷刺。一個外國人在中國做生意，卻可以獲得比中國人更多的好處。在發達國家，這樣的情況是不多見的。”東方俊逸搖搖頭。“或許是所謂的‘得了便宜又買乖’吧。我得了好處，但是心裏卻並不舒服。”
“你為什麼不將老龔靚湯飲食有限責任公司直接註冊成外資公司？”孫小雲問這個問題時，聲音細小，表情羞澀，不象一個成功的職業麗人，反而象一個戀愛中的鄰家女孩。“不會是為了將公司的股份分給我，好籠絡我吧？”
東方俊逸並沒有注意到孫小雲此刻的表情，因而只是淡淡地解釋。
“《中華人民共和國外資企業法實施細則》規定：設立外資企業，必須有利於中國國民經濟的發展，能夠取得顯著的經濟效益，並應當至少符合下列一項條件：一、採用先進技術和設備，從事新產品開發，節約能源和原材料，實現產品升級換代，可以替代進口的；二、年出口產品的產值達到當年全部產品產值５０％以上，實現外匯收支平衡或者有餘的。”
“你倒是告訴我，老龔靚湯飲食有限責任公司有可能達到以上兩條標準中的一條嗎？”
“哦。”孫小雲一臉不高興的表情。她從速溶型的雀巢咖啡盒裏抽出一小袋，為自己又沏了一杯咖啡，卻完全不理睬同樣喝完了咖啡的東方俊逸。
東方俊逸又好氣又好笑，卻也沒辦法和一名女士鬥氣，只好主動轉移話題。
“對了，近來老龔靚湯館的情況如何？”
雖然仍舊有些悶悶不樂，但孫小雲畢竟是一位職業的商場幹將，因而迅速調整了情緒向東方俊逸作彙報：“基本上還好。不過，有人提出要入股老龔靚湯館，也有人要求靚湯館為他留下一間特定包房，供他隨時進餐使用。那個提出要入股的是衛生檢役局副局長的公子，而要求靚湯館留下一間特定包房的則是工商管理局的一位副書記的外甥。我沒有答應這兩個要求。”
“龔洪濤請市長辦公室王主任吃飯時就這件事問了一下。那位王主任說，前者在飲食行業霸道慣了，見到靚湯館那麼好的生意，自然想要分一杯羹。而另外一位除了有一位好舅舅外，還與黑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要不是顧忌着市裏的領導們對靚湯館頗有好感，可能早就上門找麻煩了。王主任建議我們，人在矮檐下，還是低低頭算了。”
東方俊逸暗暗罵道：真是喂不熟的狼仔子！
靚湯館如此巨大的利潤，惹人眼紅也不算什麼稀奇事。也許，那兩個人只是最先跳出來試試水深水淺的。要不是靚湯館早早就擺出為江城經濟發展貢獻最大力量的姿態，要不是與那名王主任搭上關係主動送給一些人餐卷，估計這種事早就發生了。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東方俊逸並非從來沒有聽說過中國的各種潛規則。所以，他也主動向相關部門示好。可是，東方俊逸也有他自己的底線。比如說東方俊逸願意送餐卷給相關部門，那是因為餐卷本身一文不值（至於說黑市上靚湯館的進餐卷賣到什麼價格，那就不歸東方俊逸操心了），因而這種行為不算是行賄。至於說底下的人申請貸款或是繳納稅金時是怎麼乾的，東方俊逸也只是抱着一種“君子遠庖廚”的態度，眼不見心不煩。
現在有人幾乎象強盜一樣明目張胆地搶劫，東方俊逸便有些煩惱了。
東方俊逸也知道“暴利往往有一個名為暴力的孿生兄弟”的道理。在中國，某些黑道行業是暴利行為，那是有黑社會的暴力在背後撐腰；電信等企業可以獲得暴利，那是有國家暴力在背後撐腰。反過來說，如果一家企業沒有強硬的後台保護卻又有着誘人眼紅的利潤，那便很容易惹來暴力的關注了。
也許，應該發展某種保護自己的力量？東方俊逸搖搖頭。這麼短的時間裏，臨時抱佛腳已經來不及了。
那麼，只好趕緊披上合資企業的外衣看看能否阻止“強盜”的覬覦了。
打定主意后，東方俊逸立即向孫小雲佈置任務，要求她儘快辦好合資企業的申請手續。
由於即將成立的老龔靚湯飲食有限責任公司的投資總額在國務院規定的範圍之內，又由於中國合營者的資金來源已經落實，而且既不需要什麼特殊的原材料，又不會影響全國燃料、動力、交通運輸、外貿出口配額，因而這個報告只需要向江城市的相關部門遞交便可以了。憑老龔靚湯館與江城市市政府目前猶如蜜月期的關係看，這個報告肯定很容易被批准。
東方俊逸並不是那種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那種人。所以，在交待完關於合資企業的事項后，他又向孫小雲佈置了另外的任務，要求她聘請獵頭公司挖一些管理、行政甚至是保安等方面人才。
合資企業雖然尚未成立，外資企業更是沒有影子的事。不過，先弄些人才作為儲備再說。反正合資公司成立時規模不會太小，應該可以往裏面塞許多人才。任何大公司都會離不開足夠的管理和行政方面的高級人才，而有了充足的保安力量，將來也可以應對一下某些突發事件。
東方俊逸對連影子都還沒有的外資公司極具信心。他早已設想好了未來的外資公司以什麼為拳頭產品。憑那種無特殊原料要求、無特殊運輸要求以及可以迅速獲取暴利的特殊性，外資公司想不極速擴張都不行——除非東方俊逸打算將巨額資金放在銀行吃利息。
待將來的外資公司極速擴張時，再雇傭獵頭公司去挖人才也不是不行。不過，東方俊逸還是喜歡預先培養一些與公司有感情的骨幹，免得將來公司擴張太快卻沒有足夠的後備幹部。另外，東方俊逸還有一點小小的私心：中國人的素質確實不算高，他打算用各種方法提高公司員工的素質——不僅是指在公司的素質，還包括在公司以外的表現。先影響那些高級人才，再由那些高級人才去影響新加入的員工，然後象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雖然東方俊逸知道自己的企業無論做得多麼大，僅僅只是企業員工的素質提高，對中國人的整體素質也根本不會有任何影響，但是東方俊逸無論如何也想嘗試一下。再說，這次的國外之行也令東方俊逸頗有收穫……
……試一試，總不會有什麼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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