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旭日東升,陽光普照,宗門廣場之上洋洋洒洒地站滿了內門弟子,純白色的修士服,一眼望過去像似白茫茫的海洋。
三兩人圍作一團,交頭接耳,嬉笑聲縈繞。
一白衣女修士走上前,推了宋音音一把:“你來做什麼,內門弟子的晨會你個外門弟子如何能進來。”
宋音音被她推地踉蹌,站穩了身形后,也不說話,只是睡眼惺忪地回看她。
她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個宗門無論做什麼都得起這麼早,這才剛剛六點這群人一個個精神抖擻地讓她自愧不如。
等她有朝一日坐上宗主后,她一定要改了這破門規!
林玉溪看着宋音音微微眯起的雙眸,一臉疑惑的表情,還以為是宋音音不爽她。
“你傲什麼啊傲,宋音音。往日裏仗着瑤山宗宗主之女的身份欺辱我們,如今報應來了啊。”
“金丹碎掉的滋味如何?”
“聽說你還打了庚殊師兄。”
“這晨會莫不是就是為了告訴我們,要踢你下山啊。”
……
一群人將她圍作一團,你一言我一語,宋音音根本插不進嘴。
這個惡毒女配將人憎狗嫌四個字真是拿捏地死死的。
走到哪都能被懟。
“噓。”宋音音抬起細長柔嫩的手指抵在嘴唇之上。
一群人被她怪異的動作唬住,竟不由自主地息了聲。
終於安靜了。
“其實吧,是易承真人要重新納我入內門。”短短一句話像驚雷一般在人群中炸開。
“這是我今日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一個女修士捂着嘴笑彎了腰。
“說什麼夢話呢。”林玉溪皺緊眉頭,不願相信。
“妖獸是把你腦子也咬碎了吧。”柳雙雙原是彎彎的柳眉,明凈清澈的雙瞳端的是江南女子的模樣,但在此刻卻顯得尤為尖酸刻薄。
“嫉妒讓人醜陋。”宋音音回她。
那女修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貓,雙目圓瞪,氣得髮絲都快豎了起來,粉嫩的嘴唇微張:“誰醜陋啊,你說誰呢。”說完還想伸手推宋音音一把。
宋音音側身躲過,一臉淡漠地回看她。
宋音音困得實在忍不住了,捂着嘴打了個哈欠,水光瀲灧的雙眸泛出淚光,說:“我只是陳述了一件事實,沒有在說你的意思。”
“宋音音!”柳雙雙的嗓音再次拔高,右手舉起,一把劍憑空出現在手中。
就在此刻,易承真人攜着另幾位真人和庚殊緩慢從容地至玉光殿內走出。
“成何體統。”易承真人以真氣運力,嗓音在人群中擴散。
“柳雙雙,門規第七十三條和一百二十九條是什麼。”成微真人眉頭微蹙,呵斥道。
“不得聚眾鬥毆,不得欺負實力更低的同門弟子。”柳雙雙赤紅着臉回應,一臉地不服氣,“師尊,宋音音一個外門弟子入內門,憑什麼不罰她。”
“就是就是。”站在一旁的好幾位修士一同附和着。
“今日晨會,就是說此事,宋音音至今日起,拜庚殊為師。”
“庚殊師兄?!”柳玉溪白皙的臉龐充滿了震驚與錯愕。
易承真人法力渾厚,古樸有力的嗓音將一眾質疑聲強壓下去:“宋音音,走上前來。”
像是上課走神玩手機被抓包似的,將原是站在一旁看戲的宋音音嚇了一跳。
系統在宋音音腦內抓狂:“氣勢,氣勢擺起來,擺好你惡毒女配的架子。”
“知道了,知道了。”宋音音一面回它,一面將裙擺微微提起,信步走上台階。
庚殊打量着她,細長的柳葉眉下是透而清亮的杏仁眼,圓潤小巧的鼻頭與飽滿豐潤的嘴唇。
最善意無害的長相下是同他一樣骯髒的內心。
這不是很有趣嗎。
宋音音與他面面相向,看着庚殊,那雙微微眯起的棕眸依舊冰質無情,而嘴臉的笑意愈加舒展溫和,就宛如站立於高台,憐憫眾生的神佛。
庚殊越這樣,宋音音就越害怕。
這小變態不知道又在琢磨些什麼。
“接好。”庚殊說。
宋音音接過他手中的琉璃燈盞,雙手捧於胸前。
庚殊抬起兩指,貼於宋音音飽滿光潔的額頭,宋音音原是想退後躲開,無奈竟動彈不得。
碧青色光芒於庚殊的指尖散開,將兩人罩於其中,光芒將質疑聲、交談聲、風聲、鳥鳴聲都隔絕開來。宋音音感覺,她似乎能聽到庚殊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的聲音。
“這是做什麼?”宋音音開口問他。
“閉眼,噤聲。”庚殊冷冷地回。
宋音音膽戰心驚地闔上雙眼,這人應該不會為了殺她而暴露自己吧。
庚殊肯定沒有這麼蠢!
宋音音的意識逐漸被抽離。
“你這個骯髒的傢伙。”辱罵音混合著拳腳相加音,將宋音音驚動。
宋音音睜開雙眸,端詳起周圍。
眼前的景象根本不是在天聖宗。
這是一個破廟,掉漆的蓮花台上端坐着原應是慈眉善目的菩薩,想來是年代已久無人修繕,灰塵將它的光芒掩蓋,雙眸的漆落得乾淨,只留下嘴角詭異的笑弧,讓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蛛網扎結,泥土堆砌而成的牆壁裂縫攀爬,茅草和石瓦鋪就的屋頂搖搖欲墜,受到驚嚇的老鼠和蟲子從菩薩身軀上快速爬過。供桌之上滿是廢棄的食物殘渣,鋥亮滑膩的燈油和破碎的燭台。
這似乎是一群乞丐的蝸居之處。
一堆穿着破衣爛衫的乞丐,踢打辱罵著蜷縮在牆角的男孩。
男孩大約六七歲,他的衣服鬆鬆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青紫的痕迹,白皙的皮膚下是躬起的背骨,背脊上的蝴蝶骨飄飄欲飛,整個人嶙峋瘦弱的可怕。
“我呸,這個怪物。”其中一個乞丐往他身上吐了一口濃痰。
“真噁心,還來偷我們的東西。”
“小雜種,誰讓你進來的!”重重的一腳踢在腹部,男孩一口鮮血零星的散佈在雜亂骯髒的污泥之上。
男孩被其中一人抓着頭髮翻倒在地,懷裏的饅頭粘着灰塵、土壤和鮮血滾落在一旁。
另一人上前,強硬地將他矇著臉的手指掰開。
就着微弱的光芒,宋音音這才看清了小男孩的面貌。
碧藍的魚鱗佈滿左半張臉,透明的眼皮覆蓋在完全泛白髮灰的瞳孔之上。而另一半臉頰雖覆滿了泥土和青紫的痕迹,但也能隱隱看出是一張不俗的樣貌,那無辜脆弱的雙眼滿含恐懼。
這簡直是妖邪與天神的最佳結合體,詭異又聖潔。
“我…沒有想偷,我只是…太餓了。”男孩稚嫩的嗓音,低低地喘着氣開口,而後他又伸手扒下臉上的鱗片,顫抖着手遞給他們,“我用這個和你們換。”
那群人或是懼怕又或是厭惡,不知是何人第一個起頭去接過男孩手中的鱗片。
“這個鱗片,這個光澤度可以去錢莊換好多錢吧。”那人將鱗片舉起,就着陽光細細端詳,陽光透過帶着血氣的鱗片,散發著微微的青色的光芒。
“可以可以!我聽有個道士說,這玩意還能入葯呢!”一乞丐望着他手中的鱗片,貪婪的大笑。
“你們能放我走了嗎。”無人理會男孩的話語。
“可以可以。”幾人魔怔的點着頭,餓狼般泛着綠光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男孩臉上的鱗片。
男孩劫後餘生地嘆了口氣,展露出微笑。
可接下來的這一幕卻殘忍地讓宋音音不忍心再看。
無數雙手蜂擁而上,在他的臉上抓撓着,甚至連身體都不願放過。
少許鱗片混合著血污掉落在地上,被踩在腳下,更多的鱗片則是被眾人握在手中,哪怕是被划傷也緊緊地握着,不願放開。
破廟裏,無眼的菩薩噙着微笑,慈悲的感受着這一片混亂,有不少人趴在地上找尋遺落的鱗片,也有不少人為了一兩塊鱗片大打出手。
小男孩微弱的宛如幼獸的痛哼聲被完全淹沒在這一片嘈雜之中。
宋音音被眼前的場景震驚,她想衝上前去,想要扒拉開那些宛若惡魔般貪婪的瘋子,將那男孩擁在懷中,替他隔開那些拳腳與辱罵
可宋音音像似被桎梏於無形的牢籠中,她無法踏離於此一步。
鼻息下是濃厚的血腥味,宋音音捶打這無情的壁壘,酸軟的手臂無力地垂在身側。
她就像一個透明人,像個被迫放置於此的旁觀者,那些發了瘋的乞丐穿橫於她的身體。
“這小雜種好像暈過去了。”
“屁個暈過去了,還在動呢。”一人用腳試探着踢了踢他。
男孩的痛哼聲逐漸減弱,只餘下細細的抽泣聲,微弱的幾乎聽不見。
宋音音蹲下身想從人群中去看那男孩的狀態,卻怔愣在原地,半痴半呆的墨色瞳孔里映出男孩血肉模糊的臉龐。
她好像被看到了——
男孩的雙眼像似能劃破虛空,望見駐足於一旁的宋音音。
宋音音不由地屏住呼吸,如墜冰窟。
那雙眸子裏充滿了狠厲惡毒和不甘,獠牙從嘴角生長而出,倏忽間,宋音音就見他奮起身,撲倒了離他最近的一人,尖銳鋒利的獠牙抵在那人凸起的青紫血管上。
無數的鮮血在宋音音眼前爆裂開來,男孩那雙泛着棕色的眼眸泛着悠悠碧光,像惡鬼一樣注視着她。
宋音音徹底支撐不住,跌坐在地上。
額頭像是被猛物重鎚一般,她看着一絲金光從額前抽離出去,眼前的景象分崩離析,那一雙怨恨的眼眸逐漸變成了庚殊的雙指。
金光被庚殊擱離於琉璃盞之上,熊熊燃燒着。
“沒想到音音師妹,這麼願意做我的弟子,都喜極而泣了。”庚殊清冽的嗓音終於將宋音音的意識徹底從幻境中喚醒。
喜極而泣?
宋音音疑惑,她抬起青蔥的手指撫上臉頰,觸到一片濕潤。
淚水將她的手指變得黏/膩,宋音音疑惑地問腦海里的系統:“怎麼回事。”
“剛剛那個小男孩是庚殊嗎。”
系統回應道:“是的,是我把你送進去的,你得多了解他才好攻略他。”
“但這個場景是隨機的。”
宋音音無語:“你可真會挑時候。”
“那我為什麼動不了。”
“你懂的,老理由了。”宋音音似乎能看到系統朝她拋了個媚眼。
宋音音一邊同系統爭吵,一邊機械地跟着庚殊繼續完成着拜師典禮。
“你的上一盞琉璃盞隨着你的金丹破碎,這盞新的心燈就擱在你師尊處,宋音音你得記住,你亡則心燈滅。”這是宋音音整個拜師禮上唯一能記住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