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不能垮
蘇學安從炕上爬起來，洗臉刷牙，換了身乾淨衣服，想了想又揣了五百塊錢在身上，把還倒在地上的房門緊靠在門框上，便直奔老丈人家。
路上特意拐了個彎，在輕工街附近的早餐攤上買了豆漿油條提着。
果然敲開老丈人家門后，本來陰着臉的丈母娘馬桂梅看到豆漿油條臉色好看了不少，低聲說：“進來吧，小聲點，春華昨兒夜班，剛睡下。昨天到底咋回事兒，哪路的賊那麼不開眼，還能摸你家去？問燕子也不肯跟我們交實底兒，不是你在外面惹事兒了吧。”
蘇學安賠笑道：“場裏一直不開工資，我出去跟人扛活掙了點錢，可能是回來的時候惹了眼。”
“掙了錢就好好收着，別整天凈瞎嘚瑟。”馬桂梅接過豆漿油條，閃開去路。
蘇學安趕忙往裏屋走，看到並排躺在炕上的柳春燕和丫丫才安下心，也不出聲，默默地在炕沿邊上坐了。
柳春燕卻是睡得警醒，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看到是蘇學安，便立馬翻身起床，緊緊摟住他，沒出聲，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蘇學安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道：“放心吧，沒事兒了。我把老喬嚇跑了，郭有德這幾天也沒閑心找咱們麻煩了。”
柳春燕哭了一氣，情緒好多了，才放開蘇學安，低聲說：“我半夜回來，把媽嚇壞了，一直問咋回事兒，我也不敢多說，只說家裏遭了賊。”
蘇學安說：“我剛跟媽說在外面扛活掙了點錢。”說著話，掏出三百來遞給柳春燕，“這兩年沒少讓爸媽幫襯，我琢磨着先還這些，等過後多掙點再多孝敬他們。”
柳春燕點了點頭，簡單梳了梳頭髮，便拿着錢出了屋。
蘇學安便去看丫丫。
丫丫睡得正香，小臉通紅。
蘇學安只覺得心裏軟軟的，低頭親了丫丫一口。
可這一親，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丫丫額頭的溫度有點高。
蘇學安心裏咯唆一下。
丫丫夭折就是從輕微發燒開始的。
當時他們兩個都忙着在外面幹活，只以為丫丫是感冒，都沒放在心上，可到了晚上從幼兒園接回來沒多長時間就開始高燒不退，送到醫院后才知道是急性肺炎，搶救了一晚，終究沒能搶救過來。
丫丫的病就是他心頭最大的一塊陰影。
蘇學安坐不住了，立馬起身出屋。
柳春燕正在客廳跟馬桂梅低聲說話，馬桂梅手裏還拿着那三百塊錢。
看到蘇學安出來，馬桂梅難得好聲好氣地問：“出來啦，正好一起吃早飯，我都擺好了。”
蘇學安說：“先不吃了，我試着丫丫有點燒，想帶她去醫院看看。”
馬桂梅說：“是不是昨晚嚇着了？小孩子感冒發燒挺正常，讓她再睡一會兒，起來多喝點熱乎水就行。”
這年頭孩子都是散養的，小災小病大人都不當回事兒。
蘇學安卻說：“還是去醫院看一下吧，我這心裏老覺得不踏實。”
柳春燕看着蘇學安神情惶然，便也跟着擔心起來，“那就走吧，我去給她穿衣服。”
馬桂梅一聽，便又把那三百塊塞還給柳春燕，“去醫院得用錢，你先拿着用吧，我跟你爸現在也不缺。”
因為擔心丫丫，柳春燕也就沒再撕巴推讓，接了錢，進屋給丫丫收拾好，急匆匆出門直奔醫院。
到了醫院一檢查，果然不是感冒，而是急性肺炎！
醫生說幸虧送來得早，要是等燒起來就麻煩了，很多家長都是開始不當回事兒，等高燒不退送來，結果沒能搶救回來。
柳春燕當時就有些腿軟不由慶幸蘇學安的明智。
蘇學安讓柳春燕陪着丫丫，自己前前後後的跑着辦手續。
忙活了小半天，總算是給丫丫掛上了點滴。
蘇學安鬆了口氣，暗想丫丫這個坎兒也算過去了，以前崩塌的人生終於算是全部轉回了正軌。
正琢磨着呢，就看到給丫丫接診的女醫生正站在注射室門口張望，看到他抬頭，就招了招手。
等站在走廊里，女醫生才說：“剛才給孩子做檢查的時候，發現這些問題，你過後最好帶着孩子去省城再檢查一下。”
宗震剛剛放下來的心立馬又懸了起來，趕忙問：“大夫，有什麼問題？不是說來得及時，不要緊嗎？”
女醫生說：“不是肺炎，而是引發肺炎的原因。初步判斷是先天性心臟病！縣裏水平有限不能準確診斷，建議等孩子肺炎好了，儘快去省城檢查。如果確診的話，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個病治療期漫長，花費巨大，而且省內還沒有有效治療手段。”
撲通一聲大響。
蘇學安往聲音方向一看，就見柳春燕不知什麼時候出來了，正摔坐在地上，臉色慘白！
“燕子，沒事兒！”蘇學安撲過去，把柳春燕抱起來，安慰道，“別害怕，這並不是絕症，一定能治好的。”
這年頭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先天性心臟病就是絕症。
可蘇學安知道，這病能治，只要有錢，就能夠保證丫丫像正常人一樣活下去。
只要有足夠的錢！
女醫生也過來安慰道：“你們也別太着急了，省里治不了，可以去上京看看，據我所知，上京美協醫院引進了美國的最新療法，可以有效治療。這病吧，在十八歲之前都有機會的。我建議你們先去省里做進一步診斷，萬一是我這兒誤診了呢，白白自己嚇自己不是？”
柳春燕緊緊抱着蘇學安，身子抖得厲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學安在她耳旁輕聲說：“燕子，你不能垮，你看丫丫看着你呢，她需要我，我也需要你，你想想我和丫丫。你聽我說，之前我不是說過要帶丫丫去省里檢查嗎？就是因為我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了丫丫得病的事兒！你看，老天都在幫我們，把這事兒提前透給我了，這個坎兒我們一定能過去！我肯定能掙到錢治好丫丫，但我需要你幫我！你說過，我們要一起拼的！我們不光要治好丫丫，還要供她讀書，上最好的學校，看着她慢慢長大，戀愛結婚，一輩子都快快活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