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業火魔障
濃霧已被佛光驅散,殘月皎潔之輝灑滿大地。
廢墟之中,易寒大步走來,面無表情,雙眸冷厲,死死盯着前方高塔之上的伊桑。
他的話讓眾人臉色不斷變幻,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楊武。
“易寒,你在說什麼?你看出了不對勁?”
楊武連忙問道。
其他人也朝他看去,滿臉疑惑。
易寒遙望前方,冷冷道:“你說你來自西極域大喜山,宗什喀巴寺,乃密宗佛老坐下第六位護法?哼!一派胡言!”
伊桑雙目流血,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所言若有半句假話,願受佛老法印,墮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這個誓言可謂毒辣,沒給自己留絲毫退路,算是表面了她的誠意。
要知道,修者到了一定的境界,是能夠洞察玄機,與天地相融的。
所以高級修者的誓言,往往是開不得玩笑的。
唐蘊芳等人臉色好看了一些,這句誓言足夠證明伊桑的清白了。
魏伯明瞟了易寒一眼,道:“小小玄捕,區區武道第二境,一個沒有見識的青州老百姓,就別在這種大事上指手畫腳了。”
山羊鬍中年男人笑道:“回去休息吧,這種大事你不懂,哪怕你足夠聰明,也還需要成長。”
“哦,是嗎?”
易寒冷笑一聲,抬頭看向前方,大聲道:“我靈武國地處南蠻域,與西極域相距甚遠,更別說西極域更西側的佛山冰峰了。”
“你知道這一點,所以你認定我們不會識破你的謊言。”
說到這裏,易寒微微一頓,道:“只可惜你遇到了我,我雖然生長於偏僻小城,卻熟讀各類書籍,算是博聞強識。”
“宗什喀巴寺根本不在...”
說到這裏,易寒嗓子突然一痛,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張開嘴想要說話,卻發現根本發不出聲音。
楊武看出不對,連忙趕到他身邊,低吼道:“你怎麼了?”
易寒眼中閃着寒光,他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伊桑,猙獰一笑。
然後他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根草藥,直接捲成了一團,塞進了嘴裏。
吞嚼而下,苦澀滿喉,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口鼻不斷溢出鮮血,身體幾乎站不穩,楊武趕緊扶住他。
唐蘊芳等人也是面色疑惑,搞不懂易寒在做什麼,紛紛朝他看來。
而易寒卻是擺了擺手,擦乾了嘴角的鮮血。
他臉上的笑容愈發猙獰,突然大聲道:“想封住我的嘴巴,抹除我的記憶?你以為每個人都那麼蠢嗎!”
“你知不知道有一種珍稀的草藥,名為寒心草,可以短暫凍結一切傷勢,停滯靈魂的污染!”
伊桑的臉色微微變了,雙手合十,但眼中猩紅的光卻愈發暗沉。
唐蘊芳不禁道:“易寒,到底是怎麼回事?”
易寒冷笑道:“佛門密宗,禁忌之術,空其五蘊,閉其六識,這是拘含那活佛於圓寂之前創下的精神攻擊法門,專門對付極端強大的惡魔。”
“我們的伊桑羅漢急了,剛剛用在了我的身上,怕我說話。”
魏伯明等人霍然朝伊桑看去。
唐蘊芳也是臉色變幻,雙眼微眯。
易寒的口鼻依舊在流血,這是寒心草的副作用,它這是短暫凍結傷勢,卻沒有治癒效果。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於是大聲道:“你不想我開口?我卻偏要說!”
“宗什喀巴寺根本不在大喜山,而是在小喜山!”
“而且這座西極域第一佛寺,根本沒有佛老,更沒有所謂的護法!”
“拘含那活佛早已圓寂萬年有餘,目前是岡仁波齊菩薩坐鎮佛寺,震懾西極!”
聲音傳遍四周,天地似乎都寂靜了。
伊桑羅漢騰地站了起來,灰黃的僧袍殘破不堪,已經露出了部分腐蝕的肉身。
她死死盯着易寒,目光森冷,恨不得把他吃了。
駝背老嫗笑道:“想不到啊,你對佛門密宗竟然如此了解,青州靈玄司還是有人才的。”
唐蘊芳道:“易寒,你繼續說,不必懼怕任何威脅,本司主會護你安全。”
易寒笑了笑,看着伊桑繼續道:“另外,你說你是未曾拯救朝聖者,心中愧疚,因而佛心蒙塵。”
“但事實是,你軀體腐爛,雙眸猩紅浴血,手足乾枯,此絕非佛心蒙塵之相,而是業火焚燒,魔障侵襲。”
“你犯下的不是見死不救之罪,而是殺戒!”
“伊桑羅漢,你殺了人,而且不在少數,所以才有業火焚燒軀體之相。”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都變了。
易寒還未停下,他大聲道:“同時,你身旁的刻紋和身旁漂浮的血珠,並非佛家之紋路,而是陣法規則!”
“羊角、蠶豆、桂皮、羅盤、鮮血,朝向不一,分別代表了東南西北中,即為大地後土。”
“每一個物件,都勾連了數百根陣紋,並從塔樓垂下,穿進大地,覆蓋了整個松濤閣。”
“這是在抽取後土之機,為你掩蓋邪惡的氣息,同時這每一根陣紋,都連接了塔樓底部的五百個孩童。”
“孩童有什麼呢?有赤子之心,靈魂澄澈!”
“你要抽取這些孩童的靈魂,幫你洗滌腐爛的肉身,這樣你就可以徹底擺脫因果的加身和業火的焚燒,成為真正的魔!”
“而這樣的陣法,所需要的力量是極為磅礴的,你做不到,便打起了禪劫佛砂的主意。”
駝背老嫗駭然朝易寒看來,驚聲道:“陣法?我怎麼沒看出來是陣法!”
易寒道:“這個陣法極不多見,你不認識也很正常,我也只是碰巧在書上看到過。”
這本書叫《萬年陣法大全》,誕生於九百七十年後,你特么當然不知道。
易寒看着伊桑,淡淡道:“伊桑,你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你的一切陰謀,都被我猜了個通透。”
伊桑沉着臉不說話,良久之後,才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她面目猙獰,狂聲吼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小小一個青州,竟然還有你這種博覽群書的人才,不但知道宗什喀巴寺,還懂陣法!”
“不錯,這個陣法名為百子鬼神大陣,又稱為訶梨帝母大陣,可以抽取五百孩童的赤子之心,形成最純凈的力量,洗滌貧僧染下的因果,熄滅貧僧體內的業火。”
果然...不是效仿訶梨帝母,而是以此方式,開啟訶梨帝母大陣。
唐蘊芳臉色寒冷一片,厲聲道:“易寒說的沒錯,你已成魔,罪該萬死,我們應該把你徹骨揚灰!”
她說完話,雙手捏出法印,光暈所致,禪劫佛砂熠熠生輝,再次散發出銳利的光,融化整個天地。
只是就在此時,伊桑突然沉聲道:“一切蘊、界、處、能執、所執、我、壽命,及法、無緣、空,自性無性,此空智生,當得一切法自性平等無畏!”
聲音一停一頓,每一個字都飽含力量。
她身上湧出了佛光,無數的印法之體內而出,灑滿四方。
禪劫佛砂在虛空激蕩,爆發出更璀璨的光輝,卻是朝伊桑而去,繞着她不停旋轉了。
“哈哈哈哈!”
伊桑仰天狂笑道:“貧僧為密宗弟子,豈會不懂禪劫佛砂!現在它歸我了!你們,都得死!”
唐蘊芳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便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都萎靡了,直直掉落下去。
楊武臉色劇變,大吼了一聲,連忙接住了唐蘊芳。
“司主,司主你沒事吧!”
唐蘊芳睜開眼睛,臉色慘白,喃喃道:“禪劫佛砂丟了,五百孩童救不了了,還幫助了佛魔的誕生...”
“我們...青州靈玄司,萬死難贖...”
伊桑則是大笑道:“貧僧將以五百赤子之心,洗滌因果,消弭業火,成為真正的佛魔,一舉造就‘非天’果位。”
“青州城,將成為我的魔城!”
“靈武國,將成為我的魔國!”
魏伯明瘋狂喘氣,牙齒都在打顫,連忙道:“快,快,你倆快逃,去稟報王上!去請光明神國的審判騎士!”
駝背老嫗不禁道:“那你呢?你留下來做什麼?”
魏伯明顫聲道:“我不能逃,我逃了,魏家就完了。”
“逃?哈哈哈哈!”
伊桑大笑道:“貧僧以羅漢之力,布下這天羅地網,訶梨帝母大陣,你們一個也別想逃!”
易寒吹了吹口哨,突然笑道:“喂,別當我不存在啊,你贏定了么?”
這句話,讓四周眾人短暫愣住了。
而下一刻,易寒便大步走到湖邊,一字一句道:“謂如能造、所造,種種色相,惑自眼故,見稀有事,輾轉相生。邪惡、穢污、亂魔、業障,如是真言皆幻,何以持佛?”
他並無佛法,但這句話卻如撞鐘一般,震破天地。
上方無數佛光繚亂,於璀璨、黯淡來回變幻,最終變得沉寂起來。
禪劫佛砂顫抖着,匯聚成一條金色的長蛇,飄然灑向小黑匣中。
無數的佛光,終於徹底消逝。
伊桑看着這一切,不禁厲吼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麼做到的!”
她陷入了癲狂,整個人都扭曲着,全身的血肉都在腐爛,頭頂燃起了熊熊的黑火。
那是業火焚燒的標誌。
易寒冷冷道:“你佛心徹底崩碎,即將死於業火之中,認命吧!”
伊桑猙獰吼道:“我要殺了你們!把你們全殺乾淨!”
“我還有五百孩童!赤子之心即使無法全部得到,我能吮吸其中一二,至少死不了!”
她全身散發出滔天黑氣,令塔樓四周再次生出了魔紋。
魏伯明連忙道:“快!快!破她的陣法!”
駝背老嫗道:“我不懂這個陣法啊!”
於是,所有人都看向易寒,他已然成為眾人的主心骨。
易寒也是有點緊張,大聲道:“給我羅盤、符紙、墨線、羊角!”
駝背老嫗沒有一點猶豫,一股腦全部送到易寒身旁。
易寒拿起羅盤,灌注進靈氣,只見指針瘋狂旋轉,朝向各個不同的方向。
然後他拿起墨線,綁在羊角上,咬破手指染上鮮血,以羊角為筆,在符紙上畫了起來。
十多個呼吸后,他霍然抬頭,大吼道:“我不能御空飛行,送我上去!”
下一刻,一個溫暖柔軟的身軀已經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極速朝着伊桑而去。
易寒大吼道:“鬼母子未死,屆為活佛童!”
符紙燃燒,化作漫天符文,灌注進了伊桑羅漢的符文基陣中。
在所有人的矚目之下,無盡的魔紋,不斷潰滅。
這潰滅的時刻,宛如世間最美的煙花。
天地似乎安靜了。
伊桑無力地倒在了地上,身體被業火焚燒,漸漸沒了聲息,最終成為灰煙。
易寒鬆了口氣,感受到背後的舒適,不禁驚異道:“什麼東西這麼軟這麼大?楊大人你怎麼...”
轉過頭去,聲音頓時滯澀。
這哪裏是楊大人,分明是咱們的司主大人唐蘊芳。
易寒冷汗直流,尷尬一笑。
唐蘊芳抱着他,穩穩落在了地上,將他放開,也不說話。
魏伯明深深吸了口氣,道:“你們兩個,去塔樓看看孩子們。”
老嫗和山羊鬍男子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衝進了塔樓。
幾個呼吸后,山羊鬍男子激動的聲音傳來:“都在!都在!剛好五百個!睡得很安詳!應該是被催眠了。”
聽到這個聲音,所有人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不禁長長出了口氣。
楊武忍不住大笑出聲,激動道:“易寒,你拯救了靈玄司!拯救了整個青州!”
“告訴我,你怎麼戰勝伊桑羅漢的!”
易寒笑道:“《毗盧遮那經》,又叫《大毗盧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是西極域密宗無上經典,你能倒背如流,理解其含義,也可以做到。”
楊武一臉懵逼,喃喃道:“光名字都把我繞糊塗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不禁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