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惡夢的變化
“快跟我來,我來帶路,快來,快來,李可就住在裏面,就是他指使我們的!”
“別敲門,直接闖進去,他肯定就在裏面,把前後門都堵住,別讓他跑了。”
“他就是李可,對,就是他,就是他指使我們的,我們都是聽他的,快抓住他!”
“打他,快抓他,打死這個壞分子。”
一張張黑色的人臉出現在四周,一張張嘴巴不停開合,魔音不停,幻象不止。
“啊……”李可痛苦的低聲呻吟,四周都是望不盡的黑暗,看不見絲毫光明。而夢魘的魔音,卻無處不在,亦是無孔不入,硬生生塞進了他的耳朵里,腦袋裏!
“啊……”李可倒地痛苦呻吟着,這樣的夢魘之痛,他已經承受三年了,從沒有一天不在折磨他。
這熟悉的痛苦,無論經歷過多少次,還是會讓人畏懼到近乎絕望。
這發自心靈的煎熬,根本無法避開!
李可在黑暗的痛苦中絕望的掙扎着。
突然間,夢魘中傳入了一道突兀的聲音。
“謝謝你啊,小同志。”
漫天聲音被這一道女聲給打亂了節奏,也讓倒在地上痛苦不已的李可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滿頭大汗的李可停下了自己滿地打滾的行為,喘着粗氣,望着四周,有些茫然……
夢魘似乎是不甘心,一眾黑暗嘴巴又凄厲又雜亂地叫了起來:“快抓住李可,快抓住他!”
李可又捂上了自己的腦袋,不等呻吟出聲。
那女聲又響起來了:“謝謝你啊,小同志。”
“就是他,就是他指使我們的!”
“謝謝你啊,小同志。”
“宣判,李可,男……”
“謝謝你啊,小同志。”
兩種聲音此起彼伏,你追我趕,誰也不認輸,一個個倔強的很。
……
車廂里。
乘務員大姐一手拿着手電筒,一手掐着自己的人中,過來巡視車廂。
手電筒這邊照照,那邊照照。
……
夢中。
李可被這兩種聲音折磨的要死,夢魘是痛苦,女聲是溫暖。可這來回交錯就讓人更受不了了,就像是給一巴掌再給一塊糖似的,又像是有人拎着他,把他往冷熱水兩個池子裏來回丟。
太難受了!
正當他痛苦不堪的時候,突然在這黑暗的幽閉空間竟亮起了一道白色光線。
從上到下,一劈而下,像是一把四十米長的光劍斬了下來似的。
呱嗒一聲,李可耳旁竟響起了西瓜被劈裂的聲音
黑暗空間一劈兩半,周遭一片渲白,刺的李可眼睛疼!
……
車廂里,乘務員大姐正用手電筒照李可的臉呢。
“睡的還挺香。”正掐着自己人中的乘務員大姐輕輕笑着。
手電筒往下,照到了李可懷抱着的醫書。
“這是知識分子吧?”乘務員大姐把手電筒照着書上,她看着書本:“啥書啊,左……什麼寒……什麼方……”
夢中。
李可在白光中迷失了,正當不知所措時。
突然響起了讀書聲。
“諸葯賦性,此類最寒。犀角解乎心熱;羚羊清乎肺肝。澤瀉利水通淋而補陰不足;海藻散癭破氣而治疝何難……”
“聞之菊花能明目而清頭風;射干療咽閉而消癰毒;薏苡理腳氣而除風濕……”
“藕節消瘀血而止吐衄。瓜蔞子下氣潤肺喘兮,又且寬中……”
讀書聲陣陣響起,渲白光芒漸漸淡薄。
李可迷茫地望着周遭,突覺腳下飄飄,而後竟像騰雲駕霧一般飛行起來
隨着身子前行,那讀書聲越來越響,可李可卻並無半點難受的感覺,反而享受其中。
伴隨着讀書聲響到了極點,周遭白芒也徹底退去,李可竟發現處在一個四合院門口,他抬頭看去,只見院門上寫着幾個大字:“北平……醫學校……”
“這……”不等李可反應過來,他的身子便飄飄然闖入其內,在一個教室的窗外停了下來,裏面是嘰嘰喳喳正在交談的學生。
李可看了一圈學生,雖然這些人都在交頭接耳,可是卻沒人發現站在窗外的自己。
很快,走廊那頭大步走來一個身穿青色大褂,頭戴瓜皮小帽的中年人。面容嚴肅,神色冷峻,步伐亦是極快。李可就站在他的對面,可他卻沒有發現李可的存在。
中年人轉身進了教室,到了講台上,把瓜皮小帽往桌子上一砸,冷着臉呵斥道:“吵吵鬧鬧像什麼樣子!”
“季雲先生,聽說南邊已經召開了衛生會議,會議上是不是通過了好幾項不利我國醫之規定?”
“是啊,左先生,這是真的嗎?”
教室內學生又沸騰起來。
窗外的李可反覆念着:“季雲先生,左先生?左季雲先生?”
李可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手上多了一本書,正是前面他閱讀的《傷寒論類方匯參》,這上面還有他做過的筆記。
屋內,左季雲先生皺眉問:“你們怎麼知道的?”
“《新聞報》上的簡訊已經發出來了,易民兄家裏人在滬上已經給他拍電報了。”
“是啊,先生,這是真的嗎?”
“他們真的要對我國醫不利嗎?”
左季雲先生的眉頭也緊蹙了起來,他說:“稍安勿躁,我也聽說消息了,但結果如何,尚未可知。”
“先生,可是他們的會議上,一個中醫代表都沒有啊。”
“全是西醫,還有很多是外國的醫藥公司代表。恐怕……大家都說這可能是我國醫之大劫啊。”
左季雲面色也沉重了幾分:“無非又是那老一套的抨擊舊醫不科學的論調,要求我們做出科學解釋,老生常談,脫褲子放屁。難不成他們還敢直接禁了我們不成?”
教室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稍頃之後,底下響起了一小聲:“那萬一真禁了怎麼辦?”
窗外的李可也心中一緊。
左季雲先生搖搖頭:“怎麼可能,我們有四萬萬國人,西醫數量不足六千,且全都在大城市裏面。只有大老爺們能享受醫療,那天下萬千疾苦百姓怎麼辦?況且,我們的所有的西藥都要進口,連碘酒都要進口,x光機更是全國僅有一台!”
“廢除中醫,難不成把我們的醫療脖子伸出去送給外國人不成?人家想掐就掐,想卡就卡?這不成了天大的笑話?誰敢倒行逆施,做出如此國賊行徑?”
大家想想,也覺得有道理,的確不可能會到這麼嚴重的地步啊。
“那萬一呢?”底下也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句。
左季雲把手按在桌子上,身子前傾,看着提問那人,目光堅定:“若真如此。屆時,自有我們這些先生南下請願。中醫若亡,那萬千疾苦百姓只能以命扛病!所以,我們無路可退!”
全場安靜!
“好了。”左季雲先生壓了壓手,目光看着眾人,語氣斷然道:“無論局勢如何,哪怕到了昏天絕日,也自有我們這些先生沖在最前,先生沒有死絕,哪有你們學生往前的道理?你們的戰場,非是現在,而是未來。”
“尤其,值此中西醫相互角逐,各界所謂開明人士不斷攻訐我國醫之秋。你們更要發憤圖強,為先聖繼絕學,為生民立性命!為我泱泱華夏,再護出個千載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