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飛鏢制惡 昆嵛山下逢如雪
昆俞山脈綿亘百里，柳飛抄近路，到了距離昆嵛山峰巔還有十幾里路的樣子，她卸下肩上的包裹，挑了一處靠水的邊兒坐下。
清風徐徐，溪水潺潺，時而有鳥兒低翔，看這般山水，也欺負了蓬萊的仙境之名。
山風在半坡陡起，隱約的女聲飛唱傳過……
正月個裏來是新春
家家戶戶喜盈盈
人家夫妻團圓聚
孟姜女的丈夫去造長城
夏夜裏銀河飛流星
那是牛郎織女點燃的紅燈籠
孟姜女望長空
淚眼霧蒙蒙
我與杞良哥何日能重逢
九月里來九重陽
菊花煮酒空相望
空相望
落葉飄秋風涼
窗前月如霜
…………
女聲的凄婉，讓柳飛為之一震，這多年沒有聞悉的哀婉之樂一下子便勾起了她的痛處，雖無心上人可思念，但朦朧之中平添了些許想法，畢竟也到了青春萌發之時……
這昆嵛山非比萬里長城，難不成這女聲要哭倒這巍聳的昆嵛峰巔？雖是凄婉，但嬌聲透心，柳飛多了些傷感之外，還有些憐惜，如不是戲班出身，難以如此清音脆聲。
柳飛多少也懂得一點音律，只是喜歡，不曾試唱如此哀婉的曲子，尤其是用了“沂蒙小調”的曲律，商，宮，羽，徵，轉換明快，很快就把人的情緒調動起來。
柳飛便拾起包裹趨前，想享受這無錢也看戲聽唱的好處。
沒有了伴奏，只是擊打碗碟的聲音，倒也是現了民間的淳樸，柳飛越發喜歡了。
正走着，突然那擊碗之聲戛然而止，唱聲走音，也跟着消失，如古箏開裂，琵琶斷弦……
“是誰壞了本姑娘的好興緻！該死！”柳飛想到可能是有人干擾，便自言自語責罵道。
“救命啊！無賴！潑皮！”柳飛聽出是求救的女聲。
柳飛快步如飛，如野兔貼地奔跑，旋即到了那個擊碗唱孟姜女的地方。
柳飛一看，是兩個差役打扮模樣的男子，在跟那唱歌的女人廝打，便大喝一聲：“住手！大膽無賴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民女，不想活了！”柳飛聲音雖是孱弱，但也帶着些許的威嚴，有一種義正辭嚴的憤懣之聲。
柳飛快步上前，看那女子，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眉目端秀，只是那頭長長的秀髮已經遮住了面龐，不能看清模樣。
那女子胸前已經沒有了遮攔，肉如白雪一般露在兩個男人的眼前，下身的碎花裙幅已經被撕爛了，只能雙手扯了稍大一點的布遮住羞處，眼睛裏帶着無比的恐懼與疾憤……
“呵呵，又送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其中露出虎牙的一個黑衣衙役看了一眼眼前並不起眼的瘦小的柳飛，轉頭跟另一個個頭稍微高點的衙役說道，“這個歸了你！”
“你敢！不想要命了！”柳飛看那個個高的就要上前去扯那女子的裙幅便厲聲喝止。
那人根本就不理會柳飛的威嚴。
正說著，那虎牙便近了柳飛，伸手來抓柳飛的胸前，柳飛哪裏讓他近身，便向後一仰，用隨身的包裹擋住。
“呵呵，小娘們，還有點野性，官爺我喜歡！”那個虎牙恬不知恥地說道。
柳飛看那虎牙又要上前調戲，便擺起了武鬥的架勢，那虎牙並不在意，根本沒有想到眼前的小女子會是難纏的主兒，便丟下手中的朴刀，雙手來抱柳飛，柳飛沒等那虎牙靠前，便飛起一腳，直擊虎牙的門面。
虎牙向後一個踉蹌，捂住臉面，“哎喲哎喲”地叫喚。
那高個轉頭看了一眼，虎牙嘴角鮮血便出，也放開了手來跟柳飛糾纏。
“呵呵，野性不小，老子來收拾了你！”高個並不膽怯。
他立時擺出擊打的架勢，趨前一個掃堂腿向著柳飛掃去，想打到柳飛，再去制服。那柳飛哪裏看得起這樣的招數，便縱身一躍，跳到那高個的身後，然後飛起，雙腳平伸，猛地用力，就着那人的直撲的慣性，給他來了一個狗吃屎，那人“嗷”的一聲撲倒，蜷縮在倒下的虎牙跟前，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反了！竟敢跟官爺過不去，你哪裏的騷娘們如此撒野！”柳飛一聽便氣不打一處來，挨打還嘴硬，不但嘴硬，還不幹凈，便伸手向著二人示意。
那意思是不服可以再來，似乎這種挑釁更能激發兩個無賴的囂張之氣，二人對看了一眼，旋即爬起，奔向各自的朴刀……
柳飛看后，感覺再打便是血拚了，便厲聲喝道：“還不放下屠刀！敢在這裏撒野！”
如此的場面，他們哪裏聽得進去這樣的忠告。
柳飛看不能制止，便撂下包裹，露出圍在腰間的鏢袋，準備隨時掏出釘鏢，她還沒有想到對付這樣兩個潑皮還用得着什麼繩鏢或者是藏毒的花鏢。
說時遲那時快，兩個潑皮一起揮刀撲來，柳飛迅捷地從鏢袋裏掏出兩個釘鏢在手，輕輕一送，那釘鏢如聽了使喚一般，奔兩個潑皮的手臂而去。
“咣當”，只聽見雙刀落地的清脆，再看那二人已經用手握住了各自的另一個手臂癱倒在地上。
柳飛走向二人，用腳輕磕了虎牙的頭說道：“從實說來，哪裏來的大膽狂徒！”
那虎牙雙膝跪地，忘記了去捂住受傷的手臂，點頭交代：“我們是縣衙里的衙役，到這裏催討糧賦……”
虎牙本想如此一說，便嚇住柳飛，眼裏餘光看着柳飛的態度。
“本應愛民如子，你們兩個敗類竟然做出喪盡天良的齷齪事！”柳飛想好好教訓他們。
“算了，官爺我們是得罪不起的……”那被欺辱的女子在一旁倒替了惡人說話。
“看在這位小姐的面子上，本姑娘今天就權且饒恕了你們！記住，若是本姑娘聽說你們還是為非作歹，定不輕饒！”柳飛的話似乎並未鎮住那兩個惡霸。
那個高個斜視柳飛一眼，便要起身拾刀，柳飛早就知曉他的下一步，也不去看他，待那人拾起那刀再奔柳飛來時，柳飛一個花鏢深深扎進了他的大腿。
“本姑娘的釘鏢和這花鏢都是浸了劇毒的，二日不治便再難救治，你們好自為之吧！”柳飛撂下話便去扶起那個女子。
那個虎牙一聽說如此厲害，便跪爬到柳飛腳前求饒：“奶奶現在就給我們兩個不識相的小丑醫了吧！”
“沒門！”柳飛咬牙切齒。
那個高個聽柳飛如此說，便趨行到柳飛跟前央求說：“都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姑奶奶就饒了我錢鵬的小命吧！”
柳飛一看也是兩個熊蛋包，暗自發笑。
柳飛幫助那女子收拾好隨身的物件，讓她整理了一下被撕爛了的衣衫，把個包袱放在那姑娘的肩上，壓住了可能露出的前胸，轉頭跟那兩個無賴說道：“還不快滾！後天一早在這山下取解藥吧！”
那兩個無賴便跟得了聖旨一般小跑離開，不敢再跟柳飛糾纏，很怕柳飛答應的解藥變卦。
柳飛找了個山石處與那女子坐下。
“姑娘貴庚？”柳飛先開口。
“小女子現年二十。”那女子答道，不再多言。
“我是柳屯的柳飛，小你三歲。”柳飛只好主動寒暄。
“俺是離島的方如雪，我們不遠，你救了俺，俺給你叩頭！”說著就挪下山石跟柳飛下跪。
柳飛忙扶起如雪道：“你我都是受苦的人，以姐妹相稱吧，我叫你姐姐！”柳飛想安慰如雪，讓她從驚悸里釋放出來。
“怎麼可以一個人到這裏，就不怕那樣的惡徒欺負？”柳飛試探。
聽柳飛如此一問，那如雪的眼淚就如斷線的珠子簌簌而落。
柳飛掏出一方手帕遞與如雪拭淚。
“俺家住離島，父母因出海打魚遇到風浪翻船，都走了……”如雪如遇到可訴之人，便沒有了驚悚，吐出了壓在心底的許多話。
“俺便跟着嬸子去過日子，哪知道嬸子要把俺賣進妓院，夜裏我聽到嬸子這樣跟叔叔商量，便連夜逃出，去了戲班楊金嗓子那裏，誰知道，嬸子不久就打聽到俺，又把俺揪住，拉回家……”如雪似乎有一吐為快的感覺。
柳飛聽到如此的身世，便也跟着落淚。
如雪看看以眼前的恩人也被她的故事感動，便把手帕再遞與柳飛拭淚。
“回來以後，嬸子已經把俺父母的房子賣掉了，我只能跟着嬸子過，但她又給俺找了一個老光棍，有四十多，沒有娶妻，俺又趁機逃出，便到了這裏，遇到了那兩個混蛋！”如雪也不再害怕，好像遇到可以永遠收留她的好人。
柳飛也跟着如雪嘆息起來：“不幸啊，薄命的人啊！”多少同情都給了如雪。
“俺本來打算去父母在離島上蓋起的三間海草屋去，但沒有船隻進去，想進去也被餓死，便想到自殺。”如雪把自己的可怕想法也說給柳飛聽。
柳飛一聽大驚失色道：“怎麼這樣想不開！好死不如賴活着，不可！不可！”柳飛說著就把如雪摟在懷裏，本來是柳飛小些，但此時柳飛變得如一位慈母了。
如雪聽柳飛如此慈愛，也打消了那樣的惡念，便去包裹里去取一包鐵釘交給柳飛。
柳飛一看不知道何意，便眼睜睜地盯住如雪的臉去看……
“這是俺準備用來自盡的鐵釘，俺聽說，吞釘可以不出半個時辰就……”如雪又傷心地出聲大哭起來。
不是話有多少，只是沒有到傷心處！
“姐姐，柳飛是你的妹妹了，今後你跟着妹妹吧，不要再做傻事了！”柳飛想這如雪就是眼下躲過一劫，還是無家可歸，乾脆添了伴兒。
柳飛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如雪便“撲通”一聲跪下。
本來是柳飛做妹，而如雪先跪，柳飛感覺本末倒置，便也跪下作揖。
如此，沒有男人的歃血為盟山盟海誓，兩個雖為妙齡，但有着不平凡的經歷與苦難的女人終於成為一生相許決不相負的異姓姐妹。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飢腸轆轆的柳飛和如雪也顧不得下山去尋食，便攜手奔昆嵛山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