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第二二章 漫長的夜
黑夜早已降臨,繁星璀璨閃爍,一輪彎月安靜地釋放皎潔的月光。
三人如今已經出了那片叢林,如果空中有視野的話就會發現他們如今處在一個巨大山脈靠近山頂三分之一處。
這裏是一堆裸岩,大小石塊交錯堆砌,三人找了一個石塊堆成的小凹陷靜靜趴伏着。
三人離開叢林后趕路了半個時辰就遇到了一位狼部族人,那人沒有動手,而是選擇掉頭就走。
現在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三人已是疲憊不堪。
“我先放哨兩個時辰,你們睡會兒。”啃完最後一塊肉乾的雪問陵猛喝了一口水,就往此處山石的高處爬去。
此時地形高低起伏,卻無樹木阻擋,一座座石丘散在分佈,雪問陵趴在這處石山的高處,倚着一塊大石稍作遮擋,四處眺望起來。
下方同樣吃喝完畢的木夕給牛大力傷口換了一層葯,又在周圍撒下了一些驅蟲祛味的藥粉,然後蜷縮在石塊下方,靜靜休息起來。
牛大力見狀,抱着大斧子爬到小凹處的陰影里,也閉上了眼。
雪問陵頂着睏乏的雙眼不停地在四周掃視着,如此環境下另外兩人的視力遠不如出自雪鴞部的他,天賦之力在此處正好派上用場,所以他必須先扛着疲憊的身軀來守夜。
雜草隨着夜風輕輕擺動,遠處時不時傳來貓類動物的叫聲,雪問陵對自己的神伴又開始期待起來。有了自己的神伴雪鴞哪還用這樣守夜,神伴一飛統統搞定……
扭了扭姿勢,雪問陵掏出了懷中的葯,給自己抹葯提神。
先前一戰的“功勛”已經慢慢顯露出來,小腿好多處開始腫脹酸痛起來,連續高強度射箭的大拇指也有些僵硬不適。
……
離三人大概數百米處的一處石頭懸崖下,一位頭扎小辮的塌鼻男子鼻尖抽了抽。
此人正是狼象喻,他手指朝上,對着身旁地上一位披頭散髮的男子說道:“在上面。雖然他們身上的味道聞不到,但是狐部傷葯的味道忽然濃了些。”
披頭散髮的男子盤坐一塊石頭上,閉眼休息,聞言道:“再等半個時辰。我們如今只剩六人,答應小么的事我得給他做到。老八不來便不來罷,我們六個打三個,也足夠了。”
狼象喻輕輕點頭,也是坐下休憩起來。
狼是群居動物,除了被族群排斥的孤狼,大多時候都是成群出動。一般而言,冬天之時狼群成群結隊外出覓食,因為小體型的動物都躲起來過冬,獵食鹿類等大型動物必須結隊配合。開春之後,狼群繁衍幼崽,山間叢林的小動物也多,於是大多三五成群外出捕獵。
幾人出身狼部,自然深諳狼族捕獵的秘訣。
如今以多打少,能嚇就嚇,能打就打,不好打就跑,尋找機會重新組織進攻。
狼群若是惦記上獵物,往往能悄然遠綴十幾里,等待敵人鬆懈之時再發起突襲。
此時已是深夜,再過半個時辰接近午夜之時,通常人會很疲憊睏倦。
六人或坐或卧均在休憩,狼部在外時大多都有人數優勢,便無需小心謹慎,大多天選見到這麼多人就主動繞開了。
山頂的晚風,在石縫間穿梭不定,帶來陣陣寒意。
……
姿勢變成趴姿的雪問陵打了個寒戰,朝石塊處挪了挪,這夜風吹得他有些冷意。
如今他又困又冷,眼皮子已經吊上了秤砣,不由自主地下沉了。
即使自幼便同族人狩獵、訓練,也守過夜,但是畢竟今天是從早到晚高強度消耗且沒有任何長時間的休息,所以雪問陵還是感覺到自己身體似乎到達了極限。
又使勁錘了錘自己酸麻的小腿,用疼痛來喚醒自己,雪問陵強撐着看着周圍。
耳邊只有風聲吹過,不遠處那幾隻不停叫喚的山貓終於住嘴了,周圍忽然安靜起來。
盞茶時間,只有雜草飄搖,幽風徐徐,雪問陵卻覺得背脊發寒起來,當下緩緩起身運起目力掃視起來。
五十步外山石間一個黑影閃過,雪問陵立馬舉弓怒吼道:“不對勁,有人!”
“沖!”怒吼聲在黑夜炸響回蕩,夾雜着一句突兀響起的指令,雪問陵只見五個黑影從不同方向躍出石堆,呈扇形朝這裏合圍而來。
“五個!”雪問陵挽弓搭箭,箭矢不要錢一樣刷刷射出。
五人前沖,兩人持刀與圓盾,兩人背刀,還有一人披頭散髮空手衝來。
雪問陵直接放棄那兩名圓盾當頭的敵人,盯着另外三人不斷射箭干擾。雖然羽箭射速極快,但一次對付三個不同方向的人,雪問陵難免措手不及。因此射箭只是緩解三人速度,而無法造成實質性殺傷。
下方凹洞處的牛大力和木夕聽見吼聲時便已是躍起,牛大力持斧便朝那兩名因為無干擾而沖在最前面的持盾者衝去。
木夕見狀,扯下一縷衣服綁住劍柄和手腕,朝另外三人衝去。
雪問陵看到木夕衝出,瞬間改變策略,把箭矢對準了最旁邊那位披頭散髮、速度奇快的敵人。
全力拉滿,追星式,剎那間箭矢御風而去。
一箭,一箭,又一箭。
第一箭射空,第二箭射進那人格擋的手掌,第三箭擦着頭髮飛過。
“殺!”第二箭射中之時,那人怒吼一聲便滾地躲在一處石堆後方。
“殺!”旁邊一名持盾者與牛大力的大斧子相撞。
“殺!”背刀的黑影抽刀與木夕廝殺。
木夕一把劍立時舞成了風車,以那綁住的衣帶為軸,旋轉着長劍與兩人乒乓相交。
“吃藥!”木夕吼道。
三人終於磕下了第一顆大力丸,這意味着在一刻鐘之內他們必須解決戰鬥並且脫離危險。
“啊!狼崽子們,吃爺爺的大斧子!”牛大力此時倒是打出了符合他名字的風範。
兩個持盾的狼族天選被斧子劈得不斷後退,圓盾上包裹的鐵皮不斷迸發火花,一塊塊被崩飛。
磕下藥的雪問陵見空手那人躲藏在巨石後方,便再次拉弓,直射圍攻木夕那兩人。
一箭正中胸膛,木夕趁機長劍脫手刺中一劍,又以衣帶扯回,其間風範有種月下舞劍的意味了。
木夕扯回長劍,再次招架一邊的長刀,腳下步伐不停,欲給雪問陵創造機會。
蹲下馬步,離幾人還有距離的雪問陵再次拉弓欲射,卻忽然感覺頭皮一陣透涼,胸口發悶,瞬間下意識一個奮力前滾。
“嗤”。
只覺得自己背部要被撕裂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刺激得雪問陵眼睛發紅。
前滾後轉身抬頭,背後是已經持刀衝上來的塌鼻男子狼象喻。
此次狼部竟是足足六人,趁着前方五人吸引注意,狼象喻一人從後方悄然偷襲。
“老陰人。”雪問陵咬牙低聲罵到。
雪問陵迅速背弓,雙手拔出短刃上前與他廝殺起來。
感受着背後因為動作而帶動的劇烈疼痛,雪問陵從未有像現在這般想要傷人。
大力丸開始發揮作用,他覺得自己似乎全身處在火焰當中,有用不完的力氣想要釋放。
狼象喻側身挾刀欺身而上,被雪問陵左手用短刃反手隔開,然後雪問陵右手直刺而出。
狼象喻側身,後退,長刀劈砍。雪問陵刺空後手腕一轉,腦子裏忽然想起了前世各類電影裏的詠春拳,記憶忽而無比清晰,當下反手持短刃在長刀刀身上“叮叮噹噹”迅速砍劈,同時近身狼象喻,右手刃刺喉,左手刃割腕。狼象喻連忙仰頭下腰,借勢一個后滾。
狼象喻後退幾步,抬手一看右腕部衣袖已經撕裂,一條血線間猩紅的血液汩汩滲出,當下長刀橫檔錯步提防起來。
“沒想到你雪鴞部的近戰也有兩下子。”狼象喻冷笑道。
雪問陵不說話,繼續欺身而上。
狼象喻不斷招架抵擋,不斷後退,嘴裏卻也沒有停:“沒想到吧,幾聲…大叫,遮擋了我的行跡,你差點……”狼象喻被短刃逼到眼前,虛晃一刀以後急忙后躍,繼續道:“你差點被我一刀劈死。”
“你媽媽沒有告訴你打架少說話嗎?”雪問陵低吼道,他只覺得身子熱得好像就要爆炸,當下又是前沖。
“我媽媽是什麼?”狼象喻隔開短刃,繼續躲避。
雪問陵仍是不知疲憊地劈砍,近身。
“你看看下面。”狼象喻一個不慎,左臂又中一刀,急忙說道。
雪問陵正想前沖,忽然聽見下方一聲怒吼:“雪問陵!”
雪問陵一邊提防狼象喻,一邊急忙側目向下看去。
只見木夕已是倒在一邊不知生死,而牛大力正被五人圍攻。
牛大力長斧仍在,只見五人呈圓形包圍牛大力,牛大力斧劈圓盾天選時,持刀兩人便藉機上前划砍一刀,而後迅速退開。牛大力一身皮甲已是破爛不堪,即使黑夜,隔着這麼遠雪問陵都能看到牛大力已經被血液浸透而呈黑紅色的內衫。
狼群正在戲耍自己的獵物。
雪問陵見狀只覺得一股血液衝進腦海,但是卻忽然冷靜了下來。
依照木夕所言,大力丸效果持續一刻鐘,潛力至少激發一點八倍,所以按道理這些狼崽子不可能跑得過自己,雪問陵想到。
“狼崽子們,有本事來追你雪爺爺啊。”雪問陵喊道。手中的兩把短刃脫手而出朝狼象喻飛去,狼象喻急忙閃躲。
然後就見雪問陵取下背後的長弓,作大鳥狀朝下方奔去。
伊人帳還剩五支。
雪問陵所跑的方向離幾人越來越遠,狼象喻已是開始追趕,那位披頭散髮的空手天選也同時追趕而來。
“我也是練過騎射和游射的。”雪問陵舉弓搭箭,乾裂的嘴唇默默呢喃到。
這是塗有伊人帳的一箭,“咻——”。
射中圍攻牛大力的其中一名持刀者。
又一箭,,普通黑羽箭,干擾追趕自己的狼象喻。
再一箭,伊人帳,中另一名持刀者。
倉促間沒有戴上指環,如今拇指已是鮮血橫流。
繼續來,三箭齊發,射的還是狼象喻,中一箭腹部。
弓弦已經深深嵌入手指肌肉,划弦時雪問陵第一次聽見了骨頭與弓弦摩擦的聲音,好像沙子抹在陶瓷上,不刺耳,卻讓人心疼。
“砰”,一聲悶響,一位持盾者的盾被劈成兩半,牛大力又硬吃了兩刀,背後兩把刀深深砍進肩膀,被牛大力的肌肉卡住,一時無法拔出。牛大力轉腕對着那位已經無盾的天選一斧子橫拍過去,直接將那位狼部天選拍飛出去。
牛大力鬆開斧子,雙手摁住卡在肩上的兩把刀,猛然轉身環住其中一人,一個熊抱直接勒暈。
另一人見狀慌忙後退,牛大力隨手甩開抱在懷裏已然暈厥無力的這人,咬牙拔出肩上的刀,朝另一個持盾者衝去。
雪問陵仍在射箭,狼象喻已是中了兩箭,披頭散髮那人腹部也中了一箭。
兩人看着越來越遠的雪問陵,不約而同地躲在巨石後方不再追趕。
“撤。”披頭散髮那人喊道。
就見狼象喻毫不猶豫地直接趴在地上,手腳並用,以崎嶇的地形作掩護,如狼般迅速遠去。
而那位剛好被牛大力一刀逼退的持盾者直接把盾一背,轉身狂奔起來。雪問陵見狀又抽出一支伊人帳,拉弓一箭正中背盾人小腿,那人一瘸一拐快速逃離。
已經被奪刀的那位則是沖向木夕,以木夕為人盾,朝着披頭散髮那人方向而去。
而後就見木夕宛若布偶被甩出,高高地朝披頭散髮那人躲藏處飛去,而那位中了“伊人帳”的被奪刀者順勢趴在了地上。
披頭散髮的狼部天選接住空中的木夕,佝僂着身軀藏在木夕身下,朝着另一個方向快速遠去。
“嘀——”,雪問陵本再次拉弓欲射地上那人,奈何箭未發,那人已是吹哨。
如今石堆依舊,不同的是地上躺了三人。牛大力拍暈一人,勒暈一人,還有一人吹哨后便趴着不再動彈。
牛大力長出一口氣,踉蹌後退兩步,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戰局竟是在剎那間,因為一個人和一把弓瞬間改變了。
雪問陵跑下來,藉著月色,看着已是血人的牛大力,眼眶有些泛紅。
撕扯下褲腳,雪問陵直接勒住了自己背上的傷口,又把剩下的傷葯都塞給了牛大力,他輕聲道:“是我兄弟,一個都不能少,我去追,你就在這裏等着。”
牛大力疼得齜牙咧嘴,抹了些傷葯在蒲扇大的雙手上,摁住自己汩汩冒血的雙肩:“追不到記得快些回來,我怕我等你等得暈了沒人給我吹哨。”
雪問陵輕輕拍了拍他摁住傷口的手,濕潤的眼眶似乎把周圍的景象都放大了,他咬牙轉身朝着帶走木夕那人離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