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 齊傾顏
宋繁剛從電梯裏出來，便看到陳父站在走廊的窗戶上，嘴裏咬着煙，他就那樣看着遠處的滿城燈火，煙頭處如星光般明亮。
宋繁從身後看去，那個有些佝僂的背影讓他一瞬間有種鼻酸的感覺，“陳叔叔。”
“小繁啊，回來了。”陳父將煙拿在手上，清了清嗓子，才回過頭看着宋繁，“安安醒了，出了一身汗，你阿姨正給她換衣服！”
“陳叔叔，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她。”
“說這些幹什麼，只要安安沒事就好。進去吧，估計好了。”
宋繁一進去，就看見頭髮濕漉漉的陳曉安面目無神的躺在那裏，陳母在衛生間門口洗着換下來的衣服。
“嚇醒的，哎。”陳母小聲的哀嘆，無奈又心疼。
宋繁不語，輕輕的走到床頭，捋了捋陳曉安雜亂的劉海，眼裏的心疼溢於表。
“阿姨，我送您和叔叔回去休息吧，我陪她睡會兒。”
“小繁啊，今晚我在這吧，你們都回去休息，你這熬了這麼多天了，可別累壞了。我這上了年紀的人，不需要睡好久的。”
“阿姨，我可以的，您放心好了。再說，您不需要太擔心，沒有你們點頭，我會規規矩矩的。”
陳父陳母一聽，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之色，但很快又釋然了，將手裏的衣服晾好，便回陳曉安宿捨去了。
“陳曉安。”
一直用空洞的眼神盯着天花板的陳曉安終於有了點點的動作，順着聲音，將頭偏向了宋繁這邊。
原本是想說，等你出院了，我們就結婚，可宋繁磨了半天的牙齒，最終說出來的卻是“我去洗澡，陪你睡會兒，別怕，我鎖門了。”
這一夜，窩在宋繁懷裏將宋繁手都枕麻了的陳曉安倒是一覺睡到了天亮，沒有發燒，沒有突然間的驚醒，也沒有做噩夢。
等宋繁睜開眼的時候，陳曉安早已醒了，眨巴着眼睛，正仰着頭，用手輕輕的刺啦着宋繁下巴上冒出來的鬍子。
“醒了？怎麼不叫我，要不要上廁所？”
陳曉安搖搖頭，伸手環住正要起身的宋繁。
宋繁一愣，便不再掙扎，任她抱着，柔聲問道“怎麼了？”
“對不起，我不僅幫不了你，還讓你擔心了。”
“陳曉安，你再說這些，我可是會生氣的。”
陳曉安聞言，立即換了個話題，“我破相了，是不是好醜？”
“嗯，有點，不過，我不嫌棄。但是，往後你要記住了，不要輕信別人的話，不許一個人到荒山野嶺的地方去。”
“嗯。”
宋繁靠在枕上的頭輕輕的往陳曉安頭頂靠去，見她仍在仰頭看着自己，毫不遲疑一低頭便往她唇上湊了上去，輕輕的吸吮。
陳曉安手一僵，背脊一緊，便抓住了宋繁衣領，閉上眼，與他唇舌相纏，即使宋繁心癢難耐，卻還是適時的停止了，除了牽手和親吻，沒有任何不軌的動作。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有點事處理，你在這乖乖的，好好的和叔叔阿姨聊聊天。”
“嗯。工廠的事怎麼樣了？”
“沒事，遲幾天就遲幾天，沒關係的，再說有姐夫在呢！”
吃過陳父陳母帶來的早餐后，宋繁下了樓，往昨天約好的地方去。
還是那個咖啡館，也還是那張陳曉安坐過的桌子。
宋繁進去后，陳莉早已坐在了那裏，身旁依舊是那個將茶水倒在陳曉安手機上的那個人，她正若無其事的站在一旁，眼睛四處望去。
宋繁坐在陳曉安坐過的那張椅子上，抬眼看了眼那個叫羅丹的女孩，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變化，只一眼，便將眼神移開，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
陳莉雖說知道陳曉安出事了，但她覺得陳曉安這不沒事嗎！
所以在昨天接到宋繁主動給她的電話時，她非常期待着今天的倒來，並且打扮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看。
“宋繁，我給你點了咖啡，你嘗嘗。”
宋繁扯了扯嘴角，嘴角的那一抹譏誚顯而易見，“多謝。可我今天約陳小姐見面卻不是為了咖啡的。聽說，陳小姐知道我工廠停工整頓的由頭，於是便今日約了你，不知陳小姐打算怎麼幫我？”
“我……。”陳莉來之前，在心裏將想要說的話練習了千萬遍了，可對上宋繁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又想起還在病床上的陳曉安，猶豫了幾許，那句讓他離開陳曉安的話最終沒有說出口。
“我去找我舅舅，我會儘力的。”
“環保督察局的組長？正好，陳小姐去的時候，幫我帶幾張照片去，我想他會懂的。”宋繁將照片放到桌上，推到陳莉面前。
陳莉拿起照片一看，霎時臉色蒼白，扶着咖啡杯的手一抖，被子順勢而倒，頓時香味四溢。
這照片的上的男人陳莉再熟悉不過了，前幾天從宋爸爸家出來后她才見過的，那時，他對陳莉後備箱的那箱茅台喜歡的緊。
只是，對於照片上的女人和孩子，陳莉也只是聽親戚說過，並沒有真正的見過。
陳莉緊咬着嘴唇在發抖，捏着照片的手指節泛白，她想不到，宋繁竟然能知道這件事。
“宋繁，你怎麼能這麼做？虧我這麼喜歡你。”陳莉又是低吼，她怕稍不留神，聲音就被隔壁桌聽了去。
“陳小姐嚴重了，這一切多虧了陳小姐，不然我們這普通老百姓又怎麼能知道，表面一向嚴謹、遵紀守法的督察局組長有后了，這可是可喜可賀的事情，難道陳小姐不覺得，該普天同慶一下？”
“可宋繁，我真的好喜歡你，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做。”
“對不起，陳小姐，你的喜歡我受不起。我希望能聽到一句你對陳曉安表示歉意的話，還有最遲後天，我能接到撤銷停工整頓的消息。再見。”
一句再見，留給陳莉的又是一個背影，陳莉跺了跺腳，看着桌上被她倒扣過來的照片，淚如雨下，也汗如雨下？她越來越覺得，宋繁這個人不止眼神冰冷，連心也是冷的。
住院后的第五天，陳曉安不再發燒后，宋繁將來探望的陳莉放了進來。
陳莉見着陳曉安，嚇了一跳，她沒想到，羅丹所謂的嚇一嚇陳曉安會是這般惡劣的後果。
但陳莉仍沒有要道歉的意思，尤其是見着床頭站着的宋繁，想起他那天在咖啡館說過的話，又看見一旁的宋爸爸和陳父陳母和諧的談笑聲時，更毫無悔意，心裏只道是陳曉安倒霉。
將果籃放下后，只稍稍停留了幾分鐘，說了幾句好好休養的話，便逃也似的離開了病房。
宋繁看了眼陳莉逃也似的背影，心裏默默的計算着。
她若是真誠的向陳曉安道個歉，再安慰安慰陳曉安，只要陳曉安點頭，宋繁可以看在同事一場的份上，只一通電話，便可讓她繼續驕傲的活下去。
況且，他的公司已恢復正常營業，陳曉安也並沒有多恨她。
陳莉此時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所謂的骨氣和傲氣會讓自己的哥哥和她父親的廠子在未來的一段時日，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在醫生通知陳曉安可以開始吃點清淡的東西后，宋爸爸便日日讓陳嫂做點清淡的湯水自己親自送到醫院來，再和陳父陳母聊到飯點上，便獨自回家吃飯去。
宋爸爸初見陳父時，不由得驚訝，除去性別因素，陳曉安的確和陳父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難怪江姍一眼瞧見陳曉安時，臉色便不對勁。
待陳曉安燒退能進食后，臉色才稍稍好點，精神好的時候會和沈星開玩笑了。
這時，陳父陳母才認真的審視起這個一直陪在陳曉安身旁的小夥子。
陳父總是覺得，宋繁眉眼間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又不敢向宋繁開口問他的媽媽的事，怕勾起他的傷心事，早在第一次見宋爸爸時，宋爸爸便說過，妻子幾年前去世了。
陳母對於宋繁，卻是越看越喜歡，尤其是看他給陳曉安梳頭和揉腳時，幾乎是一瞬間就有個念頭，就算他現在要求辦酒席，只要陳曉安點頭，她二話不說。
陳曉安在醫院裏住了9天後，剛換上卡的新手機便接到了齊傾顏的電話，問她在哪個病房。
陳曉安呆萌了片刻，便聽到了走廊里傳來的齊傾顏的聲音。
宋繁開門之後，齊傾顏便闖了進來，看到病床上的陳曉安，一陣語塞，下一個動作便是衝上去狠狠的給了她一個擁抱。
許久，齊傾顏才放開陳曉安，仔細的從頭到腳的檢查了一遍才開口，“陳曉安，我不是跟你說過，晚上不要一個人出門嗎？我不是跟你說過，回到南城后，就去考駕照，然後買輛車嗎？你看你，破相了，嫁不出去怎麼辦？還有這腳，成瘸子了怎麼辦？難道你要像我一樣，被人拋棄。“
站在床尾雙手抱胸的宋繁一臉黑線，陳父陳母也突然間就安靜了下來。
被齊傾顏捧着臉的陳曉安尷尬的看了看宋繁，扯了扯嘴角，無聲的笑了笑。
齊傾顏感覺到突然間安靜下來的病房，回頭一看身後，才發覺身後站着的男人便是陳曉安手機里的那個，陳曉安視若珍寶的人。
齊傾顏將臉上一瞬間的尷尬換成了微怒，但最終還是只是扯了扯嘴巴，沒有將責怪的話語說了出來。
轉而向陳父陳母鄭重的打了聲招呼，在陳曉安的介紹下，陳母親切的拉着她的手，仔細的看了看，像是看陳曉安一般。
“閨女，大老遠的趕過來，累了吧，快坐下休息會兒。”
“不累。”齊傾顏搖搖頭。
陳曉安和齊傾顏一聊便聊到午飯時間。
齊傾顏小聲的向陳曉安說道“我不想去外面吃飯，我想吃你媽媽炒的菜。”
儘管齊傾顏將聲音壓低了，陳母還是聽到了，一臉慈愛的笑了笑，拉上陳父，“安安，我跟你爸爸先回你宿舍，飯好了我打你電話。”
陳曉安點點頭，目送着兩老出去。
這幾日，沈星跟人換了班，每天中午都會回來和陳父陳母吃午飯，美其名曰換宋繁回去吃飯，其實是饞陳母做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