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冬菜
三餐的份例也抬了起來,蔡水萍有點不知所措,她是只知道剋扣的。
費了銀子,菜色裏面卻只見了點油星子,巧姑姑不滿意了。
“瞧你是年歲最大的,倒不怎麼中用!莫管事好心收留你,可是心思活泛了,想上外頭謀生路?這我也不攔着。”
蔡水萍哆哆嗦嗦,連話都忘了該怎麼說。
這是這些天以來,巧姑姑唯一說過的重話,大家都幸災樂禍的盯着蔡水萍看,沒有人出言幫她。
巧姑姑又去看過嬰孩的米粥糊糊,見濃稠了不少,祈星還變着花樣做了南瓜糊糊,山芋糊糊。
巧姑姑滿意的點點頭,道:“這個好,你倒是個機靈的。來廚房掌事兒做吧,再挑幾個人打下手。”
一時間祈星炙手可熱,許多人趕着來巴結她,但祈星只挑了阿雯和一個叫做小魚,蔡水萍成了個燒灶膛的。
祈星這活計並不清閑,每日要去集市採買,但能出門比什麼都強。
還好阿雯力氣大,肩上扛一麻袋的菜都不覺累,難怪前世她說自己要去碼頭扛包。
祈星愈發覺得她的能幹,比那些嬌嬌弱弱的女孩都要厲害。
那大鍋飯這差事還得是長人嫂和她兒媳婦的,只是由祈星來管。
她擬的菜單子花樣多,人家做起來麻煩,自然不樂意。
祈星一進門就道:“長人嫂,今的鯽魚不錯,熬一鍋魚湯豆腐吧。你余兩條回家吃去吧。那冬筍子不必你煩了,我會腌成芥辣筍子,你拿些吃去。”
長人嫂笑得像是見了財神爺一樣,道:“這怎麼好意思呢。”
“不妨事的,您勞累了。”祈星道。
她兒媳婦端來一碗熱乎乎的紅糖薑湯,道:“星姑娘喝一碗吧。外頭寒氣重。”
祈星喝了兩口,轉手遞給阿雯,聽她咕咚兩大口就飲盡了。
阿雯跟她回房,一路上嘀嘀咕咕道:“多少好東西啊,就這樣白給她了?”
“但我要她每日做三素,一半葷,一大葷,一湯,比之往日她隨便熬點粥,煮一鍋糊爛面,或是燉幾個大鍋菜要麻煩許多。她是莫姨請來的人,咱們又不好加她工錢。這也只是變相加她一些工錢罷了。”
阿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道:“阿星,你怎麼懂得那麼多。”
正好到房門口了,祈星順勢推門,沒有回答阿雯的話。
“陳歸的買賣不錯,他還嫌五條帕子少了。這是上回七條帕子,有兩條花樣複雜些,我抬了價,一共是三十文,我跟他商量好了,以後每條帕子由咱們定價。”
祈星將攏在方巾里的錢遞給阿晴,這時門忽然被推開了,冬菜一下冒進來,眼睛盯着祈星的動作。
她也是住這個屋的,當年被丟在慈幼庄門口的時候,襁褓邊上還擺了一顆冬菜,所以就叫冬菜。
阿晴頓時有點緊張,趕緊把錢塞進胸口,阿雯更是叫起來,“你幹嘛!”
祈星無語撫額,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真好笑,我住這屋,怎麼不能進來?”冬菜插着腰走進來,睨了阿晴胸口一眼,道:“藏什麼?”
阿雯推搡了她一把,道:“關你屁事!”
祈星沒來得及阻止,就見冬菜一屁股墩摔在地上,阿雯的力氣是大,但冬菜也有‘順勢為之’的嫌疑。
“打人啦!你打人!哎呦,哎呦,疼死了。你等着進禁室吧!”她假惺惺的叫疼,後頭一句卻是中氣十足的。
阿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手足無措的看着祈星。
祈星傾身看着地上耍無賴的冬菜,慢悠悠的道:“真的很疼嗎?你這樣疼,高才哥更是心疼了。”
其實這是她前世就發現了的事情,只是她那時候不知道這男女湊在一塊卿卿我我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如今長了些年歲,才明白這兩人之間說難聽些叫苟且,說好聽點叫情意。
“行了。”看冬菜一副嚇傻了樣子,祈星噗嗤一笑。“你不把我的事情說出去,我也不說出你的。”
冬菜拍拍屁股起身,忌憚狐疑的看着祈星,祈星任由她打量。
“你們,是不是賣帕子掙錢?”冬菜遲疑的說,她放緩了語氣,帶着一點討好和卑微。
其實同住一屋,有心觀察總會留意到的。
阿雯緊張兮兮的看着祈星,阿晴也咬着唇。
“是。”祈星卻乾脆利落的承認了。
她垂眸看着冬菜衣角綉補着的一隻燕子,笑問冬菜,“怎麼,你也想掙錢嗎?手藝還行。”
冬菜被祈星笑得尷尬,她也是個直性子,索性道:“是,能不能帶我一塊。”
“行啊,帕子本來就不夠賣的,多一個人也好。”祈星道。
阿晴和阿雯都聽她的,自然沒什麼意見。
“只不過你的手藝不知道能賣幾個錢。不論賣幾個錢,你每賺得五文錢,我都要抽一文錢。綵線和白帕你若有門路就自己買,沒有要從我這買,這個我不掙錢,平進平出給你。”
祈星這是把醜話都說在前頭了。
冬菜有點不樂意,就道:“你也抽得太狠了些。”
“那你交給莫大蟲去,她給你全賣了,一個子都不給你!還不知你斤兩呢,嫌貴就自己賣吧!”
阿晴聽不得她這樣說祈星,就將藏在桌下的綉綳‘啪’一聲放到桌上。
冬菜就見那半副綉上是一叢臘梅,雖是用最普通的白線繡花瓣,一點黃蕊罷了,卻是說不出的靈秀清雅。
她知道自己的手藝差得遠了,膽怯起來,道:“啊,你繡得真好。”
被人誇讚總是歡喜的,阿晴消了一半氣,道:“你偷摸繡的那對水鴨也不錯,我瞧見了的。”
‘人家那是鴛鴦!’
祈星抿着嘴笑,冬菜更是漲紅了臉。
阿晴見祈星對自己點了點頭,就抽出一張白帕子和幾股絲線,對冬菜道:“那你試試吧。”
冬菜剛要伸手拿,祈星便道:“賒給你的。”
她這樣斤斤計較,冬菜反倒有些慣了,老實的說:“好。”
祈星瞧她順眼了一些,沒忍住好管閑事的提醒了她一句,道:
“在別人眼裏,咱們都是沒人要的賤命,可咱不能輕慢了自己。”
前世慈幼莊上有個女孩懷了身子,被趕出了慈幼庄,走投無路時投了河,浮屍腫脹,在東江的清河上飄了好一段,受盡人言。
這消息是姚氏的女兒祈柔特意說來奚落祈星的,祈星揣測這女孩就是冬菜。
冬菜的臉色霎時變得難堪又難看,祈星點到為止,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