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訶梨帝母
亥時四刻,殘月已至半空,寒輝灑落,大地披銀。
夜空澄澈,烏天清暗,星辰如天燈懸挂,映照在湖中,靜謐之感油然而生。
而無數的魔紋橫縱於湖水之中,如千絲萬縷的蛛網糾纏盤踞,錯綜迴環,繁複排列,又隱透着未知的規律。
唐蘊芳作為見穴靈強者,為靈玄司一城之首憲,實力不俗的同時,同樣有着自己的驕傲。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吃了魔紋的虧,心中自然激起了戰意。
她眼神冷漠,面覆寒霜,長袖一揮,再一次朝湖中衝去。
全身的大穴閃爍着光輝,四周的靈氣如巨浪翻騰,滔滔匯聚,灌注進她的體內。
她氣勢磅礴,雙手成掌,一連朝前拍出八掌,每一掌都打得湖水炸開,水珠四濺。
無數的魔紋顫抖着,被狂暴的掌力不斷殞滅,又不斷重生。
那符文節點所刻畫的人像苦臉,竟然漸漸發出了痛吟之聲,雖然只是依稀可聞,但卻讓眾人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唐蘊芳一口鮮血噴出,氣息已亂,天燈明滅不定,在億萬魔紋之中掙扎。
魏伯明臉色劇變,大聲道:“不好,她有危險,一起出手!”
值此關鍵時刻,當以大局為重,摒棄前嫌。
只見魏伯明、楊武、駝背老嫗和山羊鬍中年等四人,同時暴起,朝着唐蘊芳衝去。
楊武祭出了一桿長槍,全身金芒閃爍,正氣凜然,大道自成,大開大合殺將進去。
他的身上,也亮起了天燈,這證明着他的實力已至武道第四境。
駝背老嫗腳下生出黑芒,手中卻祭出了一個圓盤,上面繁複的刻紋和七八個指針瘋狂旋轉着,一條條縱橫的線便從中激射而出。
這讓易寒不禁眼睛發亮,沒想到這老太婆竟然是陣道修者。
山羊鬍老頭祭出了一柄長劍,銀白生輝,在月光下更顯飄逸,但那一道道殺氣,卻讓人心驚膽寒。
劍修,第五境見穴靈,果然強大。
而魏伯明最為特殊,他是五境武修,卻祭出了一個通體漆黑的金屬拳套。
戴在手上,拳套像是覺醒了一般,發出一聲恐怖的鏗鳴之聲,一拳砸出,將四周湖水全部炸起,無數的魔紋都被摧毀。
易寒深深吸了口氣,這金屬拳套,應該就是辛妙娑所說的宗師之器了。
但在他看來,這五人之中,楊武雖然最弱,卻最有潛力和造化。
這人長槍在手之時,似乎發生了本質的蛻變,那一股正義的銳氣,浩然長存,隱隱有了武道真意的感覺。
而饒是如此,他們都始終無法攻破魔紋的防線,只能做到不被擊退。
唐蘊芳殺出了火氣,大聲道:“你們退後!”
說話間,她摘掉了頭上的帽子,將頭上那一根木釵取了下來。
看到這根木釵,另外四人臉色大變,連忙退後,直接跑到了岸上來。
易寒也開始後退,他嗅到了這根木釵的非凡之處,上面似乎有一股極為凌厲的氣息,讓人心驚膽戰。
果然,只見唐蘊芳右手握着木釵,左手捏法印,口中默念法訣。
木釵便瞬間散發出一道恐怖的黑光,這一道黑光強大到令人髮指,剎那間衝天而起,化作一道驚世駭俗的劍芒。
長達數十丈的劍芒,像是可以割破虛空一般,驟然斬下。
整個湖泊似乎都要被一分為二了,漫天的湖水激灑,無盡的魔紋被這一劍之力,直接斬碎。
恐怖的殺意朝四周蔓延,湖岸都在解體,空間似乎都已然扭曲。
“殺伐之宗!”
易寒不禁低吼出聲,這一道劍芒,絕對是殺伐之宗的巔峰劍芒,其威力簡直駭人聽聞。
若不是這無盡的魔紋吸納了其至少九成的威力,恐怕這座莊園都會在劍意的席捲下化作廢墟。
“唐司主的師尊,是我靈武國三大武道宗師之一的劍宗公孫寂。”
楊武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喘息微微有些粗重,可以看出他的疲倦。
即使是短暫的面對了魔紋,受到的壓力都如此巨大。
易寒點了點頭,道:“魔紋雖然被斬破了,但還未真正解體,今晚的行動要失敗了嗎?”
楊武笑着說道:“咱們靈玄司,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弱,別忘了,密室深處還供奉着一件絕世珍寶。”
看來是說禪劫佛砂了。
易寒當然裝不知道,隨便應付道:“希望可以打碎這魔紋吧,不知道五百多個兒童是不是還活着。”
楊武剛要說話,卻突然傳來唐蘊芳的大喊聲:“快躲開!”
這一聲喊極為驚恐,眾人下意識回頭,卻看到了湖面上的符文全部凝聚起來,形成了一張大如山嶽的恐怖人臉。
它由無數的魔紋線條構成,幾乎遮蔽了半面天空,扭曲的線使人臉的痛苦表情更加猙獰,無法形容的邪惡氣息已經撲面而來。
氣勢,正在攀升。
易寒第一時間轉頭就跑,楊武卻是逆身朝前,大喊道:“司主,我來助你!”
“助個屁啊你!”
魏伯明和駝背老嫗三人將他擋了下來,拉住他朝後退。
而下一刻,一聲凄厲的嘶吼終於響徹天地!
那是魔紋人臉的怒吼,那是無盡的怨恨之氣,虛空都在震蕩,大地坍塌龜裂,一棵棵大樹直接斷開,遠處的房屋都在顫抖。
無盡的魔紋在天地之間席捲,靈玄司的普通玄捕雖然隔得遠,也是口吐鮮血,站立不穩。
易寒只覺一股煞氣直衝靈魂,腦中嗡嗡作響,頓時蹊蹺流血。
《神羅帝經》自動運轉,澎湃的靈氣在體內激蕩,才讓他好受了許多。
他駭然抬頭朝前看去,只見魏伯明等四人也是搖搖欲墜,臉色慘白,嘴角溢血。
而前方,唐蘊芳傲然而立,手中的木釵已然斷裂,但散發出一股股強大的力量,竟然凝聚成了一道光壁,硬生生將她護了下來。
整個內湖的湖水都蒸發了,露出了乾涸破碎的泥地,岸邊更是一片狼藉,處處廢墟,只有湖中間那一座小島,那一座塔樓,巋然不動。
“呼...”
易寒長長出了口氣,咬牙低吼道:“這尼瑪...這力量,絕不是普通的羅漢啊!”
他不敢想像,若是沒有唐蘊芳手中那支木釵,這一吼會造成怎樣可怕的毀滅後果。
“易玄捕...這...咱們這是惹到什麼東西了啊!”
蕭三踉蹌的身影從後方走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氣道:“還好我隔得遠,不然怕是命都要丟啊。”
易寒吞了吞口水,知道感嘆沒有,只是低聲道:“流沙幫的人,抓到了嗎?”
蕭三點頭道:“核心人物全部落網,除了流沙幫的幫主趙山虎。”
“這廝似乎提前得到了消息,跑路了。”
易寒微微眯眼,壓着聲音道:“多派些人找他,這是個隱患。”
而另一邊,靈玄司五大高手全部敗北,差點被這些魔紋一鍋端了,氣氛變得凝重了起來。
唐蘊芳看着手中已然斷掉的木釵,拳頭緩緩攥緊,眼中的殺意更加凌厲。
終於,她一字一句道:“楊武!把其他嫌疑人都給我抓起來,該清理的線索都清理好,然後圍住這個塔樓。”
楊武臉色一變:“司主,你這是要...”
唐蘊芳直接打斷道:“青州靈玄司,沒有處理不了的邪魔,靈武國,更不容許這種魔頭存在!”
“我回靈玄司,請禪劫佛砂!”
其他人對視一眼,卻是不敢說話。
在這種情況下,的確是只能動用禪劫佛砂了,但卻也只有唐蘊芳一人有權力這麼做。
“大人!楊大人!”
吳遠山從遠處跑過來,也是十分狼狽。
他看着飄然離去的唐蘊芳,疑惑道:“哎?唐大人提前下班了?”
楊武氣不打一處來,皺眉道:“說你自己的,什麼事!”
吳遠山一個激靈,正了正身體,道:“楊大人,我們發現了十多個兒童,被關在地窖里,沒什麼損傷,但一個個都嚇壞了。”
楊武眉頭一掀,大聲道:“到底是多少個!”
“十七!”
吳遠山道:“九男八女,十七個。審問了看守的人,他說這是多出來的,用不着的。”
楊武滿臉疑惑:“多出來的?五百一十七個兒童,多出來了十七個,只要五百個,這是什麼意思?”
聽聞此話,易寒卻是陡然一驚。
他駭然抬頭,心中突然想起一個古老的傳說——訶梨帝母。
據說遠古時代,有一個古老的城池之中,誕生了一位偉大的佛陀。
五百賓客前去赴會,路上遇到了一名懷孕的女子即將流產,而這五百人見死不救,棄孕婦而去,以至於孕婦流產,胎兒慘死。
孕婦許下毒誓,來生要食盡這五百人的子女,隨後自殺。
多年以後,孕婦果然轉世,偷取五百孩童食之。
最終是有佛陀將其點化,替她償還因果,封她為護法諸天,號子母鬼神,即訶梨帝母。
佛家、魔紋、五百孩童...一切的信息竟然是如此吻合。
易寒看向那一座塔樓,喃喃道:“別告訴我裏邊那個羅漢就是訶梨帝母...”
隨即他又自嘲一笑,訶梨帝母早已成佛,法力滔天,怎麼可能這麼弱。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一個女僧羅漢,因為未知的原因,墮落魔化,效仿訶梨帝母。
可是不對啊,一個女僧羅漢,出家人啊,哪有兒女,怎麼會效仿訶梨帝母呢?
易寒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突然又是一驚。
如此隱秘的偷取孩童,甚至能與流沙幫合作,說明這個女僧羅漢的意識是清醒的。
既然意識清醒,怎麼會做這種蠢事?
她到底要幹什麼?
易寒將自己比作是這個女僧——如果我是她,在意識到自己墮落魔化之後,會做什麼事?
肯定是想辦法自救,祛除魔障。
什麼東西能祛除魔障?
禪劫佛砂!
易寒霍然抬起頭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咬牙道:“干!她是為了禪劫佛砂!”
作為密宗苦禪老佛的手握之砂,禪劫佛砂是佛門至高無上的聖寶,有洗滌靈魂,祛除邪惡的功效。
這個女僧羅漢,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奪取禪劫佛砂...
而且,她幾乎快要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