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濟然番外(五)

蘇濟然番外(五)

冬季將至,中醫內科診室里的光線蒼白清冷。

蘇濟然沒有遭遇過人言可畏,但他能想像得到後果。

溫駿推門進來,雙手扶着桌子,眼眸黑漆漆的,聲音冷得像深潭水:“我去幫你查,她和那個明星到底怎麼回事。如果她也是那種女人,我拚死都會攔着你再去找她。”

他坐在椅子上,仍是儒雅端方,說:“她不是那種人。”

“等我查完,再下結論。”

由於當事的兩人實在太過低調,知情人特別少,其中唯一認識的俞珊,又表示要為她的姐妹嚴守秘密。

溫駿很是花了一番力氣,才查了些零七八碎,不過,拼在一起,也就足以窺出大致的真相了。

原來兩人是同學,早就認識

自此,溫駿認為,蘇濟然應該徹底斷了這份念想。

結果,他不僅沒斷,還把她接到自己住的地方養病。

這還沒完,那女人跑到S市去幫她男友解圍,把自己作得二次複發,他還要帶她回蘇氏醫堂去調養。

值班室里。

溫駿氣得七竅生煙,將他一把抓住:“蘇濟然,她這個病明明住院就可以治!”

“她如果住院,每天都要拍心電圖,你知道怎麼拍,心內科大部分都是男醫生,她又上過新聞,這樣下去,她的名節就毀了。”

“那就用你的法子在這裏治,好不好?!”

“蘇濟然,你要是敢走,我們絕交。”

他鬆開他,他卻慢慢擁抱住他。

“永遠都是朋友,以後,隨時歡迎來做客。”

“你不管住我,說不定我會墮落回去。”

“你不會,溫駿,你很堅強,要好好的。”

軟硬兼施也無用,他還是走了,帶着那個心裏沒有他的女人,哦,不對,是兩個。

此後的三年,溫駿心頭堵着一口氣,沒與他通話,信息也發得特別少。

蘇濟然卻是時常給他留言,每逢好看的景,還掏出手機拍下照片,發給他。譬如庭院裏綻放的薔薇,荷池裏滾着露珠的荷葉,燦若雲霞的櫻花樹

林墨和單秋棠離去后,他搬回了蘇氏醫堂住。

閣樓里,靠牆放着一張橡木單人床,以及簡單的桌椅,窗邊一側,立着一個書架。

秋冬天風大,偶爾打開窗戶,架子上的書都被吹翻了數頁,嘩啦作響。

在這裏待久了,漸生涼意。

每每入夜,又是月暗燈昏。

佛曰,世間有情,悉皆是苦,愛別離,求不得。

不無道理。

一日午時,看診堪堪結束,阮冰到蘇氏醫堂來,送了請帖。

她從拎着的袋子裏取出一顆蘋果,放在花梨木的診桌上。

“婚禮在年後,到時請你來參加。”

“好,一定去。”

蘇濟然從手機里轉了一個比較大的紅包給她。

天有點冷,阮冰伸手緊了緊自己的大衣,而後,望向面前這個她從少年時代就一直戀慕着的人。

“有件事,我想給你道歉。我去找過林墨,說了些不好聽的,她是不是,被氣走的?”

蘇濟然抬起了頭,他的眸子皎潔而乾淨,仿若能透視人心。

阮冰別過頭,避開他的視線,道:“對不起。”

“與你沒有關係。但是,阮冰,言語也能傷人,以後別再這樣了。”他把蘋果拿在手裏,笑了一笑,“祝你們幸福美滿,白首偕老。”

阮冰倏地酸了鼻子,少頃,用手背草草抹了下眼淚。

飄雪的冬日,拾得柴犬一隻。

醫堂里養不了狗,又住回了落櫻苑。

二十八歲那年,春。

夜晚,頭頂的夜空不太晴朗,依稀有星和月。

聽聞林墨與陸軒要訂婚了。

從秋天想到冬天,又從冬天想到春天,直至此時,蘇濟然終於將脈絡理清。

從一開始,就僅是她和陸軒兩人的故事。

他們只是迫於無奈,分離數年,然則情緣深厚,復又重聚。

兩人的確是一對佳偶。

而他,只是處在一個類似於旁觀者的位置上。

想通以後,他有了一種重生的感覺,這幾年的種種,恍如一夢,彷彿不曾經歷。

落櫻時節,溫駿來了。

他把行李袋朝里一扔,對着台階上曬太陽的一人一犬道:“我當初怎麼說的?那女人的心不在你身上,這不,剛甩了你,才回去幾個月,就和那男的訂婚了.”

語氣里滿滿的怒其不爭。

柴犬甩了甩腦袋,抖抖耳朵,跳下台階,打算離這聒噪的聲音遠一些。

溫駿伸手把它拖了回來:“你這是什麼意思?忠言逆耳,聽不進去?”

蘇濟然微微笑着起身,將他連同柴犬一起抱住。

午餐,兩盤炒時蔬,兩碗白米飯。

溫駿怒極:“蘇濟然,你自虐啊?!”

“你經常大魚大肉的,吃點素食,可以減少油脂、血脂。”他給他夾了一筷子秋葵,“都是他們自己種的,對身體有益處。”

溫駿繃著臉,把飯幾口扒完,筷子一扔,又折磨柴犬的耳朵去了。

漸漸,太陽落山。

溫駿將一瓶看起來比較昂貴的紅葡萄酒放上桌,道:“一醉解千愁,我陪你喝,度數很低。”

“哪有那麼多愁。”他找了兩隻青瓷杯子出來,“破例一次,只喝半杯。”

溫駿將紅酒倒上,杯子舉到嘴邊,莫名就頓了頓,說:“蘇濟然,你真的一步都不能離開這兒?”

“下一代繼承人接手后,我就能往外去了。”

“呵,你現在不僅沒結婚,連半個女朋友都沒有,等你兒子接手,至少二十年後了。到那時,一把歲數,也用不着再去哪兒蹦噠了,原地養老吧。”

“.”

蘇濟然驀地憶起,回到L市的那晚,母親臉上方才掠過一絲對他的心疼,轉眼間,卻又點開手機里早已下載好的旅遊軟件,和父親討論行程去了。

是的,他們美其名曰云游,實際上,彷彿好像就是旅遊

不知道輪到自己時,又是個什麼樣的光景。

“你那個很會做衣服的妹妹,你也不能再去看了。果然,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溫駿說完,將杯子裏剩餘的紅酒一飲而盡。

洗漱完畢,準備就寢。

溫駿不肯住兩個女人住過的房間,衝到二樓霸佔了他的卧室。

蘇濟然將單秋棠曾住過的房間打掃了一下,花了約莫一刻鐘。

夜深,屋內只有一豆燈光。

蘇濟然握着手機,目光停留在名為“瑤瑤”的對話框上,心頭再次緩緩浮出了一些情緒,說不清,也道不明。

三年前,許瑤中學畢業后,選擇去澳洲留學。她的小姨辭掉工作,陪同她一起去。

到澳洲后,租了一套學校附近的公寓。

直到第二學期,小姨見許瑤已經適應,於是在當地找了一份工作。

小姨的事業心比較強,在國內時一直單身,而去澳洲上班之後,卻遇上了她生命中的另一半,是一位華裔的軟件工程師。

今年,婚後的小姨已經申請了移民澳洲。

接下來,許瑤,以及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可能也會陸續移民。

這些,是雷叔告訴他的。

許瑤不理他,她的外祖父和外祖父,或許不知道該怎麼去理他。

那年,六月。

高考完后,他去Q市看她,帶了要送她的畢業禮物,一個做工精巧的胡桃木音樂盒。

盒子上還刻了她的名字和祝福語。

許瑤看見后,如獲至寶一般,時不時的捧在手裏輕輕擺弄着。

天色已暗。

她輕輕地牽住他的手:“哥哥,我們去沙灘上曬月亮。”

蘇濟然笑着點頭。

兩人脫了涼鞋,坐在綿軟的沙子上,身體能感覺到被太陽烘烤過的沙灘餘溫。

“哥哥,我填C市的大學好不好?”

“Q市有一所大學的服裝設計專業比較優秀,而且,你外公他們也在這兒,瑤瑤可以選離家近一點的。”

“可是,我更想離你近一點呀,我喜歡你。”

蘇濟然的思維靜止了幾秒,微微側過頭,就對上了她那雙清亮卻又灼熱的眸子。

“如果去了C市,你就不用坐飛機跑這麼遠來找我了,我們可以經常見面”

他語氣輕了一些:“瑤瑤,你是個好姑娘,等你長大了,你外公他們會幫你找個很好的夫婿。”

許瑤略微疑惑:“我只喜歡你啊,為什麼還要找別人?”

一陣一陣的海風撲面地吹過來,帶着潮濕的氣息,還有海草的味道。

蘇濟然沉默着。

須臾,一隻小小的寄居蟹從她的腳丫上爬過。

她低頭看看,電光火石之間,有什麼從她的腦子裏閃過。

他,不喜歡她?

可是,他對她這麼這麼的好,幾乎像是寵溺了。

難道,他不是只對她好,他也可以對別人這麼好,甚至更好?

她不是唯一的呀

濃烈的哀傷湧上心頭,她的眼睛慢慢被一層水霧籠罩。

涉及到自己,蘇濟然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她。

從此,許瑤不再與他聊天,說話。

更甚的是,她連國內都不待了,賭氣似的,說走就走。選的地方,與他相隔了半個地球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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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墨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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