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翼清心I 第二章
翌日，凌晨。
現在是北京時間凌晨三點零五。
天還未亮，吳筆卻已是早早起了床。
他摸摸頭，獃滯了半晌，不知是在回憶他前半夜的那個夢，抑或是後半夜做的那個夢。而後，他看了看一旁的鬧鐘，不經意地道：“比昨天早起了五分鐘……”
“肚子餓了，去買兩個饅頭吃。”
吳筆也是沒有拖沓，快快刷完牙，抹了把臉就出門了。每天的這個時候，大多數人們都還沒起床，卻總會有這樣一位少年從那神秘的，小巷的深處，走出來。
而這個時間點起床的，當然也不止吳筆一個人，不然他到哪裏去買饅頭吃呢。
……
兩三分鐘過後，吳筆似是走出了出租屋的範圍。在這小巷中間，有着一位戴着頭巾的中年男子，四十多歲的樣子，鬍子拉渣，臉上卻總是掛着笑容。他推着一輛比較大的推車，上面有被子覆蓋，裏邊則是各種饅頭，包子，豆奶等早點。
小區的人有幾個經常去他那邊買早點，而那位中年男子也被大家稱作劉叔。劉叔的出攤時間一般也是凌晨三點多，但他起的肯定比吳筆早，因為這些早點，都是他自己做的。因為被子的緣故，也不怕到時候七八點了饅頭包子會涼。
大家對他了解不多，只知道劉叔好像也是來上海謀生的外地人。劉叔似乎每天都會準點推車駐守在小巷，風雨無阻，堅持了有些年了。
吳筆的腳步放緩，他的頭微微偏過，對着劉叔點了點頭。
“還是兩個饅頭嗎？好嘞。”劉叔同樣也是看到了吳筆。對於這位每天最早來的客人，也可能是因為都客居他鄉，吳筆與劉叔的關係一直挺好，劉叔也是熟悉吳筆每天要兩個饅頭。他熟練地用右手掀開被子，左手套入膠袋中，抓起兩個熱氣騰騰的饅頭就是一翻，遞給了吳筆。吳筆也是從兜中掏出兩元硬幣，給了劉叔。
“今天我去進了點優酸乳，兩塊錢一盒。酸酸甜甜的，要不要來一盒？”劉叔看着坐在路邊已經開始吃起饅頭的吳筆，似是有點乾巴巴的樣子，笑着開口問道。
“謝謝劉叔，我帶了水。而且這些……我不喜歡喝。”吳筆抬起頭對着劉叔微笑了一下，看得後者似是獃滯了一瞬。
因為，就算是劉叔，這麼多年來，也很少看見吳筆微笑。
“你也要吃點嗎？”吳筆拿着最後半個饅頭，看向一旁的兩隻小狗。兩隻小狗一黃一黑，是小區附近的流浪狗，卻也算是被劉叔收養的小狗。顯然，它倆對於吳筆也是熟悉的很。
“哈哈，吳筆，你小子就先自己吃吧，這兩個小傢伙一會兒我會喂的。”劉叔每次看到這一幕，都會笑着道。
“這兩個小傢伙喜歡吃肉包，可我還是喜歡吃饅頭。粗茶淡飯，越是品味越有滋味，這才是生活。而且還便宜。”吳筆一邊挑逗着小狗一邊道。
凌晨的小巷，似是因為這兩人兩狗，即便沒有燈光，也顯得熠熠生輝。
……
吳筆很快吃完了饅頭，再與兩隻小狗玩了一會兒后，劉叔笑着開口問道：“怎麼樣，今天打算去哪裏找靈感，鍛煉身體？”
吳筆晚上寫作，早起鍛煉，四處遊走，尋找寫作的靈感。也許，就是這樣無拘無束的生活，就是他浪蕩不羈性格的準則與樂趣所在。
吳筆回答道：“今天打算去湖邊騎車。劉叔一會兒可否借你市民卡一用，我要借一輛公共自行車。”
“行。”劉叔笑着爽快答應下來，繼續道，“一會兒回來了或者有空回來陪劉叔聊聊天啊，最近外面天氣還是很熱，尤其是出了太陽之後。”
“嗯。”吳筆點點頭，卻是沒有立刻離開，他反倒是回過頭，那被劉海遮得有些朦朧的雙眼看着劉叔，道，“劉叔，一會兒可以幫我問一下那個每天六點多來你這買一個肉包加一杯豆奶的女孩子的名字，順便替我幫她買一杯優酸乳嗎……”
劉叔接過吳筆又遞來的兩塊錢，目光有些獃滯，片刻后應了下來。吳筆則是一路小跑着出了小巷。
“這小子……”劉叔笑着自言自語，目光有些閃爍。
……
北京時間六點，在夏天，六點不到一般就是日出時分了。
現在的天已經亮了大半了，陸陸續續有着更多的學生與上班族起床了。其實前者這個群體按理不該在這個時間段起這麼早，但大家似乎都是不約而同地一起起床出門了。
那麼，也就意味着，劉叔的生意變得越來越多。
雖然不能和一些早餐店相比，但把車上所有的東西在一上午賣完，那對劉叔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
“劉叔的饅頭還是好吃啊。”
“謝謝劉叔。”
“劉叔，你新進的優酸乳給我拿一罐唄。”
“……”
幾乎每個在劉叔這買完早點的人都會停下，對劉叔說上幾句話，劉叔也都是笑着一一回應。終於，劉叔等到了那個女孩子的出現。
今天，何清還是一身白裙出門，十分乾淨。她慢慢走向劉叔，微笑道：“劉叔，我要一個肉包，一杯豆奶……咦，這是什麼？”
劉叔回答道：“這是今天新進的優酸乳。”
何清笑着道：“那就不用豆奶了，今天就喝一盒這優酸乳吧。”
劉叔似是笑了笑，用膠袋包好一個肉包，連同一盒優酸乳遞了過去，道：“一共是兩元錢。”
何清好像有點驚訝，道：“劉叔，你是不是搞錯了呀，這優酸乳不要錢的嗎？”
劉叔笑着回應：“沒有沒有，這杯優酸乳今天是一個小夥子請你喝了。所以不收你錢。”
“啊？這麼好的小哥哥嘛。”何清笑了笑，點頭接過早點，道，“那劉叔就替我謝過他吧。”
“嗯。”劉叔應道，目光側過，問道，“丫頭，你叫什麼名字呀。”
“何清，單人何，三點水的清。”何清回應道。
“嗯，好名字。最近學習還是很忙吧，不要壞了身體。我都看到你的黑眼圈了。”劉叔道。
“呃……好噠。其實，補習班網課這種東西，誰想讀呢，還不是因為我媽媽……劉叔我先去上課啦。”何清無奈地攤了攤手，隨後小跑着離開了小巷。
看着何清遠去，劉叔自己也是搖了搖頭。他看着一旁的兩隻小狗，又似是在自言自語道：“現在的學生，做這些真的都值得嗎……這個年齡，不最是應該去釋放自己天性，追逐美好事物的時候嗎……而這種機會，又是被現在的什麼禁錮住了嗎……”
兩隻小狗依舊搖着自己的尾巴，爪子之間不斷擺弄着，顯然不知道劉叔在講什麼。
……
吳筆在經過一上午的騎車鍛煉與靈感搜尋后，終於是在中午回到了小巷。
他看到了正在收攤的劉叔，和圍在他身旁的兩條小狗。
劉叔也是看到了他，笑着打了個招呼：“吳筆，回來了？”
“嗯。”吳筆點了點頭，道。
“劉叔，外面太熱了，現在我倆是去你屋，還是我屋坐會兒？”
“還是去我屋吧，我下午還要做點點心繼續賣，而且你現在一身臭汗，也正好去我屋洗洗。”劉叔回應道。
“行。”吳筆乾脆地點了點頭，兩人很快就收拾完畢去了劉叔家。
劉叔家也是在靠近小區的一處出租房，環境肯定是要比吳筆住的地兒好一些，而且兩人的出租房是分佈在小區的兩面。劉叔家，是在小區的南面。再往南就是建設區了，因此劉叔的攤位就理所當然地擺在了小巷處。
……
“洗澡舒服是舒服，就是麻煩。我在自己家更多地還是擦一把完事兒。”吳筆從狹小的衛生間走出，對着劉叔說。
“還是要注意自己形象，不然沒有女孩子會喜歡你的。”劉叔笑着不經意調侃道。
吳筆：“……”
劉叔看到了無語的吳筆，又是笑了笑，繼續道：“那個女孩叫何清，人家還讓我替她謝謝你的優酸乳呢。”
“真的？”吳筆問道，音調似是高了幾分
“嗯，那能有假。怎麼，會突然想起去問別人女孩子的名字？”
吳筆坐在劉叔邊上，似是喘了口氣才道：“呃……隨便問問。”
吳筆又是和兩隻小狗挑逗了一會兒，劉叔在一旁繼續做點心，一時也無言，氣氛有些尷尬。
吳筆後來還是先開口道：“呃……劉叔，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啊？”
“怎麼，今天和我聊這些了？”劉叔繫着布蘭，回頭笑着對吳筆道。
吳筆：“……隨便問問。”
“行了，你小子別在這跟我裝了，這裏就你我兩個人。”劉叔別過頭去，繼續做他的點心，一邊做着一邊繼續道，“什麼時候看上的人家？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哪有……劉叔你在說些什麼？”吳筆有些口吃，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卻是不小心踩到了一隻小狗的尾巴，疼得它嗷嗷叫。
“吳筆小子，那我就跟你講個故事吧，我自己的故事。”劉叔道。
“……您說。”吳筆重新坐回座位上，抱起剛剛被他踩疼的那隻小狗，輕輕撫摸着，也是凝聚起了幾分精神。
“在我小的時候，我也是在我的老家上學。我的成績一直很好，但家裏很窮，當我上高中時學費根本不夠，當時只能一邊讀書一邊打工。就這樣堅持了一年，高二迫於生活壓力，還是輟學了。”
“其實，我一直很熱愛學習，熱愛知識。課本上的東西很少，根本不能代表一切，更多的學問還待自己在生活中發覺。因此我也很愛學校，不僅僅因為學校提供給我了一個學習的平台，也是因為學校里，有着許多獨屬於每個人那段時間，記憶中最美好的東西。你也可以把它理解為青春。”
吳筆撫摸着小狗的手停滯了一瞬。
劉叔繼續講道：“從剛上高一見到班上坐在我前桌的那個女生起，我就在心裏默默發誓，我這輩子非她不可。其實這當然是不一定的，但那個時候的同齡人，有這種想法再正常不過。後來我經常試圖和她去多說說話，但因為害羞，每次沒聊了幾句就跑回來了。學習上，我因為成績好，有幾次她主動來找我輔導題目，你知道我雖然緊張，但高興地不得了。每次放學，我都要最晚一個走，因為她每次也是很晚走。這樣，就可以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劉叔，頓了頓，把手中的擀麵杖放在一旁，坐到了吳筆的身邊。
“但後來，我輟學了……我直到輟學了也還沒跟她表白，那時真是後悔，也怪自己膽小。之後她還在繼續上學，我卻是隻身一人來到了上海打拚。但值得慶幸，也可以說是不幸的是，我當年發的誓是真的。因為她的緣故，我的心裏從此種下了一個奇妙的種子。我的夢，也是有着一位常客，並且永遠那麼年輕，充滿青春朝氣。我到現在，四五十歲了，也都還沒結婚。”
吳筆：“呃……”
劉叔拍了拍吳筆的肩膀，道：“喜歡就放手去追吧，記住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在這一夫一妻制的社會，一旦成功了，興許就是一輩子與你相伴的人。而人一生，也就只有一輩子。”
“而當你認定之後，放手了，那也有可能就是一輩子。”
吳筆咽了口唾沫，直起身來，微笑謝過劉叔的講述。他也是到點再次出門閑逛了。臨走前，他還對劉叔道：“劉叔，晚上給我留兩個大點的饅頭啊。”
劉叔笑着點頭。待得吳筆剛出了門，他才在後面大聲補充道：“她晚上下課好像是五點鐘哦！”
吳筆腳步停滯了一瞬，然後便是一溜煙沒了影。等吳筆走出劉叔家的範圍之外，他才緩了一口氣，喃喃道：“何清，何清……”
“我會不知道你五點鐘下課嗎，哼，還要你來提醒……”
吳筆漫無目的地走着，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想得有些失神。他有時走過有種樹的路邊，隨手摘片葉子，然後丟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