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翼清心I 第一章
現在是2022年7月初的中國，上海。
這裏是中國上海的某個邊緣地帶。可就算是在這樣的邊緣地帶，上海還是能給你找出來一個奢華至極的小區。
只不過，這裏的這個小區很舊了。住在這邊的，也大多是在當地安家工作，已經有了自己家庭的各方人士。有上海人，當然，也有外地人。
這個小區北邊因為老小區樓房的設計，常年沒有陽光照射，故相對於南邊顯得更為潮濕陰冷一些。這個小區的北邊有着一條小巷，其間連通着這個小區和當地的一所普通高中。但其實這條小巷已經不屬於小區的範圍了，只是周圍沒有圍欄圍起來，以作區分。而這條小巷的燈光環境比較差，一到晚上，走在路上就基本上看不清什麼東西。
也正是因為如此，其實小巷的深處一直沒有什麼人去，除了個別人之外。
……
盛夏季節某天，傍晚時分。
其實此時對於上海，甚至是全國的中小學生來說，現在正值暑假開始，也正是學生黨們相對輕鬆的時刻。小巷邊上人來人往的，有下班回家的人，有買菜準備到家做飯的人，還有一部分大多是補習班下的高中生。
暑假對於高中生來講，只是換個地方寫作業罷了。這句話，過於真實。
除了這幾類人，其他在這個時間段出門的人不多。畢竟這麼大熱天，誰會放着家裏的空調不吹，出來遭這罪呢。
但對於十七歲的吳筆來說，他不屬於上述的幾個人群，卻也在走過每天同樣的路。
並且他的終點不同於一般人。因為，他就住在那條小巷深處的出租房裏。
……
吳筆身高在一米七出個頭，一頭略顯灰色的天然長發，使得他的眼眸若隱若現，也似是有些病態。稍有灰塵沾染的面龐依舊乾淨白皙。一身白色的背心，稍顯破舊，但還算乾淨。下身一條牛仔短褲，破洞很是真實，是一般品牌破洞牛仔褲模仿不來的。雙腳踩着一雙人字拖，一邊走着，一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但很顯然，他並不在意這些。他的臉上幾乎永遠看不到任何錶情，眼睛裏則是同齡人看不透的渾濁與深邃。
小巷盡頭。
吳筆走進一間房，四面都是牆。房內，光線昏暗，只有一盞破舊到勉強還能用的LED節能燈。吳筆拉下一個由一條繩掛着的螺絲帽，那是燈的開關。略顯蒼白的燈光之下，屋內的環境與擺設不算太整潔，衛生環境甚至可以說是很差。抬頭見老鼠，低頭見蟑螂。
吳筆的眼神一凜，熟練地抄起自己的拖鞋就是一頓拍。半晌后，地上多了好幾具蟑螂的屍體，還都是死透了的那種。
“天氣越來越潮濕了……”吳筆重新穿上自己的拖鞋，自言自語道。
他在打完蟑螂后，出門洗了個手，往搪瓷杯里接了點自來水，便是上了自己零點六米寬的鴿子床。熟練地從床頭櫃裏拿出一台手提電腦，插上電，按下開機鍵，盤着腿在床上等着電腦開機。
這是一台聯想的手提，略顯破舊，顯然是很多年以前的手提。這台電腦是吳筆的舅舅小時候送給他的禮物，但送的時候電腦已經壞了，吳筆的舅舅也只是想着逗他玩來着，想着雖然壞了，但小孩應該還是會喜歡。想不成吳筆長大后，竟不知怎麼找人修好了，這台古董手提也就能繼續用了。
吳筆的舅舅其實現在還在雲南，吳筆一家人都是雲南人。也是因為小時候家裏吳筆父母吵架，在他五歲的時候就鬧了離婚。離婚後，吳筆的爸爸直接不知所蹤，她的媽媽則是一直在她哥哥，也就是吳筆的舅舅家哭，後來也就住下了，幫忙照顧老父親老母親。雲南老家也是本就貧窮，吳筆小學就輟了學，後來也是一直因為家裏的緣故，在十三四歲的時候，一次除夕夜前幾天，偷偷買了車票連夜到了上海。這一去，可急壞了吳筆媽媽，卻被吳筆舅舅勸下。好男兒，志在四方。咱現在家裏的條件，也確實留不住阿筆。就任由他在外闖蕩吧。
這一去，就是三四年。吳筆到現在還沒回來過。他平時只和他舅舅聯繫，吳筆舅舅也是在每次與吳筆聯絡完后將他的最新訊息第一時間告訴吳筆的媽媽，好讓她放心。後者也是無比的後悔與自責，後悔自己的衝動，自責給兒子帶來的傷害。但不變的，是那保持了三四年想再次見到兒子回來老家的期盼。
……
“開機用時5分36秒。恭喜您，擊敗了全國1%的電腦。”
“比昨天快了兩秒……”吳筆撇着嘴，散漫地道。如果你現在再去看他的搪瓷杯，會發現裏面空空如也。電腦前的饅頭碎屑也是證明了剛剛的幾分鐘內，吳筆迅速地以饅頭與一杯自來水解決了晚飯。每天如此，不拘小節。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吳筆為手提插上鼠標，鼠標箭頭移動地有些緩慢，點擊起來也是有些生硬。這絕不是吳筆操作的緣故，而是硬件配置的原因。吳筆雙擊了兩下桌面上的Word文檔，等了好幾秒才進入界面。正式進入碼字界面后，吳筆黯淡的雙目才算有了一點光彩，精神也是凝聚起來了幾分。好傢夥，名為吳筆，卻不用五筆。只見他緩緩地用搜狗輸入法打下了幾個字，一看竟是“桃花劍客”。
《桃花劍客》正是吳筆現在正在連載的一部網絡武俠小說。他堅持着每天兩更，雖然成績一般，但努力還是不負有心人，《桃花劍客》這本書還是不乏書迷。而這些書迷每日的打賞評論支持，也是吳筆每天堅持寫作的動力源泉之一。
看來今天的情節吳筆早已構思完畢，看着他在電腦前奮筆疾書，餓了就再掏出一個饅頭加接滿一搪瓷杯的自來水填下肚子。他寫作的過程也很有意思，每碼個幾百字就要保存一下，防止老電腦閃退導致功虧一簣。
不出一個半小時，吳筆今天的任務就完成了。
吳筆打開小說網站，一邊蹭着隔壁的Wifi，一邊嘗試上傳了好幾次，前幾次都是網頁閃退，終於在第五次成功上傳了兩張《桃花劍客》的最新章節。
“昨天上傳了六次才成功呢……”上傳成功后，吳筆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喜歡做比較。此時，他的嘴角也是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微笑。
唔，吳筆可是很久沒有笑了呢。
天色已暗，但對於大多數年輕人來說，夜生活才剛剛開始。窗外，燈火通明。
但吳筆顯然不在此列。現在是晚上八點多，但他已經早早睡下。腳邊吹着一個小小的風扇，拖鞋也只脫下了一隻。明天凌晨的三點多，他又會早早起床。規律地像個老年人一般。但他不管這些，他只按自己的節奏去生活。
可能，他就是一人成一社會。
夜色已深，因為是上海的邊緣地帶，窗外的燈火闌珊也已逐漸暗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皎潔的月色，透過窗戶，投射入千千萬萬戶家庭之中，裝飾着每個人的夢。
其中就包括吳筆的夢……
夢中，吳筆看到夕陽西下，傍晚時分，小巷邊上，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孩抱着一堆教輔書飛奔向小區，只留下香風陣陣。只是，吳筆從來只是看到她的背影，從來沒有看到過她的正臉。因為她似乎總是那麼匆忙。
是急着回家么。
吳筆的心裏一直有着這樣的一個疑問。可就在他白天想，夢裏也想的時候，他卻是驚訝地發現，那個白裙女孩，竟是在此時緩緩停下了腳步，就要轉過身來……
“誒！”吳筆眼睛睜開，撓了撓頭，看了看一旁的鬧鐘，此時才是剛過十二點，他也是發覺了剛剛只是一場夢。
知曉之後，吳筆也是略顯失落，但很快又是躺回床上，自言自語道：“為什麼人睡覺的時候總會抖一下，抖完就醒來呢……”
吳筆終究還是沒成年的小夥子，沒過多久，就又進入了夢鄉。
……
北京時間，半夜兩點半。
吳筆早已睡死，這下就算是她的媽咪都不知道他做的什麼夢。而與此同時，小巷旁邊的那個小區，一幢樓房裏。
一位穿着淺藍色睡衣的女孩正坐在電腦前，不住地打着哈欠。電腦屏幕上一位似是日夜不分地光頭講師還在不知疲倦地叨叨着，很明顯是直播網課。女孩的眼睛不敢合上，但每當不自已，快要睡去的時候，一旁的中年婦女總會一臉嚴肅，一次又一次地拍醒她。
這位女孩叫何清，是小區附近那所普通高中的一名新高二學生。她的長相很乾凈耐看，卻又不給人一種驚艷的感覺。她的成績很不錯，雖然不是第一，但也能保持班級前五和年級段的前五十。要知道，全校一共將近五百名學生啊。但最近一系列的補習班卻是壓得她苦不堪言。
再是半個小時后，網課終於結束，何清也是一下子趴在桌子上，險些就要直接睡去。
“好了，清兒，今天的課就到此結束了，早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六點就要起了。”那位中年婦女在此時開口，平淡的語言卻是蘊含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她正是何清的母親，本身也是一位高中教師，如此抓緊自己的女兒也是無可厚非。
何清：“……是今天早上。”
何清媽媽：“別貧嘴了，趕緊收拾一下睡覺吧。我希望你每天上的課有點效果，不要白花了我這麼多錢。我說的這些話你也要聽進去，不要當耳旁風。”
何清：“知道了，媽媽。你也先去休息吧。”何清說完，一邊右手捂着嘴打着哈欠，一邊走向了衛生間。何清媽媽也是點點頭，眉頭並未舒展開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主房之內，還有一盞小燈點着，床上還躺着一位中年男子，顯然還未入睡，是在等着他的妻子。此時看到何清媽媽走進后，那位中年男子也是開口道：“清兒去睡了？”
“嗯。”何清的媽媽也是坐到了床上，收拾一下準備熄燈休息。
一旁，何清的爸爸卻似乎是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老婆，你說，清兒上午兩節補習班，下午一節補習班，晚上這麼晚還有一節網課……暑假才剛開始沒幾天，這樣她和咱們都會吃不消的……再說了，咱清兒女孩子家家的……”
“你懂什麼？”坐在一旁的何清媽媽停下了手中衣服的整理，打斷何清爸爸道：“都是高中生，你還想着男女有別，女生就算不好好讀書也行是么？我告訴你，不是。而且高中本來就是遠遠要比初中辛苦，只有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更何況現在清兒距離高考還有不到兩年時間了。你莫看高一時候她的成績還不錯，那是因為沒有分科前。一旦步入了高二，那就是最關鍵的時刻。一旦現在拉下了，那對清兒的打擊是不可挽回與補救的。”
“而且，她上的那幾個補習班，是我托好幾個同事的關係別人才找到並且同意的，這樣的機會可是別人爭取都爭取不來的。”
“整個高中的每個階段都至關重要，這一點，作為高中老師的我可比你這個當醫生的懂得多了。如果你沒有這方面多次的親身體驗經歷的話，就不要多嘴。”
何清爸爸被這一番言語狂轟濫炸之後，也是悻悻地閉上了嘴巴，夫妻倆熄燈睡覺。
高考，讓得多少中年父母，因為自己的子女，而不得已也過上了年輕人的作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