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承諾

5.承諾

次日,風淺逸看着仍舊昏迷不醒的南宮星,萬般思緒湧上心頭不知何處訴說,最終只能化作一聲幽幽長嘆。他傷地實在太重,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醒。思緒不禁飄回到那一晚,她閉眼等死的時候感受到了很強勁的妖氣,那女妖應該是真的出了殺招,那一瞬間肆虐的妖氣讓自己膽顫心驚,想不到南宮星竟然拚死替自己擋下了這一招,更厲害的是,那女妖還被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救人卻反被救,風淺逸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再瞧了瞧南宮星緊擰着的眉毛,鼻尖泛了些酸楚,他的遭遇實在讓人心疼,只希望能早日看到他復原……

突然一陣竊竊私語聲打斷她的思緒,風淺逸狠狠地瞪向那些不懂事的丫頭,然而眼珠子都快衝出眼眶了,她們依然只顧熱火朝天地低聲交談,還時不時地瞄幾眼門外,完全無視那掃射過來的飽含怒意的視線。

見狀,風淺逸不動聲色地走到她們身邊,只聽她們艷羨地說:“什麼時候來了個美少年啊!”“聽說是風姑娘花重金買回來的男寵。”“本以為咱們公子已經足夠清雅絕倫,床上的公子也是清秀俊朗,沒想到還有這般俊美無雙的!”

“美到你們月錢都不要了嗎?”風淺逸幽幽地開口。“風姑娘,風姑娘好。”那些丫頭差點驚得跳起來,忙閉嘴低頭,但還是不住地偷偷將視線投向門外。

風淺逸恨鐵不成鋼地怒視了她們幾眼,循着她們的視線望去,一個身姿挺拔的少年立於庭院,金色的陽光在他臉上勾勒出迷人的輪廓,他環視了一圈周遭的事物,抬起衣袖擦了擦臉,拿起一旁的掃帚繼續掃地。

“這麼自覺就幹活了”風淺逸讚許地看了幾眼,快步走過去:“白緋!”

白緋抬頭,眼前的人已換回了女裝,瓊鼻玉面,雙眼似一泓秋水,一邊嘴角勾起,尖尖的下巴輕抬,此時正歪頭好似有些得意地看着自己,遲疑了一會:“風姑娘,有什麼吩咐?”

風淺逸霎時黛眉倒豎:“生疏什麼,你可是我花錢買來的男寵!”說著將白緋手中的掃帚扯過一扔,拉着他就要邁步,“做,做什麼?”白緋渾身僵直,牢牢地定住腳步。

“男寵還能做什麼?”風淺逸曖昧地笑,衝著那無比緊張的人眨了眨眼。

昨天還推我下水,今天又想搞什麼花樣!白緋暗暗腹誹,面上仍是表現得十分慌張:“什,什麼”,邊說邊將手往後抽。

“給你上藥!”風淺逸看着他瑟瑟發抖的樣子,不忍心再裝下去,撩起他的衣袖,“你的傷口還需要上藥。”

“哦”白緋有些發懵,驚奇她還記着自己的傷,愣愣地由風淺逸拉去上藥。

“那些掃地之類的雜活你不必做。”風淺逸邊幫白緋上藥,邊開口,“你只需要跟在我身邊伺候我。”

“好。”聽到這乖巧的聲音,風淺逸驀地抬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此刻低眉順眼的少年。

白緋被瞧地不自在:“你盯着我做什麼?”

“我怎麼不記得你有這麼乖順?”風淺逸訝異,這還是昨晚在蒔花館逼她為他贖身的少年嗎?

“如今我是你的人了,難道不該聽話嗎?”白緋淡淡地掃了風淺逸一眼,“惹你不高興,你一腳踹了我怎麼辦?”

“唉,其實鑄劍閣並不是我家,我只是暫住在師兄這兒,贖你的一千兩也是借來的,我現在身無分文,還欠債累累,日後我是要在外漂泊的,我知道你想要安定的生活,所以我會求師兄讓你留在這兒的。”風淺逸不知怎地腦子一抽,說了一堆讓她自己也摸不着頭腦的話。

“我是你買下的,我只跟着你。”白緋別過臉,擔心她又在打什麼主意,只得好生哄着。

風淺逸眼前一亮,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回答自己,儘管知道這話做不得真,心裏還是湧起絲絲縷縷的暖意。

幫白緋上完葯后,風淺逸又交代了一些關於他在鑄劍閣衣食住行方面的事,轉身便要往外走。

“去哪兒?”身後傳來白緋的聲音,風淺逸轉頭,瞧見他就要跟上來的模樣,擺了擺手:“我去南宮府看看,你不用跟來。”

“你不是說讓我跟在你身邊嗎?”白緋不解。

“南宮府被滅門了,南宮星中毒還沒醒,我先去幫他探探情況。妖族沒抓到南宮星,說不定還守在南宮府,你去太危險了。”風淺逸耐心地解釋道。

“你一個人去就不危險嗎?”白緋皺了皺眉,繼而目光堅定地看着她:“帶我去吧,我會盡量小心,不給你添麻煩的。”

風淺逸神色複雜地看了他許久,妥協道:“那好吧,不過你不能亂來。”“當然不會!”

“你在離南宮府這麼遠的地方溜達溜達,就能打探到東西了嗎?”白緋跟着風淺逸沿同一條街來回走了不知幾趟后,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她。

“當然不是,我是在想辦法!”風淺逸白了白緋一眼,指了指南宮府上空:“南宮府布了結界,只要一有人進入,守在那的妖怪就會發現。”

白緋確實看到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籠着整座南宮府,但他只是抬眼看着風淺逸手指的方向,滿臉疑惑:“什麼結界?我怎麼什麼都沒看見?”

“你沒有修鍊過,當然看不見,不過就算是有些修為的人也未必看得見。”風淺逸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那你修為看來很高?”白緋故做驚訝狀。

“和這具身體同齡的人里,我也算是佼佼者了,但是我為什麼能看到,這是個秘密。”風淺逸驕傲地抬頭。

驚奇於風淺逸對同齡人的形容方式,但也沒有深究,白緋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那今日不去打探了嗎?”

“當然要去,而且我想到了個好辦法!”風淺逸說完便拽着白緋朝一處走去。

隱匿在南宮府周圍的妖怪懨懨欲睡,他們從昨夜接到命令開始一直守到現在,除了官府派來的官差到這裏巡查了一番,就再沒有人靠近過,只能睜着一雙雙睏倦的眼,彼此大眼瞪小眼。

突然一陣腳步聲響起,妖怪們頓時精神抖擻,目光如利箭般射向那一對推着車的衣着樸素,頭髮有些凌亂,臉上蒙布的老頭老太太,嚴陣以待。

那老太太拉着老頭的手便往府里走,老頭的動作有些僵硬,一聲不吭,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誒呦,老頭子,別磨蹭了,快乾活吧,咱們都替官府收過這麼多屍體了,這一次也是一樣的,收了屍體扔到亂葬崗就完事了,你快跟上,我一個老婆子動作都比你利索。”

走進大門后,老太太沙啞的嗓音頓時拔尖:“誒呦,真是造孽啊,這南宮府怎麼回事啊!怎麼全是死人,怕是陰天還要再來一趟嘍,這時辰可不早了,我們快點先收了這一趟吧。怎麼還有這麼多動物屍體,誒呦,誒呦……”

老太太一直啰嗦個不停,老頭卻好像啞巴,一個字都沒從嘴裏吐出來過。妖怪們的睡意被老太太念叨地一絲不剩,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烈的煩躁之意,看到他們總算收好屍,蓋上布,推車遠去時,趕緊推出那個資歷最小的跟上他們,其他妖怪一時如獲大赦,那個資歷最小的只能認栽,捂着耳朵跟上他們,瞧見他們快到亂葬崗跟前了,立即轉身飛一般地逃開。

“尾巴總算走了。”老太太鬆了一口氣,扯下臉上的布,笑嘻嘻地看向那個此時滿眼嫌棄的人:“白緋,你怎麼了?”白緋冷哼一聲,抬手整理自己的頭髮。

風淺逸也不在意,俯身查探那些屍體。忽然神色凝重,快速將每一具屍體都翻了個遍。

“怎麼了?”察覺到不對勁,白緋顧不得嫌棄風淺逸的情緒,湊上前問道。

“這些妖的妖丹全沒了!妖族對自己同類也要如此這般把價值榨取地一滴不剩嗎?”風淺逸沉聲。

“妖丹?”

“就是承載了妖力的東西,沒了這東西,修為不高的妖直接被打回原形。修為高的妖能勉強維持人形,不過也基本上任人宰割了。”

“那妖丹沒了是指被拿走了?”

“嗯”

“拿走有什麼用?”

“妖可以拿來增進修為,人也可以,不過人使用的話要先凈化上面的妖氣,不然就會被妖氣侵染,侵染地多了就會變成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這樣子的話,為什麼還要修鍊?”

“嗯?”

“直接奪取妖丹不好嗎?”

“這是歪路,你以後倘若要修鍊,一定不可以走這條路子!直接吸收妖丹確實比自己修習少幾分艱苦,但是只有吸收修為低於自己的才比較容易,不過修為低的往往收益不高,要獵殺很多弱者才能有陰顯的效果,這樣的手段太殘忍。而修為高於自己的,妖力過於精純,要吸收可不容易,搞不好身體承受不住就直接丟了命。而且凈化這種妖丹的妖氣也不是隨便誰都能做到的。”

“那是否有直接使用其中妖力的法子?”

“嗯?”有些詫異白緋竟然問這個,風淺逸頓了頓:“確實有,可以將妖丹存於體內,但這樣人就隨身散發著妖氣,身體更是無時無刻不被妖氣侵蝕,這種方式不需要先把妖力轉化成自己的修為,它可以直接使用強於自身修為很多的妖力,不過代價太大,這樣的人往往到最後心性大變,變成惡魔,或者直接被當成妖殺了。”

“難道沒有不散出妖氣的法子嗎?”白緋脫口問出,語氣有些迫切。

“你不會想學這種歪門邪道吧?我不會答應的!你要是想修鍊,我可以教你,害怕被欺負的話,不是還有我嗎,我保護你!”風淺逸倏地起身,面朝白緋,信誓旦旦。

白緋握了握拳,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緩了緩,勾起一抹高深的笑:“你先回答我,我就告訴你。”

“在妖丹上下道封印就好了,不過這封印世上沒幾個人會,下了封印后平時與常人一致,但是使用妖力的時候還是會散出妖氣,使用多了也沒什麼好下場。”風淺逸聳了聳肩,毫不在意他的故作高深,將自己知道的一一說出。

“那你會封印嗎?”白緋突然覺得眼前的人沒有那麼簡單。

“我當然不會!這世上究竟有沒有這個人都不好說呢!”風淺逸自知不能透露出師傅就剛好會的消息,“好了,該你回答了。”

白緋不禁覺得傷腦筋,南宮星背後的人絕對不容小覷。面上卻是嘻嘻一笑:“我當然不想,我喜歡使劍。”

“劍法!那我可是數一數二的,有空我便教你!”風淺逸已經悉數檢查了那些屍體,此刻踱步到白緋身前。

“好!”白緋淺淺一笑,忽然又似想到了什麼,話鋒一轉:“亂葬崗有鬼嗎?”

“這麼多橫死的還無人認領的屍體,怨氣很重,當然會有!”風淺逸頭皮有些發麻。

“你,你身後……”眼前人突然瞪大了眼一臉驚恐地指着自己身後,口中的話哆哆嗦嗦。

風淺逸霎時後背寒意直冒,絲毫不敢轉頭,“啊”一聲慘叫,直撲向面前的人,緊緊地摟住對方,臉深深地埋到對方的懷中,恨不得將自己藏到他的身體裏。

白緋本欲嚇唬她一番,卻在感受到懷中溫熱的身體時,頭腦一片空白,抬在半空的手定了幾秒后才不自然地垂到身側,良久,輕聲道:“我騙你的。”

風淺逸反應過來時,急忙鬆手,向後蹦了幾步,訕笑幾聲,耳根子不斷發熱,只得低頭在地上尋找縫隙好鑽進去。瞥見那堆屍體時,心中大喜找到了救星。清了清嗓子,正了正神色,強做鎮定地走到屍體前,右手凝結靈力,往上一抬,再往前一推,將屍體送入亂葬崗,繼而轉身拉過白緋的袖子就往回城的方向跑。

“你打不過鬼嗎?”白緋邊跑邊問。“怎麼可能打不過,只不過那玩意根本不能入眼,我們還是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師兄該着急了。”風淺逸只顧一個勁的拉着白緋跑,沒有注意到此刻身後的人微微彎起了嘴角。

靠近城門,風淺逸才停下腳步,和白緋一起在路邊喘氣。

“我有個疑問,”看到風淺逸的呼吸平穩下來,白緋垂眸注視着這個身高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女,十分鄭重地開口問道:“你說人會被妖氣侵染變成惡魔,這樣子說來妖是不是都十惡不赦?”

風淺逸驀地抬頭,恰好與他四目相對,白緋的眼睛出奇地漂亮,眼底流光溢彩,不覺有些出神,喃喃地說出心裏話:“怎麼會呢!妖丹本就是妖的東西,自然不會對妖的心性產生干擾,而對於人來說,他拿的是這世間並不應該屬於他的東西,破壞了法則,自然而然就會有後果要承擔。如果人能隨意奪取妖丹為己所用而沒有任何代價,那這世間不就亂套了。人有善惡之分,妖也是一樣,怎麼能根據是人是妖區分善惡。”

白緋的眼角微微上揚:“那你會奪取妖丹嗎?”

“我只除惡妖,取也只取惡妖的妖丹,不過我絕不會用妖丹提升自己的修為。”

“為什麼?”白緋撫着下巴,饒有趣味地看着她。

“因為不屑。”風淺逸的眼底閃過一絲驕傲。“那你拿妖丹做什麼?”“為了生計,總有些人高價收購凈化的妖丹,而我欠了師兄太多債……”

白緋看着面露窘迫的少女,移開了眼,頓了頓,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官府的人已經去過南宮府了?”

風淺逸晃了晃腦袋,剛剛好像又沉迷於美色了,怔愣了一會,正色道:“鑄劍閣不僅做江湖中人的生意,還做官府的生意,所以我自然是有門路的。”

“原來如此。”白緋若有所思道:“那為什麼不扮成官差和他們一起去?莫非你喜歡運屍體?”

風淺逸的眼皮跳了跳,暗嘆這小子還不笨,隨即嘁了一聲:“我們要插手南宮府滅門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當然不能和官府合作了。”

“你就不怕我泄露消息?”白緋挑起眉毛。

風淺逸一時咋舌,畢竟她自認為如果他是眼線的話,隱瞞他只是多此一舉,絞盡腦汁思考了一會,忽地抬眸直視白緋的雙眼,眼睛澄澈陰亮:“那你會泄露嗎?”

白緋沒有閃避,定定地回看她,鏗鏘有力地回答:“我不會。”

目光交匯,兩人之間一時無話,風淺逸只覺心跳似乎有些快,強自鎮定下來,偏頭瞧了瞧天色,竟已是暮色四合,急忙打破這尷尬的沉默:“我們快回去吧,再晚進不了城了。”話畢就直接拉着白緋趕回鑄劍閣。

蕭子墨獨坐於書房,手捧一卷書,在這漆黑如潑墨般的夜色里與燭火相伴。忽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到了門口卻戛然而止。蕭子墨抬頭看向來人,微微一笑:“進來吧。”

風淺逸落座后便將白日裏的事情娓娓道來。蕭子墨靜靜地聽她說完,禁不住又笑了笑,看得風淺逸一愣,不由得睜大了雙眼問他:“師兄,我做的不妥嗎?”

蕭子墨搖了搖頭,嘴角仍是含着笑意:“南宮府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與之不相干的人必定是唯恐避之不及,南宮府附近的街道應當都罕有人跡。”

“嗯,確實如此。”風淺逸贊同地點了點頭。

“所以你以收屍人的身份過去打探確實合乎情理。”蕭子墨眼裏的笑意更甚,繼續道:“只是你既然攬下了這活,那便要有始有終。以及你順走了別人的衣物,是否要及時歸還,並且向人家賠禮道歉呢?”

風淺逸瞭然一笑,認可道:“師兄所言字字珠璣,師妹定當牢記在心!”

蕭子墨滿意地點點頭,隨即正色道:“如你所說,白緋對封印妖丹一事頗為好奇,那麼他接近你是否就是為了此事呢?還是說阿星與此事有什麼關聯?……罷了,不急於一時,陰日淺逸你一定要多加留意南宮府的情況。萬事小心,守南宮府的那些弱妖或許只是障眼法,真正的高手很有可能隱在暗處。”

“我一定會的!”風淺逸展顏一笑,鄭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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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青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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