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特調局(9)
對薛然來說,最理想的,就是找個混吃等死的工作,因為她真的沒什麼勝負欲和上進心,
有時候恨不得自己進化成空氣,踏踏實實當一條鹹魚,並且相信只要不引人注意,就能一直鹹魚下去。
然而入職的第一天,她就因為上班途中發生的各種意外遲到了,更不幸的是,偏偏還遇上領導查崗,被人逮了個正着。
躲在柱子後面,遠遠望着姜恂抱臂而立的背影,薛然倍感心力交瘁,
她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很怕他,這會兒還在醞釀情緒,不想姜恂跟背後長了眼睛似的,轉過頭目光瞬間就鎖定了她。
薛然心頭一“咯噔”,迫於對方極具威懾力的眼神,只得硬着頭皮走上前。
不過姜恂倒是沒對她遲到的事多加斥責,目光淡淡在她臉上掃了眼,而後拿出她的工作掛牌說:
“你的。”
薛然伸手正要去接,姜恂卻沒給她這個機會,兩人身高相差太多,他便微微頷首,就着現下的姿勢將證件牌掛在了薛然脖子上,
大概是覺得她慌慌忙忙地趕過來,衣冠不整有失大體,又順手將她卷進去的襯衫衣領折了出來。
整理衣領這種事,未免有些太親密,尤其當事人還是方圓一米無人敢犯,成天把“勿擾,快滾”寫在臉上的姜恂!
周圍幾個探員瞬間看傻了眼,只有薛然僵成了塊木頭,半點不敢動彈,
眾所周知,領導體貼地為下屬整理儀容,那就是要送她上西天的意思!
所幸姜恂簡單交代幾句話就離開了,讓新來的兩名探員儘快熟悉和適應新環境。
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薛然還處在“劫後餘生”的后怕中,忽然被誰人拍了下肩膀,
她驀地轉過頭,看着眼前一個穿着黑色緊身短袖的女生,隨即意識到,她就是另一名新入職的探員。
對方目測至少一米七五,身材相當好,正兒八經警校畢業,一看就非常專業。
女生伸出手,一臉和善地笑着說:
“我叫杜雪,很高興見到你。”
然而薛然卻眉頭一皺,因為她看見對方說這話的時候,謊言值蹭蹭的往上漲,
就這麼看我不順眼?
薛然既覺莫名又倍感無奈,這會兒還只得裝作不知道對方的真實想法友好地跟她握了手,
“你好,我叫薛然。”
杜雪:“咱倆都是新人,多半會被分在一起,以後要相互關照啊。”
真實想法其實是覺得自己一定會托她後腿,心裏不爽吧。薛然心想。
這時候,向來待人熱情的夏銘盛從旁湊了過來,只覺除了接線員跟幾個打雜的小職工,特調局幾乎是清一色的男同胞,看到女探員他不由兩眼放光,連大清早迷朦的睡意都一掃而盡,
雖然平時有事沒事喜歡耍嘴炮,但夏銘盛心知被領導看中的人可不能隨便開玩笑,便只是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說:
“兩位新同事早上好啊!我叫夏銘盛,是你們現所在小組的組長,
哦,順帶說一下,咱們零組呢是剛剛成立的特別小組,風評經驗可以說是啥都沒有,但是沒關係,精英團隊從無到有群英薈萃,相信有了大夥的加入,咱們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大早上就被餵雞湯,薛然不由打了個激靈,又跟旁邊的杜雪一塊兒附和了幾聲“好”,
這時她卻注意到跟在夏銘盛身後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莫名覺得他有點兒眼熟,
他不就是之前那個……“毒發身亡”的眼鏡男嗎!
不過眼鏡男現下摘了眼鏡,看着倒像個模樣端正的白領,他也上前一步介紹說:
“我叫丁白弈,是前不久剛入職的實習生。”
“你……”
看着他,薛然不免有些困惑,顯然丁白奕也認出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釋說:
“你沒看錯,昨天跟你們在一起的那個人的確是我。”
聞言薛然不由眉心微動,心說就是他配合姜恂瞞過了自己跟另外一名應聘者嗎?只覺這人那會兒演得倒是入木三分,昨天小胖還為他的“死”掉了眼淚來着,
“原來你都是裝的,當時還真沒看出來。”
薛然這麼一說,丁白奕似乎更覺難為情,臉色“唰”的一下便紅了,
“不好意思了,探長說這麼做是為了考驗二位,還特意叮囑我不要說太多話,以免露出破綻。”
露出破綻?
只覺這話似乎有些歧義,薛然又覺恐怕是自己多想,她於是拋開這些七七八八的想法,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
“齊活了,”夏銘盛眉開眼笑說:
“咱們零組今兒正式成立,從今往後,大夥就是一家人了!”
.
作為初來乍到經驗全無的小白,薛然還沒資格出入窮凶極惡的犯罪現場,只能先留在特調局熟悉日常工作,
只覺這種工作性質似乎離她理想中渾水摸魚的日子近了一步,要是能一直這麼下去好像也不賴,
正想着,聽誰人突然“哎呦”了一聲,聲音聽來似乎十分痛苦,薛然於是順着聲響找了過去,轉角看見一個五六十歲拖着桶裝水的男人跌坐在地上,正拿手揉着自己的腳踝,
看來是送水師傅不小心崴到了腳,見狀薛然於是朝他走了過去,
“您沒事吧?”
“沒事,”老伯擺擺手,又愁出一臉褶子,
“我倒是沒事,哎,就是沒法子把這水給探長辦公室送過去了。”
想起姜恂剛帶着幾個人出去了,現不在特調局,薛然於是說:
“那您在休息區坐會兒,這水我去送吧。”
“啊?”
看着眼前一米六五左右,清瘦單薄的小女孩,大爺不禁發出質疑,
“小姑娘,你這小身板兒能行嗎?”
薛然笑了笑,一桶水她還是能抗得動的,她於是點點頭說:
“行的。”
.
一口氣扛着桶裝水,走過彎彎折折的過道到了探長辦公室,薛然氣喘吁吁擦了下腦門上的汗,只覺看似輕巧的工作不得不說還確實挺累人,
不過眼下任務完成,她卻並未立馬走人,而是駐足打量着眼前的房間。
不可否認,藉著送水的由頭,她潛意識其實是想到姜恂的辦公室一看究竟,因為直覺告訴她,這個人身上,似乎藏着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而她的直覺又一向很准。
薛然緩步在房間裏繞了一圈,倒是看不出什麼異常之處,發覺這的確就是間普普通通,稍有些過於整潔的辦公室,
她漫不經心地抬起眼眸,赫然瞥見書櫃裏某本書上夾着的一張非常精美的木質書籤,注意力隨即被其上一段文字吸引——
【懷疑你最信任的那個人,是探明真相的法門,只可惜,人們總是學不會這一點。】
正這時,猝然聽見門把被擰開的聲音,薛然心頭一怔,猛地轉過頭,
咔嚓——
“你在幹什麼?”
所幸不是姜恂突然回來了,開門的是一名女職工,對方盯着她,面色看來有些不善,
“探長辦公室一般不讓人進的,你快出來吧!”
薛然不禁想,門又沒上鎖,為什麼不能進?
不過她還是一邊往外走,一邊面帶歉意地說:
“哦,抱歉。”
.
監獄今天又來了一名新犯人,牢房裏所有人都禁不住伸長脖子探頭去看,不過看的不是那個罪犯,而是押送他來的姜恂,
在任何人乃至囚犯們眼裏,長了一副少年面孔的姜恂都算得上俊俏可人,然而跟後者交過手的卻都知道,拋去極具迷惑性的外表,姜恂這個人其實相當難對付,行事狠絕到堪稱恐怖,
據說姜探長有一個習慣,每個禮拜都會來監獄轉一圈,有人說他是在找某個人,也有人說他到監獄,其實是為了欣賞自己的“戰利品”。
姜恂抬起眼,淡漠的目光從一張張醜陋無趣的臉上掃過,半晌后他收回視線,打算同往常一樣離開,
他正朝門口走着,卻聽身後傳來一道極低的男聲,
“Heterotype!”
不知想到了什麼,姜恂倏然停下腳。
“Heterotype!”
聲音又一次響起,姜恂於是轉過頭,隨即見不遠處一名男囚犯,正一隻手抓着鐵欄杆,目不轉睛地望着他,臉上笑容有些詭異。
他面無表情地同男人對視片刻,抬腳走了過去。
站在牢門外,姜恂居高臨下看着這個中年男人,見他胸牌上寫着姓名:傅聞川,以及犯人的一串編號。
見狀一旁的警員立馬說:
“這人虐待動物,還偷別家的寵物貓對其施虐,行為極其惡劣,上個禮拜剛進來,至少得兩年!”
姜恂眼睫微動,他當然還記得這個貓咖老闆,不過現下對方剃了頭,面相的戾氣越發凸顯。
而之所以記得這個人,是因為入獄時他看自己的眼神,那種目光,讓姜恂感到極其不自在。
這時候看着這個男人,姜恂並未向他探討剛才那個單詞的含義,只是突然想要弄清一個問題,問道:
“舉報你的那個人,你認識嗎?”
“是那個小姑娘吧?我不認識啊,”傅聞川勾唇一笑,
“但她很特別,我看見她的第一眼就感覺到了。”
不知為何,姜恂感到心頭有些發毛,又問:
“你為什麼討厭貓?”
“啊?”
聞言對方似乎有些詫異,又輕笑着說:
“我不討厭貓啊,我很喜歡它們,貓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生物了,我希望它們能永遠陪着我的。”
看着前人的嘴臉,警員滿臉厭惡地道:
“喜歡?!真要是喜歡那為什麼要殺掉,下手還那麼狠毒!”
“可我喜歡的是小貓啊!”傅聞川咧嘴笑道:
“只可惜,世上沒有永遠也長不大的貓,與其眼睜睜看着它們逐漸衰亡,不如在此之前親手摧毀。”
“你!”
警員表示不能理解這種荒誕的想法,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又轉頭跟姜恂說:
“探長您別搭理這人,他就是個變態!”
傅聞川卻不以為意,他閉上眼吸了口氣,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
“很喜歡一樣東西,想據為己有,想把它圈起來,圈在自己身邊。
你也這麼想嗎?”
他抬起眼皮看着姜恂,忽然詭異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