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失蹤之事(七)
張慶沿着他的目光向後看去,只見到后位上坐着兩個人,皆是白衣烏冠,俊雅無比。
李京山目光收回,低首道:“張慶,你看到那個白衣青年了嗎?那人就是明教的青年才俊呂師囊!真沒想到說明教的重要人物在金陵,竟然就是呂師囊。”
張慶眨了眨眼睛,也是低聲道:“那他旁邊的那位中年文士又是誰?瞧來身份定不會低。”
李京山搖了搖頭,然後道:“今晚看來不能陪你喝酒到天明了!我要盯着這兩個人,等到明天我會去找你的。”
張慶頗為感激地道:“兄弟,真是多謝你了!”
李京山哼了一聲嚷嚷道:“這酒怎麼還沒上來!”卻聽小二的聲音傳來:“酒到咧!”
張慶和李京山你一杯我一杯的心不在焉的喝着,一直在注意那兩個白衣人的動靜,但是那兩人一直都是低語,讓人無法知道虛實。
不一會兒,那兩個白衣人依次走出小酒鋪,李京山忙結了賬,對着張慶笑道:“記住了,你他媽的又欠老子一頓酒!”
張慶不禁笑道:“知道了,等到此事一完!我們定要不醉不歸!”
話音落下,李京山已經人影不見,張慶背着手走了出去,遠處的歌音傳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
金陵城的衙門和公堂是分開的,左右而鄰,互相照應。衙門口上並沒有放着大石獅或是其它的表示強悍、威猛的標誌,只有幾層台階顯現出了衙門不可輕視。
衙門也分辦公、議事、食宿、雜事的各個地方,而這議事的便是在後院小水亭里。
中秋剛過,天氣轉陰了,天上烏雲滲着青天,蓋着太陽,而且又起了風,雖說不大,但是若是身上衣衫單薄的話,不免感覺特別的冷。
張慶、劉建、吳青、李武石几人一起圍坐在亭中的石桌邊,經過昨天晚上一頓休息,諸人都是精神飽滿,準備論事了。
張慶剛一見面就向劉建道歉,態度謙恭,使得劉建頗為不好意思,連連擺手說沒事沒事。其實他昨晚回到衙內還是很生氣的,加上昨夜中秋,百姓們在外面的歌聲、曲聲、鼓聲、雜耍聲也挺大的,所以直到半夜才睡着,但是一覺醒來后自己也心平氣和了。他本不是個小氣的人,所以這時已經把昨天的不愉快放下了。
眾人聽到張慶說明教的那個重要人物呂師囊在金陵,不由大吃一驚。吳青無不擔憂地道:“從種種跡象來看,王家小公子丟失一案不是像我們以為的那樣,怕是有人設下的大圈套、大陷阱,明教定是有什麼圖謀,我們要小心行事啊!”
劉建站起身道:“事不宜遲,我們必須要抓捕那個呂師囊,審出小公子的下落!吳捕頭、李捕頭,你們速去帶人包圍他們下榻的酒樓,拿下呂師囊!”
張慶連忙阻止道:“劉老千萬不要急,此事干係甚大,非比尋常。我們現在帶人去抓那呂師囊,定會打草驚蛇,得不償失啊!”
劉建雙目一瞪道:“有什麼事情比起找到小公子還要重要的!”
“是不是大宋國運也比不起那個小嬰兒!”一個話音傳了過來,接着一身粗服麻衣的李京山走進亭子裏,一屁股就坐在石凳上面。
劉建此時正惱有人打斷他呢,剛好見到是李京山,新仇舊恨一起上來了,不由道:“好你個李京山,你說什麼大宋國運?”
李京山不理會他,看向外面陰沉沉的天道:“看樣子要下雨了,唉!”
吳青見到劉建像是要爆發,忙插嘴問道:“李兄,你說大宋國運的意思是?”
李京山抬眼道:“昨夜我見到呂師囊后,心中奇怪,於是跟蹤他們至金陵客棧。結果還真發現了一件大事,你們一定沒有想到!”他神秘一笑:“原來昨晚和呂師囊在一起的那個白衣中年是明教教主,就是所謂的明王!”
眾人確實大吃一驚,但是也是高興不已,吳青喜道:“想不到明王也在,這樣的定可以查出小公子的下落,說不定可以一舉把明教剷除,消除所有的魔頭、賊人!”
李京山輕聲一笑,又道:“還有一個更是震驚,我見到了兩個番僧打扮的人和明王聚聊,我更是奇怪,這明教難道和西域吐蕃有什麼瓜葛嗎?但最後聽到明王老是蕭大人什麼的,我突然醒悟過來。”
張慶心中一動道:“是契丹人?”
李京山嘿嘿笑道:“不僅是契丹人,還是契丹的大官呢!是由契丹的南院宰輔親自委派的,至於他們來金陵的目的,我就不知道了。”
劉建冷哼道:“你既然都聽到他是契丹南院所派,難道還不知道他們的目的?”
李京山仔細地看了看劉建道:“喂,老頭,你怎麼一直和我不對頭?那兩個契丹人和明王在屋子裏就說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能說他們要做什麼!不過我好像隱約聽見說今日未時在南門接人,然後就回中京。你說這群契丹狗會接什麼人?”
吳青和李武石對望一眼道:“難道是小公子!”
張慶皺眉道:“有可能是,但是我實在想不通契丹人為什麼要劫走王家小公子。不過現在沒時間想那麼多了。吳捕頭麻煩你知會通判大人一下,調兵士嚴查南門,並加強東、西、北門的警戒。李捕頭,你帶領衙役、壯士、兵丁、弩手們從金陵客棧佈防,一直連到南門!劉老,也麻煩你和江南東路的廂軍、路軍的將領們知會一下,借一些身手不錯的將士來,麻煩你了!”
李京山不解道:“不就幾個人嗎?用得着這麼大張聲勢嗎?”
張慶肅然道:“契丹大官來到金陵,定不是那麼簡單。我們雖然不知道這裏面有什麼陰謀,但面對的是明教和契丹人,總要準備齊全才行!”
李京山一笑道:“哈哈,這京官果然威風啊。好!我也去給你們作打手去!”
張慶點頭道:“這樣也好,大家快點準備一下吧!”
吳青和李武石齊齊領命,快步走了出去。劉建也站了起來道:“老夫和江寧的幾位監軍們已經好久沒有來往了,看來這一次要老夫親自去一趟了。”
張慶向劉建道:“真是麻煩劉老了。”
李京山見到沒有其它人了,對張慶道:“契丹是不是有個叫耶律乙辛的?”
張慶一愣道:“不錯,此人以前是契丹的宰輔,總領契丹軍國重事,隻手遮天,無所不能。連契丹的太子和皇后都是死於他手,可想此人是多麼狠毒了。元豐初年的時候契丹王知道了這事,把他誅殺了。怎麼,你問這個幹什麼?”
李京山哼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這兩個契丹的大官來這邊好像就是為了這個人,難道他要接的人就是耶律乙辛?哎!當時他們說話不清楚,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要幹什麼?”
張慶一笑道:“耶律乙辛早死了,定不會是他了。”他拍了拍李京山的肩膀道:“別管這些了,我們也去佈置一下吧,等到下午收網的時候不能跑掉一個人!”
李京山搖了搖頭道:“算了,這事還是由你這個官去做吧!老子現在該去消遣消遣了,等到下午的時候我看有沒有時間幫你。”
張慶叫道:“你要去哪?”
李京山嘿嘿笑道:“當然是金陵最溫暖的溫暖鄉了……你還真信啊?我還沒有到白日宣淫的地步,去喝點小酒解解悶。”
張慶不覺得失笑,正想坐下,忽然聽到有人跑進來道:“大人,驛站有急件到!”
張慶雖覺得奇怪,拿來一看,原來是刑部的急件,他忙拆開簡封,坐在石椅上。這信是刑部公文,急調張慶回京,要求放棄王安石小公子失蹤一案,所有先前被派出的官員、兵士們全部回京。
其時朝中發生了很大改變,大理寺查處葛聚鹽案時由於有各方面的壓力,致使每項調查都淺嘗輒止,加上江南士子的聲援,所以拖了近兩個月沒什麼進展,大理寺卿蘇諸慶為了避免朝廷大臣找他麻煩,乾脆來個重病卧床。
但是司馬光可不管你病不病的,直接讓都察院會同大理寺監理,三天必須定案!結果“重病之中”的蘇諸慶只好出來審案,找了幕僚寫了一份近五百頁的審理筆錄,最後定案為:今查鹽場鹽案一事,非葛聚所擔當,屬奸商誣告,不足憑信。然葛聚能不足判大郡,得不足服大州,雖未聚斂,亦非檢點。故臣以為罷聚判江寧府一職,以昭天下!
其實呂公著本意就是要得到江寧府這個位置,好方便自己安插人進去,這下葛聚下台了,他也沒心情再要求好好清查了,直接在朝廷附議,並提出了判江寧的人選。
而葛聚雖丟掉了烏紗帽,但還是暗中慶幸的,因為他所做的事情被查清楚后一定是死刑,所以他“長嘆一聲”,走出了大理寺。他經此一事,倒真的看開了一些,去了杭州開書院教授徒弟,也成為一代大儒。
葛聚一案“水落石出”,得利的卻不是章淳一派,他們隨即就被呂公著纏住不放,非說章淳用人不察,該被外放。但是朝中站在章淳一邊的人不在少數,於是上朝議事變成了唇槍舌戰,你爭我吵的,連太皇太后都有些受不了。
司馬光沒有閑着,他正在打青苗法和免疫法的主意。剛開始御史中丞被換成范純仁后,司馬光就想藉著御史台的力量引導朝廷廢掉青苗法,但是由於遭到巨大阻力而不得不作罷。
但現在情形不一樣了,宰相蔡確惹惱了太皇太后,他的話太皇太后一概不聽,簡直是變相禁言,加上為了反對司馬光的罷免新法,他乾脆稱病不上朝,太皇太后罵他為“老匹夫”,這正好給司馬光一個契機廢除青苗、免疫、水裏均田諸法。
由於朝廷里蔡確不在了,原來的那些被標榜為變法派的大臣們立馬成為散沙,刑部覺得再浪費人手到金陵找王家小公子實在沒什麼意思了,再說新舊兩黨爭鬥將近,呂公著、司馬光等人正是執掌政權,所以也不能讓他們以為刑部是王安石一派的,於是立馬調令金陵辦案人員回京。
張慶自然不知道這些,看到這個急件,不由地奇怪起來,於是立馬修書一封,向刑部說明遇到的事情,並且象徵性地請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