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
老豹子就叫了車來,氣沖沖地領着豆花,要上大棒的家裏,興師問罪。
豆花想了想,阻止了他的做法。她心裏仍然替大棒着想,擔心她的出現,會影響到他現在的家庭,影響到大棒的前程。
她內心裏還是愛着大棒的,她一輩子都忘不了自己和大棒在一起的那一段甜蜜的日子,忘不了大棒在大煙樑上第一次叫她姐的情景,忘不了她和大棒在大碾盤上不顧一切、氣的公公老九大發雷霆的那段愛情。
無論怎麼樣,她和大棒真心相愛過,他是她的摯愛,是她生命里重要的人物。雖然這一切都已經成為了歷史,但她對他恨不起來,她倆的這段感情,足以讓她銘記一輩子、珍惜一輩子的。
豆花對老豹子說:“哥,要不咱別去他家了,約他出來,見一面吧,就見一面。”
老豹子說:“妹妹,也就是你,長了一副菩薩心腸,到現在了還替狗日的着想。”
老豹子嘴上是這樣說的,還是按着豆花的說法,給大棒打了電話,約他出來見面。
豆花和老豹子早早來到約見的地點等着,當大棒一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豆花心潮起伏,難以平靜。和最後見他的那一面相比,大棒白了、胖了,人看起來高大了一些。一身畢挺的呢料軍裝,更襯托出了他的成熟和威嚴。
她一萬個沒有想到,她會以前妻的名義,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和她親愛的大棒相見,或者是告別。
大棒也沒有想到,豆花會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不是沒有想到,是沒想到豆花會來的這麼快。從他背叛了她的那一天起,他就害怕着這一天的到來,但他也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到的,他只是一直沒有準備好,如何去面對豆花。
既然豆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那就去面對吧,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對不起豆花,要打要罵,隨她的便。從第一眼看到豆花起,他就死豬不怕開水燙,做好了迎接暴風驟雨的準備。
豆花是個好婆姨,但他沒有經得住現代女性的誘惑,他現在妻子知性、大方,知書識禮,溫文爾雅,有許多豆花沒有的優點。他沒有埋怨誰,只埋怨自己。他深感自己罪孽深重,沒臉再見豆花,沒臉去見爹娘,沒臉去見穀子地的鄉親們,甚至沒臉再踏上那塊黃土地一步。
大棒站在豆花和老豹子的面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低下了自己的頭顱,說了聲:“豆花,我對不起你。”
豆花淚眼汪汪地看着大棒,心裏忽然閃出了一絲火花,產生了想衝過去的衝動。她真想撲進他的懷裏,兩手吊著他的脖子,兩腿盤在他的腰間,把自己豐潤的嘴唇,印在他的唇上。
這是她和大棒每次見面的標配動作,這個她曾經愛的死去活來,並且仍然愛着他的男人,現在就在她的面前,他曾經是屬於她的。
豆花甚至出現了一絲幻覺,她幻想着,這隻不過是大棒和她開的一個玩笑,是一個誤會。大棒仍然會像以前一樣,趁着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過來捏一把她的臉蛋,然後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擁入懷中,像一盆炭火一樣,把她熔化。
然而,幻覺終歸是幻覺,現實已經殘酷地擺在了眼前,她們兩個已經成了過去,他已經不屬於她了,她成了他的前妻,她倆的故事已經結束。
豆花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她眼巴巴地看着大棒,眼神里沒有一點怨恨,流露出來的,居然全是綿綿愛意。
老豹子有些坐立不安,沒有他想像中的怒罵、爭吵,也沒有哭泣,現場甚至還有一絲尷尬的溫馨。
尷尬的氣氛之中,老豹子說:“李政委,請坐。”
大棒的屁股剛剛挨着椅子邊上,豆花就站起身來,不容置疑地對老豹子說:“哥,咱們走!”
自己先起身向外走去。
已經夠了,她不想再看到他一眼。
老豹子也“哼”一聲,瞪大棒一眼,跟在豆花的身後,離開了這裏。
到了門口,一個穿着打扮時髦的女人,擋在了豆花的面前。
那女人燙着波浪型的頭髮,穿長過膝蓋的風衣,腳蹬一雙棕色的高跟鞋。皮膚白皙,身材修長,舉止優雅,身上散發出一股香水的味道。
她擋在豆花的面前,一副勝利者的姿態,說:“豆花是吧?我是李勝利的合法妻子,你和李勝利的婚姻是不受法律保護的,我愛他!”
豆花此時心如止水,她當然明白了眼前的這個女人是誰。她沒有說話,只盯了那女人的眼睛,從她眼睛裏射出來的是一束泰然自若的光茫。豆花的目光裏面,憑添了一種威嚴和力量,那女人在豆花的目光的直視下,眼睛開始躲閃,彷彿一個偷人的賊,被抓了現場,有些無地自容。她閉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低下了那顆自以為是的、高傲的頭顱。
豆花昂首挺胸,從這個以勝利者自居的女人面前經過。
那女人閃在一旁,乖乖地給她讓道。
豆花鑽進了停在門口的車裏,再也沒有出來。
跟在豆花身後的老豹子,威嚴地掃視着李夫人,倒背了雙手,憤怒地與她擦身而過,不冷不熱地說:“李夫人,請不要忘記,你的丈夫是從黃土地上出來的,他的根在黃土地里。”
也鑽進了車裏,車子一溜煙走了。
那個時髦女人正是大棒的現任妻子,在大學裏當著老師。為了追到李勝利這位高級軍官,她可是絞盡腦汁,沒少費心機。
現在她終於如願以償,當她看到丈夫接過電話后,神情恍惚,急匆匆地走了,就尾隨到這裏,發生了剛才的那一幕。
原以為,丈夫的前妻,也就是一個滿腦袋高粱花子的鄉下黃臉婆,她想用她的氣質,讓那個鄉下女人屈服。
沒想到,那個女人身上帶着一股不嚴自威的力量,剛一見面,她自己就敗下陣來了。
大棒追到門口,豆花們的車已經一溜煙跑了,他只看到了車子的屁股。
豆花不顧老豹子的再三挽留,第二天就坐上了返鄉的火車。老豹子把她送上火車,看着一直都沒有說過一句話豆花,說了一句:“妹妹,保重!”
豆花衝著老豹子笑了笑,說了一句話:“哥,我沒事的。”
這是豆花自昨天見過大棒之後,說出的第一句話。說完之後,她從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一張小小的照片,托老豹子轉交給大棒。
這是兒子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喜歡,單眼皮,招風耳,厚嘴唇,缺少了一顆門牙,臉蛋上肉乎乎的,活脫脫一個小大棒的翻版,正衝著他面前的每個人傻乎乎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