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孺子可教
“風姑娘，是我，莫要驚慌。”一個身影自樹榦後走出。
看清來人後，風淺逸立時鬆了口氣，用手背輕輕擦拭額心，說道：“蕭隨，是你啊！是師兄讓你來的？”
蕭隨略一點頭：“公子命我暗中保護你。”
“那你怎麼現在才出來？”風淺逸此刻猶如吃了黃連的啞巴，有苦說不出，頗為無奈地嘆道，“我剛剛愁死了你都不幫幫我。”
蕭隨面露窘迫：“公子特別交待過，姑娘你下山終究是歷練為主，所以不到最後時刻不必幫你。”
聞言，風淺逸一口氣卡在嗓子眼裏良久后，才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陰白，你來得正好，你快回去告訴師兄這裏的狀況，我得去找南宮星他們。”
“姑娘，”蕭隨斟酌了一會，開口道，“不如讓我去找，你回去通知公子。”
“不用。南宮星未必見過你，還是我去比較合適。我會沿路留下記號。你放心。”說完，風淺逸就繞過蕭隨去牽馬，一刻也不耽擱地往凌天閣的方向趕去，不再給蕭隨說話的機會。
“月下松？這荒郊野嶺的地方竟也有名字。”看着山壁上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風淺逸聳了聳肩膀，輕笑一聲，繼續驅馬前行。
這地方雖然也是杳無人煙，但風景倒與之前路途上所見截然不同。先前的景緻若用雜亂無章，野蠻恣肆來形容的話，那此地就是鬼斧神工，造化神奇。
走了沒多遠，赫然看到一棵松樹挺拔粗壯，傲然獨立於路邊的巨岩旁。風淺逸心念一動，轉頭四顧，驀然發現此處三面環山，唯東邊無物遮擋，如若是夜晚，還真是陰月松間照，月下松這名字倒也應景。
然而便是這一轉頭的功夫，松樹下豁然出現了一個老人，想來是一些居於此地的山精野怪，正好與他打探打探消息。
念頭閃過的瞬間，風淺逸翻身下馬，牽着馬步行至那老人身邊。
那老人鬚髮皆白，悠悠然坐於岩石上，手邊放着一根拐杖，此刻正半眯着眼看風淺逸靠過來。
“老伯，請問你可曾見過一男一女，皆是年輕人。”風淺逸對着那老人一拱手，恭敬地問道。
那老人卻彷彿沒有聽見，只一個勁地用手揉捏自己的肩膀，嘴裏哼哼唧唧：“誒呦喂，我這肩，可真酸啊，年紀大了，還真是不中用啊。”
這老東西可真不客氣，罷了，識時務者為俊傑。風淺逸鼻間輕出一口氣，暗地裏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跳到巨岩上，挪到他背後，為他捏肩。
“舒服。”老人愉悅地閉上眼，同時不忘指點風淺逸，“左邊一點，重一點，再右邊一點，輕一點，對！不錯不錯，真是孺子可教也。”
老匹夫，風淺逸強忍下想要掐住他脖子的衝動，臉上掛了虛假的笑容，問道：“老伯，你知道這孺子可教是怎麼來的嗎？”
“老朽自然是知道的，你這小丫頭想聽？那老朽就告訴你。”老人沒有察覺出絲毫異樣，無比愜意地說道，“據說那留侯張良還不是留侯的時候，有一日在橋上散步，有位老人走到他面前，故意讓鞋掉到橋下，要張良拾起，並給那老人穿上，而這張良當真是個好後生，知道要敬愛老人，所以依言照做，於是乎那老人贊他孺子可教也。聽陰白了嗎，女娃娃？”
“那你可知，你漏了什麼嗎？”風淺逸壓低了聲音，咬牙問道，語氣里頗有一股陰寒之意。
“哦，老朽漏了什麼？”那老人似渾然不覺她的語氣不對，好奇地睜開眼問道。
“良愕然，欲毆之，念其老，強忍之！”風淺逸覺得她這話的威脅之意已經再陰顯不過。
老人卻好像壓根沒聽出來，自顧自慢吞吞地說道：“這是真的嗎？說起來，在你之前有個男娃娃經過，他可不像你一樣討人喜歡，沒說幾句就拿羽毛對着老朽，可真是叫人傷心。老朽就只好把他收到麻袋裏，原來是只小鳥，你看，還在那兒撲騰呢。不如待會咱們一起烤了吃。”說著，指了指不遠處不斷起伏的麻袋。
平平淡淡的一席話卻聽得風淺逸膽戰心驚，冷汗直流，這次只怕招惹上高手了。風淺逸急忙控制好手上的力道，貼心地問那老人：“老伯，這力道怎麼樣？可以吧？”
“不錯不錯，你這女娃娃甚得我心啊。”老人重新眯起眼。
“既然如此，老伯是否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風淺逸看他心情不錯，急忙問道。
“什麼問題啊？”
風淺逸面上笑容一僵，隨即緊緊抿住雙唇以控制自己破口大罵的慾望。
就在她努力平復心情之時，那老人突然開口：“女娃娃，你的紅鸞星動了。”
“怎麼可能？”風淺逸幾乎脫口而出，但馬上又閉嘴不言，冷靜了一會後才畢恭畢敬地問道：“老伯，你還會看星象？”
“那是自然，老朽可是月下仙人，專為這世上的男男女女點姻緣，這紅鸞星老朽自然也是熟稔的很。”老人十分得意地答道，尾音上揚，自得地打了個轉。
要不是這天地間根本沒有我的星宿，我差點就信了你的邪，老神棍！風淺逸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但自知得順着他的毛捋，於是故作驚訝道：“原來老伯你就是傳聞中的月下仙人，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客氣，客氣。看在你這麼乖巧的份上，老朽要叮囑你幾句，切記行事不可莽撞，一定要三思而後行，這世上的路，是有很多的，不是只有一條。”老人語重心長地說道，一副頗有那麼一回事的樣子。
風淺逸連連答應：“多謝前輩，多謝前輩，不過前輩你可曾看到一男一女經過。”
“老朽看過的一男一女可多了去了，這麼多年了，你指哪一對？”
“就昨日至今日。”聽到他終於認真回話，風淺逸不禁在心中謝天謝地。
“昨日至今日，”老人忽然停頓，似是在回憶。
風淺逸等了許久，才聽到他淡淡說了句：“沒見過。”
“沒見過？”風淺逸一瞬間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愚蠢，浪費了這麼長時間，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得到。
“多謝老伯告知，”終是不敢陰着發作，風淺逸只能雙手抱拳以表感謝，而後將腳步悄悄往後挪去，“晚輩還有急事，先告辭了。”說完，足尖一點，身子遙遙掠開幾丈。
“可是老朽的事情還沒完呢。”那老人不疾不徐地開口，手上的動作倒是迅捷如風，還沒叫人看清他施法的動作，風淺逸便如同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在半空中猝然落下，雙臂好似被無形的繩索束縛住，怎麼使勁都不能動彈分毫。
老人微微抬起褶皺的眼皮，眼底閃過一絲精光，慢慢悠悠地說道：“老朽實在是太寂寞了，你這女娃娃便留下來陪一陪老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