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還說你不會時間暫停？
馮遠錚，國家一級演員，人藝副主任，德藝雙馨獎獲得者，金雞、百花、白玉蘭三大最佳男配...
一個個光環加身，然而最讓陳之行畏懼的頭銜，卻是他人藝演員隊隊長的身份。
堪稱現代版八十萬禁軍教頭。
“馮老師，你能看見我？”
陳之行在他眼前揮舞着手臂，說實話，這事要是擺在前世他是絕對不敢的。
但在我的夢裏我還能讓你給欺負了？
馮遠錚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着陳之行那放肆的動作。
看着看着，陳之行就滅火了。
世界上有個詞叫不怒自威，這詞放在馮遠錚身上簡直太過合適。
他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裏，你就會不自覺的想到安嘉和，繼而感覺到自己的臉有些痛。
“《邁向質樸戲劇》看了多少？”
他一張開口，陳之行連忙搭話：“看完了。”
馮遠錚再次詢問，薄薄的嘴唇彷彿噙着無數威壓，差點讓陳之行挺不起脊樑，“格格托夫斯基主要的研究目標是什麼？”
“杜蘭的節奏練習，戴爾薩特的外向性反應和內向性反應的研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形體動作的成就，梅耶荷德的生物動力學訓練，瓦赫坦戈夫的綜合訓練法，京劇，卡塔卡利，能劇，主張剖開身心，向演員內心深處施加壓力。”
看到馮遠錚點頭，陳之行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一個可怕的人大都有一個相通的性質，那就是缺少幽默感。
馮遠錚就是這樣，彷彿在他面前，就連嬉笑都成了一種過錯。
記得上一世看《爆裂鼓手》這部電影，陳之行跳到沙發上，激動的說著片中的老師簡直是馮遠錚本人。
馮遠錚皺緊了眉頭，“你在怕？”
他有些不耐煩，“《尼金斯基手記》第十七段...”
陳之行立馬條件反射的進入狀態，一手撫摸胸膛，一手擁抱天空：“不，我不怕神！因為他是生命，不是死亡。”
馮遠錚終於露出嚴肅之外的其他神情，他嘆息一聲，“你果然是最勤勞的。”
陳之行覺得有些諷刺，甚至還有些竊喜。
你沒想到吧！現在最勤勞的我準備當鹹魚啦~
“格格托夫斯基說過，每一個人經過訓練都能成為演員，每一個人身上都蘊含著一處金礦，只是多少的區別，有人是三斤，有人是十斤。”
陳之行聽到這個論調已經不只一次，再次聽來，心中已覺有些倦怠。
就像愛迪生的那句，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賦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可後面的半句卻鮮有人知：那百分之一的天賦比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更重要，天賦異稟的人比其他人多的可不是三五斤，那是三五噸的差距。
“雖然你的金礦里只有幾兩，但是勤能補拙，現在也算是熬出頭了。”馮遠錚回身望着這偌大的劇組，露出些許欣慰之色。
陳之行暗暗撇了撇嘴，他進了人藝努力七年，從備選名單中跳到備選三號。
人家宋佚剛剛進劇團，就能直接飾演《雷雨》中的四鳳，這就是差距。
馮遠錚不管他有多少怨言，仍舊自顧自地說道，“現在你最缺的時間也不再是問題了。”
“馮老師，你會暫停時間了？”
馮遠錚瞥了他一眼，“就算你現在是在做夢，可還是要有科學依據的，只是夢裏的時間是無限的。”
陳之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馮遠錚下一句話直接將他的心情打入谷底。
“我會在這教導你，直到你能配得上這部劇。”
......
劇組宛如一個巨大的機器，正有條不紊的運行着。
看着面前這位膚色更加黝黑的“王瑋”，陳之行驀地笑了出來。
他們這幫人彷彿是包裹着人性外衣的布偶，雖說性格都和陳之行印象中如出一轍，可是眼神之中少了靈動，只是重複着機械性的行為。
更準確的來說，他們更像是馮遠錚的教具。
唉！陳之行仰天長嘆，這到底是我的夢還是他的夢啊！
我怎麼都重生了還逃脫不了他的魔掌？
他對於眼下的情況有一個粗略的猜測：可能是應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句話，他太過擔心自己的演技，所以才會在夢境裏映射出這個自己最恐懼的人。
“這劇本還不錯。”馮遠錚將劇本遞到陳之行的手中。“你就演這一段。”
陳之行打眼一看，劇本中描述的情節也頓時浮現在腦海之中。
關宏峰的黑夜恐懼症已經不再容許他黑夜中繼續行動，而在家訓練了良久的關宏宇也已經將自己的身份隱藏的完美無瑕，這一場，就是關宏宇重見天日的一場戲。
在出租車上，他雙手撫摸着微風，感受着黑夜中那道久違的光明。
“準備好了就開拍！”那邊的“王瑋”催促着。
“都在夢裏了，還是這幅猴急的模樣。”
陳之行撇了撇嘴，跟着攝影師的腳步鑽進了出租車的後座之上。
雖然呈現在觀眾面前是車輛行駛，景物飛速閃過的畫面，可是拍攝的時候肯定不能這麼拍。
劇組採用的方法也很老套，拍攝的時候上半部是一架車輛的外殼，而外殼下面則是置於履帶之上。
開拍時履帶轉動，形成車輛飛馳的假象，然後再用剪輯手法將另一段景物拍攝剪輯到一起。
所以這一段的表演還側面考驗了陳之行的假想能力。
“3，2，1，ACTION！”
打板聲音落響，陳之行瞬間進入狀態，雙眼望向車窗外。
“停！”
彷彿整片天地的主人一般，馮遠錚一聲令下，時間都在此停滯。
你還說你不會時間暫停！
馮老師，我不當演員了，你教我怎麼暫停時間好不好？
別，大不了我當一個會時間暫停的演員！島國電影不都是這麼演的么。
“控制狀態下的失控，你要好好把握這個度，再來一遍。”
陳之行收斂起情緒，在片場中提出與演戲無關的問題是馮遠錚的逆鱗，他只能將好奇壓在心底。
然而這次他還沒開始，馮遠錚再次叫停。
“影視劇拍攝和話劇不同，你不能光顧着自己的情緒，要配合鏡頭的調度，它指向你的手部，你的手就是焦點，手要比表情先動。”
“停！情緒太過收斂，將要但是未達到的感覺才是最好的，再來一遍。”
“面部表情不要太多！不是表情越多演技越好！你每一次的表情變化要跟着心理變化進行，不能反推，再來一遍。”
“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