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如果,他來找你呢?”
回到辦公室后,溫舒紜點了根煙。辦公室里禁止吸煙,但她從沒把這規定放在眼裏。
小依敲門後走進來,捏着鼻子道:“紜姐你又抽煙!”
溫舒紜把煙掐滅:“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啦?”小依走到她面前坐下,“有個大事,我剛剛報名了,算到護士組裏。”
“你想好了?”
“嗯。”
溫舒紜沒再說話。
--
“對了紜姐,你當初為什麼要去班坦爾做無國界醫生啊,你不怕嗎?”
“怕也沒用啊。”
小依:“……”
“這活總要有人干,可能我當時就是腦子一熱,沒想那麼多就報名了。”溫舒紜頓了頓,接著說道:“我爸媽身體健康、工資穩定,不需要靠我養老,我也沒結婚。我這種沒有牽挂的孤人很適合做這種工作。”
小依打心底佩服她這種洒脫勁:“紜姐,你太帥了!我真為有你這種同事驕傲。”
溫舒紜嗤笑:“少拍馬屁了。”
“那你在班坦爾除了救人,還有什麼比較美好的回憶嘛?”
溫舒紜站起身,推着小依的肩膀往外趕:“戰場上哪有什麼美好的回憶,我不得PTSD我已經很慶幸了。”
“紜姐我們再聊一會嘛。”小依把着門框,堅決不從辦公室出去。
溫舒紜手上使力,將小依的手指一根根從門框上扒下來,一下子把她推了出去。溫舒紜挑眉看向她:“我不想跟你聊,趕緊去工作。”
小依委屈巴巴:“紜姐我看你是不愛我了。”
……
溫舒紜走到窗邊,神情陷入沉寂。
剛才小依問她,在班坦爾有什麼美好的回憶。她沒撒謊,戰場這個詞於她而言,確確實實是和可怖、噩夢掛鈎的。在班坦爾,溫舒紜最常見的景象大概是燃燒的汽車、殘缺的屍體、蹲在路邊嚎啕大哭的孩子、面容猙獰的恐怖分子……沒有什麼是她想再次回憶起的。
但這個問題,溫舒紜其實也撒了個小謊。
她刻意落下了一個不知算不算美好的回憶。
沈聞。
幾個月前,她曾在班坦爾的戰場上見到那個闊別四年多的面孔。
他在那裏做戰地記者。
見到他的一瞬間,溫舒紜是驚訝的、緊張的,也是…欣喜的。
他變了很多,和大學時那個青澀的毛頭小子已經判若兩人,渾身上下寫滿了成熟與幹練,連目光都由清澈變成了銳利。
於溫舒紜而言,這樣的他,有些陌生。
不過沈聞並沒看到她,只是溫舒紜單方面的匆匆一瞥。
之後在班坦爾的幾個月,溫舒紜再也沒有遇見他。
遺憾嗎?
當然遺憾。
就像是正在放映的老電影,在演到關鍵情節卻戛然而止,留下一個個讓人琢磨不透的懸念。
也正是那一面,讓溫舒紜沉寂多年的心再次沸騰起來。直接把她從清冷淡漠的女醫生打回到當初那個懵懂天真的阿紜。
一瞬間,彷彿又回到大學那段青蔥歲月。
--
前段時間又在醫院中偶然遇見了沈聞,他那副冷漠的樣子確實讓溫舒紜心生怯懦。
雖然她見到沈聞會慫、會下意識逃避,可她還是壓不下心中那股渴望見到他的強烈慾望,就像飛蛾撲火般,不顧一切的,只為能再見他一面。
溫舒紜無奈地勾了勾唇,沈聞總是能這麼放肆地闖入她的腦海,而她卻沒有一點招架能力。
窗外,院子裏那棵木芙蓉正值花期,花開艷艷。
***
今天溫舒紜不值夜班,下班后從醫院出來時,蘇湛已經等在門口了。
這次他開的是一輛黑色奧迪。
蘇湛家境好,加上自己開心理診療室也掙了不少錢,物質生活是十分優渥的。他最喜歡的,除了給溫舒紜花錢,就剩買車這一個愛好了,基本上一兩個月就能換一輛車,這導致溫舒紜經常不知道哪輛是他的車,於是蘇湛便和她約好,打着雙閃的,就是他的車。
今天也不例外,黑色奧迪打着雙閃。
上了車,溫舒紜系好安全帶,“吃什麼?”
“川菜?”
“行。”
--
車子駛出醫院大門,匯入行車道。蘇湛左手扶着方向盤,右手指了下後座,“我買了果汁,你去拿。”
“好。”溫舒紜回過頭,將身子用力探到後座,伸出手去拿那兩杯果汁。
她今天穿的是緊身的半袖針織衫,胳膊一使勁,衣服就滑到了腰間。蘇湛側眼瞧見了,抬手替她拉了下來。
溫舒紜拎着兩杯果汁坐了回來,把吸管插上,自己先喝了一口之後把另一杯遞到蘇湛嘴邊。
蘇湛喝了一口,然後率先引起話題。
“昨晚你說,沈聞回來了,你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她反問他,“他只是回昭城了,以後能遇見的可能性不大。”
蘇湛的左手食指在方向盤上輕輕點了兩下。
“那如果,他來找你呢?”
問出這個問題時,蘇湛心裏也捏了一把汗,他是真怕溫舒紜痛快地告訴自己“那我就和他在一起呀!”。他知道溫舒紜對沈聞愛得深,也知道自己在她心裏,比不過沈聞的分量。但他還是有點不甘心,她為什麼就看不見他這顆心呢。
是自己掩藏得太好,還是她一直在裝傻。蘇湛說不清楚。
溫舒紜咬着吸管,裝作喝果汁的樣子逃避這個問題。
車內一時安靜無比,偶爾能聽到馬路上響起的鳴笛聲。
良久,溫舒紜放下那杯果汁,輕聲說了句,“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總比直接扯明白她要跟沈聞在一起好,至少這樣,蘇湛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希望的。
不逼她了。
這樣想着,蘇湛便沒有再問,換了個輕鬆尋常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