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陳歸

第六章 陳歸

“敷一些紫草在這裏,痦子就不會長回來。”

下課後,祈月靠在樹旁搓麻繩,忽然聽見有人在她身側說。

一抬頭,就見到蘆先生像日光一樣耀目的銀髮。

“就是後院那種葉子橢圓,紫紅色的小草嗎?”祈星坐直了身子問。

蘆先生微笑着點了點頭,隨後離去。

看着她不疾不徐的背影,祈星忽然意識到蘆先生每一步的大小都是趨近的,能擁有這樣端莊的步態,她的出身必定不差。

她眼下沒工夫多想這個,趕緊去後院挖了紫草敷在額頭。

離祈夫人和祈月來東江慈幼庄,還有一個多月。

東江是個小縣城,祈尚書的老家就在東江,再往上就是臨京城。

天子南渡后,臨京就成了都城。

祈星聽下人說,自己就是在三歲那年,隨着祈家南遷時與之失散的。

那時候水匪橫行,大家雖心有警惕,但眼見着就要到臨江了,就也鬆懈了幾分,給賊寇可乘之機。

祈星記不清自己是怎麼來到慈幼庄的了,她唯一清晰記得的就是自己名字,還有便是自己從前住着大宅子,有丫鬟,有奶媽。

今世再想想,臨京到東江也不遠,更可笑的是這間慈幼庄除了東江官府佔了個名頭外,內里的開銷都是由祈家和另外幾戶官宦人家一起出資。

祈家佔了七成的大頭,說是祈家的莊子絕對不為過。

這是東江人都知曉的,祈家也是為了求一個好名聲。

祈家在東江是獨姓,獨姓總是要受排擠的,若不是老太爺奮力考了出去,哪裏會有今日的造化呢?

當年被相鄰看不起的怨氣,如今揚眉吐氣,要找補回來,祈姓就算是獨姓,也要狠壓着大姓!

祈星仔細想想,祈家當初不肯認自己,雖有李代桃僵,矇騙定北侯的罪過,但同時也是覺得太沒面子了吧?

丟失的嫡女就在自家莊子上,這麼些年了居然一點都不知道,說明祈家對這莊子也壓根不上心啊!

祈家的臉面丟不得,特別是在東江!

夜裏思緒分迭,祈星總是睡不着。

她輕輕的推了推阿雯,說:“阿雯,時間差不多了,該你去替阿晴吧。”

回答祈星的是如雷的鼾聲。

祈星有點羨慕阿雯睡得香,也不叫她了,自己起身穿了棉衣去嬰孩房。

慈幼庄的嬰孩不怎麼會哭,也許是她們知曉,哭在大部分情況下都是無用的。

這屋裏只比外頭暖上一點點,炭盆幾乎起不到什麼作用,更像一個擺設。

阿晴坐在一昏暗的油燈旁,懷裏正抱着一個孩子哄着,小嬰孩哼哼唧唧,她就輕輕的晃兩下,手上的針線走得飛快。

前世,阿晴只給祈星上過一回墳,沒再來過。

祈星起初以為是阿晴腿腳不好,後來阿雯說,買了阿晴做針線女使的林家管束頗嚴,阿晴出不來,她都很久沒見過阿晴了。

林家,就是祈星表姐林鳳荷的林家。

又不知過了多久,阿雯說,阿晴死了,自己投河死的,熬壞了眼睛,林家不要她了。

祈星想到不由得皺起眉頭,道:“別綉了,綉再多也是給她綉。”

阿晴沒抬頭,固執的道:“這是上回我故意綉壞了的帕子,改一改是一樣的,我用這法子余了兩條帕子,莫大蟲不知道。”

“怎麼賣呢?咱們這些人去綉庄,轉眼綉庄老闆就得把咱們給賣了。”

前一世,阿晴已經試過了,然後就被打得另一條腿也有點不靈便了。

阿晴似乎也沒了法子,針線緩緩從帕子中扯出,針尖險些扎到她自己。

“你醒醒神,先去睡吧。我來想法子。”

祈星把嬰孩抱到自己懷裏,這個嬰孩初來時皮膚極黃,所以叫做小橘。

“什麼法子?”阿晴一雙滿是血絲的眼,卻不依不饒的追問着。

她是個憂思很重的人,不似阿雯沒心沒肺,這樣的人活在這種地方,更清醒,更痛苦。

祈星明白她,在她身側的稻草堆上坐下,輕聲道:

“我想,出去尋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讓他拿了你的帕子去別處賣,這樣就不會撞在莫大蟲跟前了。”

“哪有貨郎啊?”

“我記得東巷口有一個,聽別人叫他陳歸,莫大蟲同他買過一瓶頭油。”

祈星其實是前世回了祈家之後才認識他的。

回了祈家的第二年,陳歸擔著只有東江才有的酸米漿來叫賣。

祈星很久沒嘗過這個味道了,可她自尊心作祟,不想讓婢女知道,就自己悄悄去後門買。

陳歸遠遠的見過祈星,認得她額頭上的痦子,兩人攀談了幾句,才知道陳歸也是東江的。

祈星提着心買了一碗酸米漿,還沒喝就被祈尚書一掌拍翻在地。

祈尚書看着她,不像在看自己的親生女兒,反倒像是在看一條令人作嘔的蛆蟲。

陳歸見她跪下來喊爹,心裏也有點打鼓,可祈尚書又扇了祈星一巴掌,直接把她扇出門外去了。

門也關上了,祈星記得自己那時跪在門口痛哭,陳歸想走又不好意思走,在她耳邊胡說八道的安慰她。

“你爹不也是東江人嗎?嘁!酸米漿是窮人的玩意,我猜他自己小時候也喝過,不然這麼大反應幹什麼,都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我看你爹可不這樣想!他沒看好你,害得你一個千金小姐吃了這麼些年苦,他還有理了!”

陳歸這些話祈星如今想起來覺得氣順,那時卻覺得刺耳得很!

她把陳歸趕走了,自己門外蹲了足有半個時辰,才被婢女接了回去。

當年這件事讓祈星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現在想起來,卻覺得可笑。

尤其是陳歸的那一番話,極對!極可笑!

莫大蟲午後總要小睡一會,祈星就用這個空檔出去尋陳歸。

陳歸比祈星大不了幾歲,卻已經幹了好些年貨郎營生,雖是一張娃娃臉,卻學得油嘴滑舌。

幸好祈星軀殼裏的靈魂也成熟,不與他計較口舌,認真與他論起生意來,還擠了幾滴眼淚博取同情。

陳歸竟然很吃這套,細細端詳着手上的帕子。

這一支並蒂蓮雖簡單,卻透出一股子清雅之氣,綉這絹帕的姑娘必定也是心靈手巧的。

他是個俗人,不懂好與不好,只知道能賣!

“你們也不容易。”陳歸鬼使神差般多給了祈星一文錢,道:“以後有帕子就都給我,一條四文。”

三文錢不多,但阿晴又托陳歸買白帕子與絲線,可以多綉一些,半月來就得了十文。

阿晴又托陳歸買米糊糊,祈星則盯着張嫂子與其他乳母每日的餵養,若還有嬰孩不夠吃的,就用這些米糊糊偷偷的餵飽。

祈星看着小花日漸圓潤的臉龐,篤信她們都能順利的度過這個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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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千金只想搞事業(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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