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姜家詛咒謎十四
濁浪排空，入眼望去，儘是橙色的水面。
無邊無盡的橙色大海，彷彿與蒼穹相連，根本就看不到盡頭，而在那大海波濤之中，隱約間還能看到有許多陰影。
若是凝神看去，足以嚇得普通人肝膽俱裂，因為...那是屍骸！無窮無盡的屍骸！
有的屍骸上面甚至還連帶着血肉，它們不斷遊動，朝着大船靠近，伸出雙手抓向船底，似乎想要借這艘大船，助自己脫離。
而在這些屍骨下方，那大海深處，隱約間還能看到有龐大的陰影在遊動，一閃而過！
甲板上，姜家的人全部都聚集在這裏看着那無窮無盡的橙色大海，呆若木雞。
“黃泉忘川...”
姜清雙手死死抓着欄杆，目光看着周圍的橙色浪濤，眼神中顯出種種複雜之色。
有震撼、有激動、有恐懼。
還有幾分振奮與崇敬！
不用任何人詢問，姜清就不斷念誦着幾句話，狀若瘋狂。
“祖先沒有騙我！”
“他們真的潛入過地府！他們真的橫渡了黃泉忘川！真的潛入過陰曹地府！”
“人可勝神！人力可勝天！”
“他們做到了...我姜家的先祖，八行的先祖，做到了...”
雖然還不明白具體的信息，但是僅僅這幾句話，便讓姜煜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如同擂鼓般跳動。
包括他們姜家在內的八行的祖先，曾經潛入過陰曹地府？他們當年...究竟做了什麼？
難怪姜家所背負的詛咒會如此恐怖，難怪八行的後代沒有幾個人，有好下場。
“我們...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有人顫抖着聲音詢問，這也是姜家所有人，現在想要問的。
姜清緩緩回頭，朝着眾人，顯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地府！城隍殿！”
“我姜家祖先，有些東西落在那兒。”
“祖先沒有騙我，祖宗們真的做到了！”
“七百多年了...如今咱們這些後世子孫，終於可以將其取回來了！”
姜延志壯着膽子，走到了姜清身後，緩緩問道。
“到底是什麼東西...”
“太爺爺，事到如今，已經不僅僅是詛咒了吧？”
“究竟是什麼東西，值得我姜家用幾千條人命，用幾乎滅族的代價去換！”
姜清看着他，一字一頓的說道。
“半卷生死簿！”
姜延志愣在了原地，姜煜更是感覺到，彷彿有一道驚雷，瞬間劈在了他頭頂。
生死簿，這個東西別說是他們這些傳承世家了，哪怕是普通人，只要是從小在龍夏長大的，對於這個名字都絕對不會陌生！
傳說它是冥府帝君所造，上面記載着所有人的壽命與因果，由崔判官執掌，乃是地府神話之中，最有名的物品之一。
與生死簿配套的，還有一支判官筆。
有了判官筆在手，便可以隨意的修改命運增減壽命，掌控一切活人的命運因果！
這樣的東西，必然會被地府諸多神靈看中，一個凡間的世家，居然能夠覬覦？
雖然只是半卷，卻也足夠驚人！
“沒你們想的那麼恐怖。”
姜清看着遠方那翻騰萬丈的濁浪，笑道。
“生死簿，地府不只有一卷。”
“真正掌控着整個凡間所有人性命的生死簿，在崔判官手中，更是被閻君所重視。”
“我姜家還有其他七個家族，哪怕是有神靈先祖，且謀劃了許久，也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這本大生死簿。”
“這半卷生死簿，乃是長京城隍所掌，裏面只涉及到了長京城中的一切活人。”
“而我姜家，正好就在這長京城中。”
“我姜家整個家族，數千人的性命因果，就在那半卷生死簿上！”
哪怕如此，姜家眾人依然站在原地久久無言，呆若木雞。
足足過去了幾分鐘的時間，姜煜才回過神來，看着那個老人的背影，乾澀着聲音道。
“所以，太爺爺...”
“我姜家的祖先，是想要讓整個家族的人生死簿上除名，從而長生不死？”
“但是...地府消失之後，凡間依然有生老病死。”
“由此可見，哪怕是沒有生死簿，凡人也最多只能活百年。”
“百年身死乃是凡間的自然規律，哪怕是生死簿上除名，也是躲不掉的吧？”
...
另一個時空，甲板之上，聽着姜煜的一番話，鍾離微微點頭。
確實，生老病死，乃是凡間的自然規律。
至於說生死簿為上面可以無視這自然規律，能夠削減或者增添活人的壽數，這就涉及到了法則問題。
凡間是有自己的法則的，但不僅是凡間，地府和葬土也都有自身法則，而相比起來，凡間法則最弱，最淺顯。
因此當地府主導人間時，凡間法則就會依附在地府法則之中，成為地府法則的一份子。
所以上古時代，人間與地府用的是同一個法則，因此生死簿有種種威能。
之後地府崩塌，生死簿消散，凡間法則便又回歸獨立，繼續主導人間的一切。
這也是鍾離手裏生死簿的局限。
他之前的勢力範圍在昌南時，只有昌南的凡間法則被地府法則取代，所以生死簿只能看到昌南範圍之內的活人生死因果。
而隨着地府領地逐漸擴大，生死簿所能主宰的範圍，才會隨之一同擴大。
...
甲板上，聽着姜煜的問話，姜清回過頭來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衝著姜延志笑道。
“你總說必清又傻又呆，但就憑這幾句話，便足以證明必清聰慧過人。”
“看來你這個父親做的不合格啊，連自己的兒子都不了解。”
姜延志有些訕訕，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段時間以來，自己這個兒子的表現確實出乎預料，但他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皺眉道。
“太爺爺！”
“如果真如必清所說，那咱們就算取到了那半卷生死簿，豈不是也沒有半點作用？”
“而且，生死簿和判官筆，是互相配套的。”
“光有生死簿，而無判官筆，恐怕我們做不了任何事情吧？”
不僅僅是姜延志，倖存下來的姜家人都看着前方的老人，目光中帶着質問。
還有幾分慍怒。
他們不是僕人，也不是旁系，他們是姜家的嫡系，是一個家族最核心的支柱。
因此對於這位老人，雖然有敬畏之心，卻不會無條件的服從，乃至於獻出自己的生命！
而姜清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轉身，目光依舊看着遠方的滔天大浪，緩緩開口。
“對於凡人來說，生死簿是主宰壽命。”
“但是對於咱們這種傳承世家而言，生死簿最重要的作用，卻並非是壽命。”
“而是因果！”
因果...連同姜延志在內，所有人都在呢喃着這兩個字，不得其解。
沒有管眾人疑惑的目光，姜延志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我等凡人，想要修行，想要獲得超凡的力量，只有兩條路。”
“要麼依託於地府，要麼依託於葬土。”
“一旦選擇了地府之路，咱們的因果就會與生死簿相連。”
“這是枷鎖！”
“而有了這道枷鎖，我們便永遠無法靠自己，走上王級！”
“想要抵達王級，只能去積攢功德，最後受地府冊封，徹底成為地府之神。”
話音落下，姜煜便想明白了一切，輕聲補充道。
“所以先祖們找到了一個辦法，一個掙脫枷鎖的辦法。”
“而這個方法的關鍵，就在於那半卷生死簿上！”
姜清微微點頭。
“沒錯。”
“對於這些事情，我之前其實一直都是將信將疑。”
“但是現在...看到了這片黃泉忘川，我終於明白了。”
“祖宗們沒有騙我，那些記載都是真實的！”
“咱們八行的祖先，真的做過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而且還差點成功！”
“相比於這些，我姜家的詛咒已經不算什麼了！”
“這第七天後，一切事情都會被終結，而我姜家也會藉此，一飛衝天！”
甲板上，所有人都沉默無言。
王級枷鎖，這是每一個傳承家族心中的怨念，上古時代，無數驚才絕艷之人，都被死死限制在了這一層，終其一生，不得寸進。
最後要麼積攢功德，入地府為神靈，讓神性取代了人性。
要麼墮入葬土，就此了無蹤跡。
要麼活了數百年之後，一直被卡在將級之巔，最後鬱鬱而終。
“真的可以嗎？”
有年輕的嫡系忐忑詢問。
“可以！”
姜延志眼眸微微閉着，緩緩開口道。
“必然可以。”
“別忘記了，棺材中還有一位我姜家的先祖，王級的存在！”
“有這位先祖的幫助，又掙脫了枷鎖，那我姜家想要再出幾個王級，並非難事！”
“唯一的問題就是...地府！”
“地府主宰兩界數千年，真的會那麼容易就消失？”
“冥府帝君力可贏天，真的會不明不白的就失蹤？”
“我們姜家的王級先祖都存留下來了，地府存留下來幾尊大神，也並非沒有可能！”
聽着姜延志的話，眾人臉色都有些沉重。
他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可以說觸及到了地府的底線，若是被抓住，那唯一的下場便是被投進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甲板上，姜清緩緩說道。
“渡過了黃泉忘川，便是城隍殿！而那半卷生死簿，就被祖先藏於城隍殿中。”
“找到生死簿，我姜家便可以逆天改命，永鎮人間，千古不朽！”
姜家所有人都神色複雜，而姜煜只覺得自己雙腿發軟，緩緩癱坐在原地。
結果如何？結果自然是失敗了！
生死簿未曾拿到，姜家的詛咒也一直延續了下去，到了他那一代，整個姜家都慘死在古宅之中。
母親臨死前的絕望慘狀，到現在，姜煜都還歷歷在目。
可是明知結局如此，他卻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去阻止。
大船前進，沿途有大量的屍骸從忘川水底游過來，拚命地想要攀附在大船上。
要麼上船就此離開，要麼便讓船隻傾覆，讓上面所有人一同墜入忘川，與自己一起受苦！
只不過大船之上無數符文亮起，甲板上的船帆，更是散發出朦朧光芒，將整艘船都籠罩在內。
原本用來預示着白天黑夜的銅鐘，也在這一刻自動搖晃，敲動，悠揚的鐘聲不斷傳遞出去，讓周圍的屍骸都無法靠近船隻。
不用任何風向，這艘龐大的船隻就這麼一路乘風破浪，朝着遠方飛馳。
沒有人看到，一尊身穿黑色王袍的高大身影，也站在甲板上。
鍾離眼眸中閃爍光芒，精神天眼赫然開啟，以他如今的實力，足以跨越這微薄的時空間隔，清晰地觀察着姜家的那些人。
“千年不朽？野心倒是不小。”
鍾離冷笑一聲。
“你們該慶幸自己早已死去！”
“否則，必然要讓你們好好體會一把，那十八層地獄的滋味！”
看着甲板上的眾人，鍾離轉過身一步跨出了船隻，直接落在了黃泉水面上。
這一刻，忘川水下所有的屍骸，還有那些龐大的陰影，全都寂靜不動。
但若是仔細觀察，便可以看到它們的身軀都在微微顫抖。
閻君所掌控的法則，本來便是可以鎮壓黃泉忘川的存在！更何況這裏的忘川並不是真實的，只不過是地府詛咒衍化的幻境。
再面對着一尊貨真價實的閻君，沒有當場消散，已經算是強大了！
鍾離無視了那些屍骸，就這麼踩在水面上，幾步跨出直接跨過了忘川，來到了彼岸。
彼岸兩側，那一隻只血紅色，如同人類手掌一樣的彼岸花，全都彎曲起來，就好像是在朝着鍾離躬腰俯首。
前方，那濃郁的灰霧，也自動從朝着兩旁散開，顯出一條大道。
鍾離大步向前，不多時便停下了腳步，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殘破的大殿。
牌匾上用地府神紋，書寫着五個大字。
“長京城隍廟。”
鍾離意念運轉，閻君的氣息微微散出來一絲。
感受到了這股氣息，整座大殿都在震顫。彷彿要承受不住，即將崩塌，而那塵封的大門，也緩緩地朝着兩旁自動打開。
大殿之中空空蕩蕩，到處都是殘破的痕迹，只有最前方的桌案上，放置着半卷書冊。
鍾離抬手，那書冊自動飛落在他的掌心，這就是姜家朝思暮想的，那半卷生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