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相信
2017年11月26日,白色轎車勻速行駛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上。
姜戈去瞄了一眼駕駛座開車的男人,沒想到這人還有點良心。
程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薄唇平直,並未說什麼。
過了會兒,姜戈得寸進尺:“你其實已經相信我了對不對?”
程硯目視前方的路況,冷酷又無情:“想挺美。”
姜戈:“……”
她在男人看不見的盲區沖他做了個鬼臉,心情頓時舒暢了不少。
她望向車窗外邊,隨口:“你還記得我家在哪兒嗎?”
程硯薄唇微動:“我倒是想忘。”
可惜記性太好了。
姜戈:“……”
挺好看的一帥哥,就是長了一張嘴。
她內心吐槽,卻突然想起什麼,轉過頭看他:“那如果是兩年前的事情,你也會一直記得嗎?”
“比如?”
“比如……比較痛苦的記憶?”
“廢話。”程硯抽空睨了她一眼,那個眼神像是在看白痴。
姜戈這次沒跟他計較。
她腦袋抵着車窗,莫名嘆了口氣。
如果之後不能改變慘劇或者抓到兇手,另一個時空的程硯豈不是會帶着這樣痛苦的記憶過一輩子?
想到這裏,姜戈看向程硯的眼神不由多了幾分憐惜。
程硯:“……”
算了,不跟腦子不好的白痴計較。
……
十幾分鐘后,車子停在錦河灣門口。
姜戈沒有急着解開安全帶下車。
程硯目光淡淡地看向她。
姜戈眨了下眼,就問他:“你相信平行時空嗎?”
“……”
程硯真的很想撬開這個女人的腦袋看看裏面都是什麼結構,還是哪根線搭錯了位置,不然思想為什麼會那麼跳脫,還總是說這種無厘頭不切實際的東西。
耳邊響起姜戈的聲音:“我就相信。”
程硯聽她瞎掰。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特別眼熟,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之前見過另一個時空的你,他說你的家人會有危險,所以派我來拯救你。”
說完,姜戈眼神真摯。
程硯面無表情:“下車。”
“……”
幾秒后,姜戈孤零零站在小區門口,目送程硯開車離去。
不信就不信,怎麼還發脾氣呢?
姜戈鬱悶地回家了。
……
審訊室里。
謝成被關了一晚上,人變得十分暴躁,他開始動來動去,用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響,企圖引起外面的注意。
“有沒有人啊!天亮了,我要回家!趕緊把我的鎖給解開!”
“你們該審的都審了,又沒有證據證明東西是我的,憑什麼把我關起來!我要投訴你們!”
“聽見沒有!快把我放了!”
宋西亭進門就聽見了謝成撕心裂肺地聲音,他瞥了一眼桌上未動的盒飯,譏誚:“沒吃飯還有力氣喊?”
謝成冷哼:“鬼知道你們有沒有下毒。”
趙文跟在宋西亭身後走進來,關上門的同時,陰陽怪氣:“呦,我還以為你膽子挺大,都敢給老鼠開膛破肚了,居然會怕別人下毒?”
話落,謝成立馬激動起來,捶着桌子:“你少冤枉我,我都說了包裹不是我的,我只負責送到門口,根本不知道裏面是什麼東西!”
宋西亭拉開椅子坐下:“冤沒冤枉你,你自己心裏沒數么?”
謝成被他鋒銳的眼神盯得發虛,躲閃:“反正不關我的事。”
趙文把一沓照片丟在桌上:“還狡辯,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謝成看到照片上自己出入私人診所被拍到的身影,臉色驀地一僵。
宋西亭手指敲着桌面,緩緩開口:“你可能不知道,每款假肢都有對應的商品編碼,我們只要查到產地,就能找到你是在哪個地方買的假肢,不過就是比較浪費時間罷了。”
謝成緊緊抿着蒼白的唇,完全沒了剛剛的囂張無畏。
宋西亭見他一副丟了魂的模樣,敲了敲桌:“說吧,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跟程硯有什麼恩怨?”
謝成低頭摳着手指。
趙文看他在那兒裝死,不耐:“怎麼,還要我們把賣你假肢的醫生找來跟你當面對峙嗎?”
謝成僵了僵身,半響后,他終於鬆口:“不必了,我說。”
謝成全部交代了。
整件事的因果非常簡單,就是謝成被他相戀多年的女朋友甩了,女朋友喜歡程硯,又嫌他沒本事沒出息,謝成心裏憤恨不平,後來看到周家滅門案的新聞,一時糊塗才想到寄恐怖包裹,以此來發現心中的不滿和妒意。
宋西亭問他:“你怎麼知道程硯的住址?”
謝成如實說:“我有個同事是在那附近一帶送快遞的,之前偶然碰到過程硯,跟我提起過,我一直記着。”
說完,他悔恨:“警官,我已經知道錯了,能不能放過我這次?”
宋西亭擰了下眉,原本以為恐怖包裹與周家滅門案存在什麼關聯,沒想到還真的只是一場惡作劇。
他臉色略微有一絲煩躁,起身居高臨下道:“你留着跟當事人說吧。”
……
很快,程硯也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掛斷宋西亭的電話,他望向窗外,看着繁華的城市和車水馬龍,倒映在玻璃上的面容並沒有什麼表情。
他回到書桌前,剛坐下,手機響了聲。
張運全:阿硯,你現在有空嗎?幫趙主編友情轉發一下他新書預售的微博,文案隨便寫寫支持就好了。
趙主編是張運全的好朋友,之前程硯也見過幾次,對他印象還行。
他拿起手機,打開了許久未登陸的微博,正好在首頁看到趙主編那條微博,順手就轉發了。
他退出的時候,誤點到了私信那欄,目光所及,都是辱罵。
——內心是有多陰暗才會寫這種小說?
——都怪你!害死了五條人命,晚上能睡得安穩嗎?
——趕緊把書下架吧!別教壞未成年了,寫的什麼玩意!
——垃圾!只會躲起來的縮頭烏龜!
——快封筆吧!別出來害人了!
……
程硯盯着不堪入目的私信良久后,退出來,直接註銷了軟件。
眼不見為凈。
程硯把手機調成靜音丟在旁邊,打開電腦,看着剛剛寫到一半的稿子,修長的手指放在鍵盤上沒動。
過了會兒,程硯皺起眉,按住delete鍵,整行整行刪除,看着頁面變空白了,啪地一下把電腦用力合上。
他緊緊繃著唇,面容沉冷,骨節泛着青白。
這時,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程硯心情煩躁,冷冷地瞥了一眼,陌生號碼,掛斷。不到半分鐘,手機又震動了起來,還是剛剛那個陌生號碼。
忽視不了,程硯不耐煩地接了起來,剛放到耳邊,那邊傳來了一道清脆的女音:“我沒騙你吧!”
他一頓,眉心皺起:“怎麼是你?”
姜戈在那邊答非所問:“給你寄恐怖包裹的人已經抓到了,你現在總該相信我了吧?”
“相信你什麼?”程硯扯了扯唇,譏諷:“是相信你能看見另一個時空的我?還是相信你真的是來拯救我的?”
姜戈遲疑:“要不你自己挑一個?”
“……”
程硯直接掐斷了電話。
另一邊,姜戈還在納悶程硯今天火氣怎麼那麼大的時候,微信就收到了他發來的一張名片。
姜戈:這是誰?
程硯:精神科醫生,報我名字可以打折。
姜戈:……
姜戈氣得把程硯一股腦拉黑了。
你才有病好吧!
……
28號這天中午,李守勤正打算下樓去丟垃圾,沒想到一出門就碰見了宋西亭和王毅景兩人。
李守勤站在樓梯上與他們遙遙相視,面容鎮定。
冬日的暖陽隔着窗玻璃灑進屋裏,落在地上形成了斑駁的光影
靠着電視機的老舊柜子上擺放着一張全家福和李星星的單人照。
宋西亭粗略地環視了一圈,最後把目光落在李星星的單人照上,他邁步走過去,照片里,女孩穿着六中的藍白校服,整個人洋溢着青春活潑,笑容肆意明媚。
李守勤給兩人倒了杯紅茶,招呼道:“隨便坐吧。”
宋西亭坐下喝了一口,聽見李守勤問他:“宋警官,你們今天特意過來,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也不是什麼要緊事。”
宋西亭放下茶杯,看向他:“你女兒的遺物還保留着嗎?”
李守勤頓了下,回答:“當然。”
“我們能看看嗎?”
“可以。”
李守勤帶他們到走廊盡頭的最後一扇門。
這裏是李星星生前住的房間,裏面幾乎沒有變化,白牆上貼着幾張泛黃的獎狀,書桌擺放整齊,李守勤平日應該是經常打掃,地板和窗戶上幾乎看不到什麼灰塵。
宋西亭走進去,犀利的目光一寸一寸掃過每個角落。
李守勤站在門外提醒他們:“你們看的時候小心點,別弄壞了。”
宋西亭站在書桌前,視線掃過書架上的高中課本,隨意抽了一本出來,翻了幾頁,又重新放回去。
王毅景打開衣櫃,裏面的衣服都還在。
李守勤自顧自地說:“過陣子我打算搬家了,還打算把這些衣物和課本都捐出去,我自己不認識幾個字,這些東西留着也沒有用,還不如捐給那些需要的人。”
宋西亭拉開抽屜,隨口問道:“打算搬去哪?”
“春熙路。”
李守勤扯了扯唇:“不瞞你們說,我和我太太曾經就是在春熙路結識的,星星還丁點大的時候也住在那邊,春熙路有我們以前很多美好的回憶,所以我打算搬回去。”
想到過去,李守勤眼眶發紅,聲音裏帶着幾分哽咽和懇求:“兩位警官,我拜託你們,一定要抓到胡斌,這樣我女兒才能死得瞑目!”
王毅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放心,我們一定會將他繩之以法。”
宋西亭蹲下身,拉開書桌下方第三個抽屜,裏面放着一個鐵盒,裝着零零散散的文具,他翻了下,找到了一枚印章。
他站起身,捏着手裏的印章,看向李守勤:“這枚印章哪兒來的?”
李守勤走到他身前,看了一眼他手裏的印章,解釋說:“我記得這是三月份的時候,學校舉辦的什麼自閉症公益募捐活動送給學生的獎品,好像班上的同學人手一個,每個人的印章圖案也都不一樣。”
他話音一頓,遲疑:“警官,這印章是有什麼問題嗎?”
王毅景盯着宋西亭手裏的印章,眉心微皺,告訴他:“我們在周筱雲的手背上也見過一個相似的。”
李守勤愣了下:“周筱雲?”
“你女兒的同班同學,也是周家滅門案的受害者之一。”
李守勤微怔:“什麼?”
宋西亭將蓋印壓在自己的手背上,李星星的這枚印章圖案是一隻兔子,他記得周筱雲的是老虎,應該是按照每個人的生肖定製的圖案。
他抬起頭,深沉的眼眸帶着似有若無的刺探:“你不認識周筱雲?”
李守勤連忙搖頭:“不認識,也沒見過。”
宋西亭把印章放回鐵盒裏,要關上抽屜的時候,意外發現旁邊塞着三張卡片,一張圖書卡,一張食堂飯卡,還有一張……診療卡。
他眼眸一凝,抽出診療卡,低沉的聲音在房間裏緩緩響起:“你女兒之前在人民醫院就診過嗎?”
李守勤嗯了聲:“她去年冬天不小心扭傷了腳,在人民醫院的骨科住過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