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馮山昏睡兩天兩夜之後,終於睜開了眼睛。他睜開眼睛便看見了文竹的背影,恍若仍在夢裏。他揉了揉眼睛,再去望文竹時,他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夢,文竹就在他的身邊,是他從楊六那裏贏來的。他伸了一個懶腰坐了起來,一眼便望見了炕沿上放着一碗冒着熱氣的麵條,麵條上放着蔥花,還有一個亮晶晶的荷包蛋,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己真的是餓了。他已經有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在賭場上,他所有的心思都用在賭局上,沒心思吃飯,也不餓。他端起麵條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文竹這時回過身望了他一眼,他有些感激地望一眼文竹。

文竹別過臉依舊望着窗外。窗外正飄着雪,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文竹就說:這麵條不是我給你做的。

馮山停了一下,他想起了菊香,三口兩口吃完麵條,放下碗,他推開外間門,看到了雪地上那雙腳印。那是菊香的腳印。菊香剛剛來過。想起菊香,他的心裏暖了起來。他端着膀子,沖雪地打了個噴嚏。他沖雪地獃想一會兒,又想了一會兒,關上門又走進屋裏。

文竹的背影仍衝著他。他望着文竹的背影在心裏冷笑了下,他不是在沖文竹冷笑,而是衝著楊六冷笑。現在文竹是他的女人了,是從楊六那裏贏來的。

這時文竹就說:已經過去兩天了,還有二十八天。

他聽了文竹的話心裏愣了一下,他獃獃地望着文竹後背,文竹的背渾圓、纖細,樣子無限的美好。他就衝著文竹美好的後背說:你說錯了,我要把你變成死賭。因為你是楊六的女人。文竹回過身,冷着臉一字一頓地說:馮山,你聽好了,我不是誰的女人,我是還賭的。你就把我當成個玩意,或豬或狗都行。

文竹的話讓馮山好半晌沒有回過味來,他又沖文竹笑了笑。他想,不管怎麼說,你文竹是我從楊六手裏贏來的,現在就是我的女人了。想到這他又笑了笑。

他沖文竹說:我不僅要贏你,還要贏光楊六身邊所有的女人,讓他走進大西河,然後我給他出殯。

說到這,他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母親的屍骨還在楊六家的祖墳里埋着。這麼想過了,從腳趾縫裏升起螞蟻爬行似的仇恨,這種感覺一直涌遍了他的全身。

他贏了文竹,只是一個月的時間,這被稱為活賭。死賭是讓女人永遠成為自己的老婆。他首先要辦到的是把文竹從楊六手裏永遠贏下來。一想起楊六,他渾身的血液就開始沸騰了,而眼前的女人文竹現在還是楊六的女人,只屬於他一個月,想到這他的牙根就發冷發寒。

他沖文竹的背影說:上炕。

文竹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但是沒有動,仍那麼坐着。

他便大聲地說:上炕。

半晌,文竹站起來,一步步向炕沿走過去。她脫了鞋子坐在炕上。在這個過程中,她沒望馮山一眼,臉色如殭屍。

馮山咬了咬牙說:脫。

這次文竹沒有猶豫,依舊沒有表情地脫去了綠褲紅襖,又把肚兜和內褲脫去了,然後拉過被子,“咚”的一聲倒下去。

馮山在心裏笑了一下,心裏咬牙切齒地說:楊六,你看好了,文竹現在可是我的女人。

馮山幾把脫光了自己,掀開文竹的被子鑽了進去。他抱住了文竹,身子壓在她的身上。直到這時,他才打了個冷戰,他發現文竹的身體冷得有些可怕,他抱着她,就像抱着一根雪地里的木頭。這種冰冷讓他冷靜下來,他翻身從文竹身上滾下來。他望着文竹,文竹的眼睛緊緊閉着,她的眼角,有兩滴淚水緩緩流出來。

馮山索然無味地從被子裏滾出來,開始穿衣服。他穿好衣服,卷了支紙煙,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才說:你起來吧,我不要你了。

文竹躺在那裏仍一動不動。

馮山覺得眼前的女人一點意思也沒有,只是因為她現在還是楊六的女人,所以他才想佔有她。

他站在窗前,剛才文竹站過的地方,望着窗外,窗外的雪又大了幾分,洋洋洒洒的,覆蓋了菊香留在雪地上的腳印。

文竹剛開始在流淚,後來就輕聲哭泣起來,接着又痛哭起來。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還有母親,父親最後一賭是為了自己,為了讓自己有個好的陪嫁,然後找個好人家,可父親卻把自己輸了,輸給了賭徒。

剛才馮山讓她脫衣服時,她就想好了,自己不會活着邁出這個門檻了,她要把自己弔死在房樑上。她恨父親,恨所有的賭徒。可她又愛父親,父親是為她才做最後一搏的。這都是命,誰讓自己托生在賭徒的家裏呢?做賭徒的女人或女兒,總逃不掉這樣的命運。母親死後,父親雖然不再賭了,可那層濃重的陰影,永遠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她號哭着,為了母親,也為父親,更為自己,她淋漓盡致地痛哭着。

她的哭聲讓馮山的心裏亂了起來。他回過頭沖她說:從今以後,我不會碰你一根指頭。我只求你一件事,老老實實在這裏待着。等我贏光楊六家所有的財產和女人,我就讓你走,你愛去哪兒去哪兒。

文竹聽了馮山的話止住了哭聲,她怔怔地望着馮山。

馮山說:晚上我就出去,我不出去,楊六也會找上門來的。十天之後我就回來,到時你別走遠了,給我留着門,炕最好燒熱一些。

文竹坐在那,似乎聽到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聽到。

馮山說:家裏柜子裏有米,地窖里有菜,我不在家,你別委屈了你自己。

馮山說:等我親眼看見楊六抱着石頭走進大西河,我就再也不賭了。要是還賭,我就把我的手剁下去。

馮山穿上鞋,找了根麻繩把自己的棉襖從腰間繫上。他紅着眼睛說:我走了,記住,我十天後回來。

說完馮山頭也不回地開門出去了,走進風雪裏。

文竹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門旁,一直望着馮山走遠。不知為什麼,她的心忐忑不安起來,不知為誰。自從父親把自己輸了,她的一顆心就死了,她覺得那時,自己已經死了。直到現在,她發現自己似乎又活了一次。她的心很亂,是為了馮山那句讓她自由的話嗎?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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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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