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與國會的第一次接觸
1933年5月1日晚上7點,中華共和國國會參議院國防委員會關於《陸軍機械化建設撥款法》的聽證會在國會大廈參議院大廳準時舉行。出席聽證會的主要證人有:共和國國家安全顧問、國防部長、國防軍總參謀長、陸軍部長、陸軍總參謀長、東北軍區第13集團軍司令,當然還有我這個無足輕重的國家安全代表。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國會大廈的壯麗外觀,不得不承認,它是一座非常有感染力的建築物。大廈的正面寬度達到200多米,30根巨大的花崗岩石柱支撐着一個寬闊的青色琉璃拱頂,既有傳統宮殿建築的風格,又有西洋哥德式建築的影子;兩側斜向伸出的附屬建築用深色大理石築成,好象兩隻雄壯遒勁的鐵臂,又像兩隻等待起飛的青鳥,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效果。大廈前的台階共有98級,象徵著當時中國980萬平方公里陸地面積;正門外的30根柱子則象徵著共和國成立時的30個省份(實際上是28個,加上首都南京、北京兩個特別市為30個,後來又成立了台灣、海南兩個新省份,現在是32個)。1913年共和國成立以後,國會一度在明朝皇帝的宮殿裏開會,直到1915年,這座壯觀的國會大廈興建完成,國會才搬進自己的永久性新居,此後便一直在這裏舉行立法活動。現在,國會擁有80名參議員和221名眾議員,每年開會時間平均達到167天,平均每兩天通過一項法案或決議,每天都在舉行各種各樣的聽證會、討論和表決。國會議員當然是這座大廈的主人,但總統、副總統、部長、各級行政人員、省長乃至最高法院**官也都是這座大廈的常客,他們頻繁出席國會的聽證會,向議員陳述政策、分析政治經濟局勢,因為如果沒有國會的支持,他們的一切政策、一切工作就都會成為空話,無法貫徹執行。
根據《共和國憲法》,國會擁有一切立法權、財政權、監督權、調查權,是共和國三權分立政體的核心。國會議員分成若干個專門委員會,負責審議每一個特殊領域的事務,其中地位重要的有稅收委員會、撥款委員會、國防委員會、外交委員會、內政委員會、政府改革委員會等;我們今天面對的,就是被公認最重要的委員會之一——參議院國防委員會,這個委員會包括8名共和同盟議員、5名社會民主黨議員、1名國家社會黨議員,他們的態度將直接決定《陸軍機械化建設撥款法》的成敗。此前《陸軍機械化建設撥款法》在眾議院以微弱多數通過,使參議院的許多“和平派議員”感到非常不滿,他們認為一個長期和平的時代已經來臨,不會再有什麼世界大戰了,現在把納稅人的錢拿去生產坦克、自走炮和強擊機是一種極大的浪費,根本不會有任何回報。著名的“和平派”議員、社會民主黨資深參議員薛琦就曾經對共和國通訊社的記者說:“我看不出陸軍機械化有什麼必要性。難道說我們現在要時刻準備打仗嗎?誰會進攻我們?如果這個法案獲得通過,我們就要在5年內把320億元扔到無底洞裏面去,為什麼不拿這筆錢來資助貧困人口?我真不知道某些鷹派議員是怎麼想的,難道他們覺得我們錢太多了,多到了可以到處亂扔的程度嗎?”
薛琦這位“和平派”領袖不但是參議院國防委員會的成員,而且還是今年大選的社會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他將在今年10月1日與現任總統、共和同盟候選人陳卓群交手。陳卓群總統已經是第二次謀求連任了,他曾經許諾,如果這次當選,他將不再謀求第三次連任,仿效第一任總統李光永的例子在12年任期結束後退休。薛琦則公然反對任何人擔任總統職務超過兩屆,他曾在參議院的辯論中提出:“我們應該通過一項憲法修正案,規定總統任期不能超過兩屆。我認為八年任期已經足夠一位偉大政治家施展自己的才華了,然後應該把機會讓給其他人。可惜,共和同盟的兩位政治家都沒有自知之明,企圖長期霸佔總統職務,這種行為會受到歷史的指責。”根據4月底的民意測驗調查,薛琦的民眾支持率達到51%,現任總統陳卓群的支持率只有45%,專家認為社會民主黨很有可能在今年10月大選中獲勝,第一次上台執政。薛琦的“和平主義”觀點和年富力強的形象(他今年只有45歲,比陳卓群小20歲)贏得了許多選民的好感,這對於軍隊建設卻不是一個好消息。國家安全委員會和國防軍都擔心,如果薛琦當選總統,會否決一切加強軍備的法案,並積極推行“裁軍政策”,甚至廢除此前中國與美國簽署的軍事互助條約;所以,如果參議院不能在今年通過《陸軍機械化建設法案》的話,它就可能永遠通過不了,中國陸軍的機械化也永遠不可能實現了……
作為一個外交學畢業生,我對政治一貫非常關心,所以我非常清楚這次聽證會的重要性。整個中國陸軍機械化的重任都壓在我們肩上,成敗在此一舉。當然,如果共和同盟的陳卓群總統能夠在今年大選中擊敗社會民主黨的薛琦,把“和平主義”政策擋在總統府門外,那肯定是最好的結局,畢竟現在離大選還有5個月,誰知道呢?我不是一個共和同盟黨員,雖然關心政治,但我並不打算加入任何黨派,只打算站在局外,做一個冷靜的旁觀者;這次我支持共和同盟,只是因為我贊成擴大軍備,反對和平主義。我認為戰爭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中國周圍的戰略環境太惡劣了,戰爭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如果不事先做好準備,整個中華民族都將面臨一場浩劫,過去20年的一切成果都會付諸東流。
當我在兩名國家安全委員會工作人員的護送下進入國會大廳走廊時,我看到走廊里遍佈着保鏢,連樓梯上都站着荷槍實彈的警衛,大人物們要麼穿着西裝革履,要麼穿着筆挺的軍裝(當然,軍裝上的肩章比我的肩章檔次高的多),氣宇軒昂地站在保鏢的包圍中,趁着聽證會開始前的間隙互相禮貌地寒暄。“您好,國防部長先生……總參謀長先生……王澍將軍……最近一切都還順利吧?好久沒有見過了。”這不是國家安全顧問盧浩軒的聲音嗎?雖然只交談過短短的半小時,但他的聲音我絕對忘不了。我轉過頭去,看到盧浩軒穿着國家安全委員會的黑色制服,制服上最高的紐扣都扣的嚴嚴實實,頭髮也從花白色染成了黑色,顯得非常精神。他站在一群大人物的中間位置,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但這笑容只能讓我感到虛偽和乏味——怪不得人們說政治家都是戲子呢,這樣公式化的笑容,公式化的寒暄,言不由衷的客套話,不是他們每天都要面對的任務嗎?這樣的生活實在無聊乏味,所以我永遠不想當政治家。
不過仔細想一想,我理想中的職業——外交官,不也是一種戲子嗎?而且比政治家更像戲子,因為外交官必須按照政治家的命令演戲,自己的思想必須和政治家的思想保持高度一致。政治家只是對國內的人民演戲,外交官卻要對外國人演戲,這樣演戲的難度可高多了,富有不少挑戰性,如果演好了,或許能有很高的成就感吧,不過也會很累……說實話,我不想當什麼重要的外交官,像中國駐美國、德國、蘇聯這些重要國家的大使,我是絕對不敢接受的(除非我想神經崩潰);我最大的願望是做一個太平洋島國的大使,或者像比利時、瑞士這樣的西歐小國大使,在平靜的氣氛中工作,擁有充足的閑暇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研究當地的歷史文化、風土人情。這是一個胸無大志的目標,但是即使要達到這個目標,也是非常困難的,不知道上天會不會給我這個機會。
我一邊遐想着未來,一邊平靜地站在那裏,等待國家安全顧問盧浩軒跟我打招呼;不過我很快就失望了,因為盧浩軒根本不會有時間對我說什麼。我聽到他忙着跟國防部長討論今天演說辭的細節,為了一個排比句的用法、一個詞的語氣和聲調爭論不休,按照他的話說,“每一個句子的語法、每一個詞的語氣都會影響議員的潛意識,進而影響他們的投票態度;尤其是像你(這是對國防部長說的)這樣重要的演講,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都會被議員專心致志地聆聽,所以一定要嚴格注意。”聽到這些,我不禁擔心起自己的演講稿,這個稿子沒有經過國家安全顧問的批閱,也沒有經過國家安全委員會任何人的審閱,誰知道究竟能達到什麼效果?如果一時不慎,說錯了話,這個責任誰擔當的起?不過我很快又釋然了——和那些大人物不一樣,我是小人物,小人物的演講自然可以有疏忽,議員不會像對待國防部長一樣“每一個字都專心致志聆聽”的,所以偶爾出點錯也沒關係。
走廊里的時鐘指針離7點只有幾毫米了,走廊盡頭的參議院大廳的門打開了,兩位身穿深色燕尾服的國會工作人員走了出來,按照禮節站在大門外三米的地方,大聲說道:“證人先生們,參議院國防委員會聽證會即將開始,請各位準備好入場。如果您需要幫助,可以隨時聯繫國會工作人員。”他們的聲音非常渾厚,幾乎不帶任何感**彩,是一種職業化、程序化的提醒。隨着他們的話音落下,走廊里嘈雜的交談聲也嘎然而止,剛才還帶着笑容互相交談的大人物們,此時都恢復了嚴肅的表情,轉過身來面對着參議院大廳的門。他們互相謙讓着讓對方走在第一位,當然,我不在謙讓的範圍內,我只能輕手輕腳地走在隊伍的最後面。保鏢和工作人員都被擋在門外,因為這是一次涉及國家機密的聽證會,只有議員和證人能夠參加,國會外的人是不能隨便旁聽的。
這時,站在第一排的國家安全顧問忽然回了一下頭,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接着,他對我使了個眼色,低聲說:“到前面來!到我這裏來!”我遲疑了一下,看着我面前的五六位大人物,不知道是否應該服從自己的上司。“快點!我有話要說。”國家安全顧問的語氣已經有點不耐煩,我只得邁着大步繞過前方的五六位高級官員,從第四排前進到了第一排。“你的演講稿給我看看。”他的聲音很輕,幾乎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我立即從手中的文件夾里取出那份演講稿,放在他手中,聚精會神地等待他的意見。這時,前方的國會工作人員已經讓開了,國家安全顧問領着隊伍向前走去,我也不得不站在他身邊,一起向參議院大廳前進;我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脊樑上聚集的目光,這些大人物的注目使我開始冒出冷汗。聽證會還沒有開始,我就已經如此緊張了,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呢?
國家安全顧問只讀了五六秒鐘,就把稿子交還了我,輕描淡寫地說:“可以。記住,放自然一點,盡量真誠。我相信你。”他伸出手,推開了參議院大廳門口的帘子,踏上了大廳里厚厚的紅地毯。一秒鐘后,我的腳步也第一次踏上了這塊紅地毯。
我抬頭張望,看到了階梯型的座位和前方孤零零的講壇,講壇下方還有兩張小巧的桌子,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放投票箱用的。階梯型座位分成兩塊,前面三排坐着十多名議員,顯然他們就是本次聽證會的召集人——參議院國防委員會成員;後面幾排還稀稀落落地坐着二三十名議員,大概就是其他委員會前來旁聽的議員。我們的座位不在那裏,而在講壇右側,那裏有一排簡陋的木製桌椅,是專門給證人留的座位,和大理石的階梯式座位相比,顯得異常寒磣。坐在這裏,一定會有一種接受審判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