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假病探忠心
第一百四十七章、假病探忠心
哪個朝代都有派系，即所謂的黨爭。大唐猶為嚴重，一群知識分子當道，整天咬文嚼字，美其名曰作學問。那些真正想研究文道的人不適應官場，而適應的就不再是鑽研型人才，慢慢就變成了功利者。這種亂象不知道是誰的錯，可能是官場的錯。
曾經的太學培養出了不知多少才華橫溢的有識之士，後來人們發現，那些登科入仕的飽學之士，很難再在學問上有所作為，倒是憑藉經史子集的軀殼，混了一個錦繡前程。
一年不如一年，一屆不如一屆。
邱回院長本想力挽狂瀾，滄海橫流顯英雄本色。怎奈，最初的雄心壯志都湮滅在了世俗的洪流中。
太學的老怪物們倒不是太着急，很多事情還得靠自己去解決。可這次，詩會中的黑衣人事件徹底打破了沉寂，明眼人都會看得出來，這是有人要攪起漩渦，看看水中是魚還是龍，或者說是魚多還是龍多。
李天承自然也知道這其中的奧秘，有人不甘寂寞了，想試試所有人的底線，包括他！
李天承是丞相狄虛谷派系的幕後大佬，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可是，就是有人不信邪，許多事不放在自己頭上是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的。
自從郢州府尹李平向李天承詳細述說太學中黑衣人的情況后，這位剛喘息了幾天的大唐國君敏銳地察覺出情況的嚴重性，後來太學之長邱回親自登金鑾殿告御狀，李天承知道自己該整治一下朝綱了。
宮道內，一名老太監不知跑了多久，滿臉通紅，強忍着急促的呼吸，但凡見到有人時，便自行勒住腳面，面無表情地低頭擦肩而過，即使有人尊敬地稱呼一聲劉公公，他也只是點頭回意，不做絲毫停留，這倒也像他一貫的風格，對誰都很客氣，但只是客氣。
在穿過了最後一道宮門后，劉公公撒開了腳力，不做任何保留地衝到了不遠處的宮牆之內。
已近亥時，長公主李玫今日睡得晚些，平時這個時辰早已歸榻就寢。可能是夏日的春光都在夜晚吧，她倚窗對月，一雙美眸在月光下碧波流轉，不知道號稱女諸葛的她又在謀划著什麼。
漆黑的夜裏有一團黑影在蠕動，劉公公有些肥胖的身軀終於出現在了李玫的視線中。
“肯定是出事了！”李玫當即作出了判斷。
一踏進門檻就想張嘴的劉公公被長公主李玫一個冷峻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我托劉公公買的東西看來是到了。”
猶如玉盤相碰的泉水之音回蕩在劉公公的耳畔，一向以沉穩著稱的他難得的慌了心神，長公主四兩撥千金地化解了心態紊亂后劉公公即將出口的事件，剛才如若不是長公主提醒，只要劉公公一出口，怕是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只見劉公公擦了一把額頭上剛又滲出的汗珠，尖尖地說道：“還是長公主睿智，這不，老奴剛得到信，就趕緊來告訴您了。”
說著，劉公公抬頭做了一個看天的動作，而後一雙發黃的老眼對着長公主使勁擠了一下，就像進去了一隻蚊子。
長公主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嬌軀，劉公公趕緊上前伸手相攙。李玫緩步向後宅走去，不多時，二人便消失在了視線當中。
李玫隨手拿起一本道家經典，一聲輕響自書架後傳出，就見玉石書架輕輕轉身，一間密室赫然呈現。
“劉公公快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雖然是明知故問，但是長公主還是沒忍住。剛才她的猜測讓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聰明人有時是很痛苦的。
“陛下在半個時辰前突然病重，太醫說有可能會很危險！！”
“什麼！！”
像被閃電劈中了一般，長公主吃驚之餘便是在想應對之策。
“此事當真？”
“絕對錯不了，我當時就在身邊。”
小諸葛李玫緊皺着雙眉，像是要擰出水一樣。誰能想到大唐皇帝正值壯年卻突然病重，很多計劃尚在醞釀階段，李鄴剛去太學不久，許多事還沒有成型……
像是有無數個算盤在同時敲打，一會兒工夫，李玫就被震得頭腦發脹，青筋崩起老高，卻還是沒有計算出來頭緒。
劉公公在旁邊還是不停地擦汗，閱人無數，看慣了宮中的潮起潮落的老公公還是見識太少，至少就不知道壯年天子如果離去后應該如何。
“事發突然，先不要亂動。派人去通知咱們的人，做出動手的準備。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擅自行動，哪怕新帝登基也不準動。”
李玫在回想，近幾日她的這位兄長是否有可疑之處。是不是有詐？！
“你趕緊回去，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不管宮內有什麼變化，你都如常！”
不久，長公主又斜倚在窗邊，看着黑暗中那團逐漸模糊的身影，口中喃喃道：“挺住！一定要挺住！”
院落中漆黑一片，連風都沒有。這就叫做死寂吧！長公主不知為何地生出一絲欣喜，心道：不管怎樣，這幾天是有戲看了，不知道母親大人怎麼樣了？
萬壽宮內，珠光寶氣映照下，一位慈祥的老太太正在悠然地做着女工，這是她獨特的愛好。有事沒事都要綉上幾針，好像這樣便能戳破人的心思似的。
噝！
一旁的宮女趕緊跑過來，將太后莫名扎傷的手指含在口中吮吸，一股鹹鹹的味道直入心窩。
“好了，沒事的。”
太后微微促眉，抬眼望向前方，似要望穿滿院繁華。
就在這時，有人快步進來，“啟稟太后，小人有要事求見！”
咯噔一下，懸着的心終是跳了出來。太后隨即屏退眾人，問明來意。
“稟太后，聖上龍體欠安，現在正在調養！”
太后騰地站起，她太明白這裏面的隱諱之意了，先皇臨終前她就聽過這句話。如今又聞此聲，宛如九天上雷神發怒，震得整個天下為之顫慄。
跪着的是太后的人，他今晚正當班。所以，還不等正式的通知傳到皇帝的母親那裏，太后已經提前知曉了。
“你先回去，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在顫抖地說完這句話后，太后的身邊不知何時站着一位膚白貌美的少婦。
“太后勿急，許只是龍體小恙。”
常姑娘過來將太后攙扶着坐了下來。
太后已經耄耋之年，可若只見其眼，真仿若少女一般。怎奈韶華飛逝，臉上的皮肉漸趨鬆弛，只能通過肅殺的眼神來重現昨日的芳華。
“這皇家與尋常百姓家並無二致，家中都須有個頂染柱才好，要不然這家就會傾倒。如今我兒有疾在身，不知能否渡過天劫，這可讓我們怎麼辦哪？！”
也許是見慣了皇家的潮起潮落，太后並沒有因此亂了心神，雖然傷心是真的。
“天子自有天相，落到這人間怎麼著也要遭些磨礪，肉身凡胎哪能百病不侵？想着明日陽光普照世間，聖上身上的污穢之物也就沒了。”
常姑娘粉紅的臉頰沒有半分驚慌，和平日一樣，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句句在理，甚合太后的心思。
似乎是這幾句天人之論有了作用，太后倏地站起，抬起柺杖堅聲道：“我兒自有天佑，我孫亦然！”
常姑娘不用看都知道太后此時要做什麼，但還是頗有耐心地問了一句：“太后要召太子殿下入宮嗎？”
聞此言，飽經風霜的老太太發出了一聲凄厲的笑：“就按你想的辦？”
就見常姑娘向前走了兩步，湊到太后的耳邊輕聲說道：“如果聖上一切安好，太子此時入宮豈不落入口實？您看能不能假裝您也身體有恙，就說做夢想孫兒了，讓太子留宿一晚。”
太後點了點頭，看着轉身離去的美艷少婦，心中不免還是有些擔心，不管怎麼說那是親兒子呀。
龍榻之上的李天承滿頭大汗，嘴角龜裂，衣衫在這兩個時辰內就更換了三件，全被汗水打濕。十幾名太醫跪在一邊忙個不停，他們頭上的汗比皇帝還要多。如果皇帝病故，旁邊伺候的太醫幾乎是要陪葬的。這些唐國的頂尖醫者使勁渾身懈數還是不能將李天承從昏迷中喚醒，他們心中很清楚，最多十二個時辰，如果聖上再不醒來，估計就醒不了了。
從患病到現在不過才一個時辰而已，這些杏林高手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怪病，有幾位竟然聯想到了鬼神作祟。
狄丞相緊鎖着眉頭跪在太醫的身邊，他剛剛又一次回答了太醫的問題，“我和陛下正在討論與眥國聯合的事宜，此事機密，當時身邊只有我們主僕二人。哦對了，還有幾位宮女和太監。我一進來便發現聖上臉色不佳，以為是多日勞累所致。我還勸陛下要多休息，當時離陛下有五步遠。剛說了幾句，聖上突然表情痛苦，隨即就倒地不起……”
當聽到幾位太醫說到鬼神作祟時，狄丞相忽然眉頭一展，“對了，萬太醫，你說的倒是提醒了我。之前我們抓獲了幾名意圖不軌之人，這些人好像是魔界的。”
此言一出，十幾名太醫都渾身一震，魔界！像魔一樣的怪物，還抓了幾個！
“狄相國，依卑職看，必是這魔界中人在後作祟，我們從未遇到如此難纏的疾病。照理說，現在君上也該醒了，可是，可是……”
萬太醫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不解。
狄虛谷似有所悟，趕忙開口道：“如你所言，聖上該醒卻未醒！此事甚大，定不可讓外人知曉，否則，背後使壞之人必然會繼續下重手！”
十幾名太醫連忙點頭示意自己必當守口如瓶。
就聽狄相又道：“龍體欠安，明日早朝肯定上不了了，對外須有一個託詞。一會兒請過皇后和太后還有長公主，我們一起商議一下該如何應對。”
這些太醫是走不了了，皇親國戚們肯定要將李天承的事情問個所謂的明明白白，這十幾人不知要解釋多少遍才行。
現在屋內所有的人都背對着龍榻，只見龍榻上憔悴不堪的帝君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好像是沒憋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