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不說二棒在穀子地成了鄉親們的主事人,單說豆花來到區政府,忙碌了幾天,把自己手頭的工作,揀重要的打理好,把喜歡託付給同事照應,自己踏上了尋夫之路。
從年三十見到二棒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識到自己的漢大棒出了狀況,先是懷疑他犧牲了。當從二棒的嘴裏得知他是陞官了之後,她就覺得問題更嚴重了。應該是她和大棒的婚姻出現了問題,他是金屋藏嬌呢,還是已經情有另屬?
儘管二棒咬緊牙關不告訴她實情,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大棒變心了!
儘管她不相信大棒會背叛了她,但也許是現實已經殘酷地擺在了那裏,只不過是她還沒有親眼見到。她要親自去部隊上找他,當面鑼對面鼓地問個清楚,到底發生了甚麼,到底是為了甚麼?!
按照二棒提供的部隊番號,豆花水路走了走旱路,驢車坐了坐火車,奔波勞頓,一路追趕到了上海。
到了上海,豆花有些暈頭轉向,城市的喧囂,讓她分不清東南西北。她真正領略到了甚麼是大城市,在穀子地,她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原以為張家灣就是大地方了,張家灣有街道,有商店,還有水旱碼頭,區政府也設在了張家灣。
到了大上海,她才明白了那句話:天外有天。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張家灣和大上海沒有可比性。
上海之大,她無法形容,只感覺她是進了另一個世界。除了大之外,還有摩登,還有繁華……
大上海的繁華令豆花目不暇接,但她不是來看熱鬧的,她是來尋她漢的。
豆花戰戰兢兢地走在大上海的街道上,頂着滿腦袋的高粱花子,操着一口上海人聽不懂的家鄉方言,專揀着當兵的問路,打聽這個番號的部隊的駐地,然後得到了千篇一律的回答:不知道。
一圈打聽下來,沒有任何收穫,眼看着天色已晚,她又居無定所,心裏難免着急。
這個時候,一輛板車停在她的面前,拉車人操着和老宋一樣好聽的國語,問她要去哪裏。
豆花自己也說不上要去哪裏,就比劃着說,自己要找個能睡覺的地方。
那人聽懂了豆花的話,讓她坐到板車上,自己在前面拉着,飛快地跑起來。
街上還跑着許多這樣的板車。豆花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板車,車軲轆很細,跑起來也挺快,和家鄉的板車不太一樣。
不同的是,家鄉那板車是用來拉物的,而這種板車是用來拉人的。後來,她才知道,這不叫板車,叫黃包車。
車夫也算是好心,他把豆花拉到了一處軍人服務社,告訴豆花,去這裏住宿不花錢。
豆花沒有急於進軍人服務社住宿,她現在有些失望,沮喪地坐在馬路牙子上嘆氣,就有一位年紀不輕的解放軍,從服務社出來,關切地問她遇到了甚麼困難。
這個老兵一張嘴,豆花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喜出望外。
這位老兵操着一口和她一樣的家鄉話,一聽就是從黃土高坡上出來的。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豆花這下可是見到曙光了。她見到了親人一樣,把自己來上海找漢的事情,一古腦兒地告訴了老兵。
老兵聽了后,撇了撇嘴,不假思索,肯定地告訴她,這個番號的部隊以前有過,早就取消了,指戰員都分流到了別的部隊,也有轉業到地方的,人員流動性很大,
豆花就對二棒痛恨起來,狗日的對她說了謊,告訴她部隊的番號也是假的。
豆花越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淚眼汪汪的,無助地看着老兵,叫了一聲:“大哥”,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老兵是個熱心腸,又是從老區出來的,對家鄉那塊土地情有獨鍾,見到的還是自己的老鄉,就把豆花領進了軍人服務社,先安頓她住下來再說。
這家服務社的設備有些陳舊,但看起來古色古香,很上檔次。比如大廳里的水晶吊燈,雍容華貴,好有氣派。走廊里都是棗紅的純木頭地板,打掃的一塵不染,能照出人的影子。
老兵原來是這服務社的負責人,他領着豆花先到了前台,和服務員交代了幾句,再領上豆花往她的房間走去。
在走廊的中間,迎面走來一個高大的漢子,老兵恭恭敬敬立住,問了句:“首長好!”
那漢子擺了一下手,瓮聲瓮氣地回了一聲“好”,與二人擦肩而過。
豆花走出去幾步,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在走廊這頭,眼睛追蹤着剛才的那位首長。
那位首長此時也站在走廊的那頭,往她這裏看着。
老兵有點奇怪,看一看首長那裏,又看豆花一眼,心裏犯疑:難道這兩人認識?
“豹子哥!”
“豆花!”
沒等老兵發出自己的疑問,豆花和首長同時發出了喊聲,向著對方跑過來。
世界之大、大到行走不盡。世界之小、小到與過往一再重逢。兩人誰也沒有想到,能在這裏相遇,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老兵看着激動的兩個人,感覺到了自己的多餘,就探尋地看着豆花,意思是:還用得着我嗎?
沒等豆花謝謝老兵,老豹子就對老兵說:“謝謝你了!這個人我來安排。”
這下不愁找不到大棒了,他倆個本就是一對搭檔,大棒的下落,老豹子一定清楚。
久別重逢,沒有寒暄幾句,豆花就直奔主題,詢問大棒的下落。
老豹子也說:“我就知道你是來尋大棒的。先別著急,安頓下來再說。”
豆花一把扳住老豹子的肩膀,說:“豹子哥,你告訴我,大棒他是不是變心了?”
看到豆花着急的樣子,老豹子嘆了一口氣,說:“妹妹,甚事都瞞不了你,一言難盡。狗日的大棒,現在連我都不敢見了。”
豆花的心往下一沉,她不敢面對的猜想,還是變成了現實。老豹子的話告訴了她,事情已經發生了。
豆花反倒冷靜了下來,既然發生了,就要去面對。
她對老豹子說:“哥,他還在上海嗎?”
老豹子說:“狗日的在呢,趕明天了,我帶你去找他。”
豆花說:“哥,不用等明天,我現在就想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