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將頃 第五章 泥濘之緣
“
坐落在三叉路口旁的椿庭樓有三層高,每一層的門面雕花都十分獨特雅緻。
此間為飧,椿庭樓一樓的散桌和二樓的包廂裏面都坐滿了吃飯的客人,三樓的門窗仍舊緊閉,可見三樓今天是被包圓了。
一樓進進出出的行人襯的椿庭樓門庭若市,此起彼伏的琴曲聲更是綿延悅耳。行人井然有序的走着,遇見熟人更是作揖行拱手禮,可見此間的顧客素質頗高。
主街的拐角處,一輛裝潢精緻的馬車緩緩徐來。
“三姐姐,你看,椿庭樓啊!”
馬車內,文長貢的嫡次子文中墨掀開帘子笑嘻嘻的指着椿庭樓。
“今擱都走了一日,你竟不嫌累,好生休息一下,明天家中擺宴,你得出面禮客!”
文周氏,文家周大娘子扶着額頭閉目養神,剛從雞鳴寺回來,乏得很。
文長貢調任知江寧府很突兀,初到江寧府的文家人,這幾日不是迎客便是去拜訪當地的貴胄,腳不停步。
“母親,明日家中的宴席結束,您便能輕鬆不少了。”
文家三姑娘文千潯把手放在文周氏的大腿上。才及笄的她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臉襯桃花瓣,鬢推金絲簪,一副大家閨秀的儀態。
面容姣好的她是微笑着的,可笑容中卻摻雜着絲絲苦澀,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唉!”文周氏哀嘆一聲,吸了吸鼻子,隨即用着手絹擦拭着眼角擠出來的淚。
“你父親升知江寧府本該是一件好事,可唯獨就苦了你啊,我可憐的潯兒!”
文周氏雙手緊緊握着文千潯的手,她不停的喘泣。
及笄不久的文千潯,論相貌論才情在東京城中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文周氏本有意促使文千潯和東京城鎮遠侯府家的二公子張之述成雙的。
然文千潯和張之述面沒見兩次,文長貢便被官家委任知江寧府,因為這事,文周氏可是砸了好幾個名貴的茶盞。
“母親,孩兒沒事,孩兒心中並沒有張二公子,您就莫要在傷心念叨了。”文千潯面帶苦澀,連忙勸慰道。
這麼一勸,文周氏喘泣聲更大了。
“潯兒,你父親誤了你啊!當初你那個庶出姐姐同樣是這般情況,你父親卻辭了官家委任的遠赴,如今輪到你身上,卻是這般的光景,潯兒,娘對不起你啊!”
文周氏不停地用手絹拭淚,作為過來人,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出張家二郎對自家姑娘有想法,奈何造化弄人!
“母親沒有對不起潯兒,父親更沒有誤了潯兒,潯兒對那張家二公子當真是無感,母親以後就莫要再提此事了,再提我就…我就……”
左右看了看,文千潯咬緊牙關道:“我就不同你說話了!”
文千潯眉頭緊蹙,她連忙把手從文周氏身上拿開,自顧自對着車廂生悶氣。她是真的對鎮遠侯家的二公子無感,文周氏的想法,作為女兒,她非常清楚。
可無感就是無感,這還要她怎麼辯說。
一旁的文中墨用手捂着嘴不敢吱聲,才一會功夫就吵成這般,他都不知該幫誰了,鎮遠侯府家二公子的為人,他不是很清楚,但他可以確定自家姐姐不喜那人。
“母親,我覺得……”
“你給我滾出去,你姐姐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說嘴!”
拭淚的文周氏氣的肝疼,她鬧這些都是為了誰?大兒子今已成家,小兒子尚且年幼,想幫自己唯一的女兒謀個好婆家,結果女兒非但不領情,兒子還幫腔噎她。
文家一大家子幾十口人就她一個人鬧,文周氏感覺自己委屈極了。
“中墨,我們下去。”
與自己的母親說不清楚,文千潯心很累,她想找一個安靜點的地方好好靜一靜。
“你要去哪兒!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家家你想去哪兒!”說著說著,文周氏又要哭出聲來。
見此狀,文中墨起身攔住了剛起身的文千潯。
“三姐姐,你就不要下去了,待會母親又要喊破音,我一人下去就成。”
“孩子大了,不由娘了,說兩句,頂兩句,我做的這些都是為了誰啊!沒良心,沒良心啊!”文周氏對着車廂里側拭淚,文千潯要是敢出去,她就敢一直哭。
才起身的文千潯咬着嘴唇坐了下去,離京迄今為止,文周氏抓住機會就會鬧,文千潯只感覺心力憔悴。
“潯兒,張家二公子心裏有你,你怎麼就是不信為娘呢?”
“停車,停車,本公子要下去!”文中墨掀開車簾把車門給推開,半個身子探了出去。
“吁。”車夫連忙勒馬。
文中墨磕了一下腦袋,不等馬車旁跟着的隨從拿馬扎,他大步跳了下去。
“天天吵,天天吵,本公子都聽煩了!”
踉蹌幾步,待穩住身子后,文中墨重重地甩了甩雙袖。
“給,你們趕緊嘗嘗!千層糕要趁熱吃才好吃!”林抒清掰開冒着熱氣的千層糕挨個發了過去。
“謝姑娘!”海棠和桂橘一同謝道。
今天早上她們還是林家的粗使丫鬟,當下做了林抒清的貼身女使,她們目前還在觀察主家姑娘的脾性如何,現在看來,是很不錯的。
又接過千層糕的林業局無奈的說:“林抒清,你見過哪個大家閨秀會邊走路邊吃東西嗎?”
咀嚼了兩口,林抒清認真地說:“這不能怪我,誰叫我們家離椿庭樓這麼近不需要馬車,以後把家搬遠點,我就能躲在馬車上吃啦!”
身為沒出閣的女子,上街不戴紗帽,在大街上吃東西,這確實不妥。
林業局一把奪過林抒清手裏的千層糕,正色道:“進去再吃,待會母親看見又要說我縱容你!”
人言可貴,在一個城市落住了腳,沒人喜歡從別人口中聽到關於自己的閑言碎語。
林抒清也不惱,她剛啃了一大口,嘴裏塞的滿滿的,夠她咀嚼到椿庭樓內了。
街對面,走在馬車前的文中墨望着林業局,他不確定地揉了揉眼睛,視線轉到林抒清身上,他才敢確認這是三年未見的熟人。
“林大哥哥,林大哥哥!”
“林大哥哥!中墨的聲音?”馬車中的出於恍惚中的文千潯喃喃了一句,隨即掀開窗帘朝聲音方向望去。
走在人群中的林業局還是那般意氣風發,朝氣蓬勃,文中墨朝着林業局快步跑了過去。
林業局恍了一下,他四處看了又看,只見不遠處有一個衣着綾羅綢緞的少年郎大步朝着自己衝來,少年郎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雙手更是展開。
對此,林業局伸出一隻手一把勒住了文中墨的雙手。
“我們認識?”
“哎喲哇,疼疼疼!林大哥哥,你怎麼連我都不記得了?”
林抒清聞訊看了過去,朗朗少年郎,臉色紅潤,耳朵偏大,面容甚是熟悉。
稍微一想,林抒清連聲道:“哥,這是饒州府的文家四公子,文中墨啊!”
雖有三年不見,可文家六兄妹裏面的文四公子的大耳朵,林抒清是怎麼都忘不了的。
“抒清妹妹好眼力,我就你文四哥哥文中墨啊!哎喲!”被勒着手的文中墨連連唉叫。
“文四?”林業局不信邪地把人提了起來,他仔細看了看大耳。
“林大哥哥,你怎麼能忘記我啊!當年我可是同你玩的最好的那個!”文中墨突感心酸,少時的三年好友,這哪能說忘就忘。
“林哥哥!”文千潯探在小窗口前激動的喊出了聲,她想出去,但身旁的文周氏卻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
“局哥兒?林梁氏的長子?”
文周氏愣愣的看着文千潯,六年前文長貢就是因為有林成順的出謀劃策,文家才會一路高升至此,文家的家主文長貢更是對林成順很是抬舉,多言林成順是有鴻途大才之人。
聞聲望去,林業局瞧見了馬車裏面朝著自己微笑朝手的文千潯,他拱着手同樣笑着同文千潯打了聲招呼。
“千潯妹妹!”
確認來人是熟識,林業局便也沒在為難文中墨了。
“林大哥哥,我呢?你不能只向我三姐姐問好而忘了兄弟我啊。”文中墨揉了揉手腕說道。
林業局笑了笑,道:“中墨,文伯父什麼時候來的江寧府啊!”
泥濘之援,六年前若是沒有文家的幫襯,如今的林家哪能有這般奢好,文家的幫襯之情,林家記得呢!
“文四哥哥怎麼只向我家哥哥打招呼,而不向我打招呼呢!”躲在林業局身後的林抒清把頭探了出來打趣道。
“嗯!”文中墨撓了撓頭皮,隨即拱着手笑着說:“抒清妹妹!”
把嘴裏的千層糕囫圇咽完,林抒清舔了舔嘴唇,快步來到了馬車旁,她笑着說:“千潯姐姐,我們好久不見了!”
文長貢升任知江寧府本就是突然之舉,上次在椿庭樓內喝酒,林成順都有些錯愕。
“抒清妹妹,好久不見,你近來可安好!”文千潯把頭往窗外探了探,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了下來,她現在才不想管什麼淑女禮節。
“是抒清嗎?”
文周氏把文千潯給拉了回來,她堵住窗口面帶笑容地打量着林抒清,臉上沒有絲毫啼哭過的痕迹。
“多年未見,小抒情長的愈發的可人了!你母親近來可安好啊!”
林家在外人面前是讀書人家的門第,可稍微勢大點的人家便都能知道其內在的商賈本質,作為知府夫人,文周氏豈能不知道這淺層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