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河神

土河部落架起了巨大的篝火。

火焰衝天，照亮夜空，映的周圍的部落子民臉上紅彤彤。

年齡稍小的部落孩童，圍着篝火蹦蹦跳跳玩鬧。

一隻體型龐大的山羊，被魁梧健碩的部落男兒丟進了篝火中。

連羊毛都不拔，內臟也沒摘，只是簡單的放了血。

顧期頤看着這一幕，不禁皺了皺眉。

這樣做能好吃嗎？

答案是不能。

圖靈用骨刀割下一塊帶着燒焦的羊毛，還在流淌着血水，半生不熟的肥碩羊肉，用骨刀插着朝顧期頤走來。

“太昊大兄，遠來是客，第一塊肉給你吃。”

這個時代，民風相當淳樸。

淳樸到原始的地步。

第一塊凶獸肉，就是他們最高的待客之道。

顧期頤笑着接過比他腦袋還大的羊肉，湊上前嗅了嗅，血肉帶着羊膻和絲絲縷縷的煞氣。

煞氣是殺生之後形成的。

雖然有些野蠻，但還沒到不能接受的地步。

“多謝！”

顧期頤在圖靈期待的目光下，張開嘴，從上面咬下一大塊帶着羊血的肥肉。

看到顧期頤吃下，圖靈哈哈大笑。

“大家一起來歡迎太昊大兄！”

圖靈洪亮的聲音在部落上響起。

部落子民，也在觀察顧期頤。

看到顧期頤吃下羊肉，也紛紛割下一塊撕咬，邊吃邊高舉羊肉。

“歡迎太昊大兄！”

人群中，一個個年輕的姑娘，眨巴着水靈的眸子，偷偷的打量着顧期頤。

姑娘們一個個面帶桃花，被顧期頤發現偷窺后，全都害羞的低下了腦袋。

吃完肉，喝完果汁。

巨羊的骨架還在篝火中被灼燒。

部落子民相互拉着手，圍繞着篝火載歌載舞。

歌聲簡單，歌詞樸素。

這些並不好聽，也沒有一點藝術可言的歌聲，卻是承載了土河部落眾人最淳樸的夢想。

他們想生活的更好一些。

顧期頤也參與其中，配合著眾人放飛自我。

玩玩鬧鬧，等到篝火漸漸熄滅，圖靈才大手一揮，驅散了眾人。

“太昊大兄，時間不早了，也該休息了。”

圖靈攔住了顧期頤的肩膀，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部落里有些沒有配偶的姑娘，太昊大兄如果有看上眼的，可以去她們的帳篷里待一晚。”

“……”

呆一晚？

別開玩笑了。

光是那些姑娘揮舞手臂時，腋下的旺盛毛髮就讓他沒了興趣，更別說油油的辮子上或許還有一些跳蚤寄生呢。

顧期頤看了眼圖靈。

回了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隨後他回到了自己的帳篷。

圖靈見狀，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

“可惜了，那些女娃沒有福分。”

以顧期頤的條件，如果能在他們部落留下一兩個後人，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惜顧期頤並沒有那個願望。

喧鬧的部落歸於平靜。

部落子民該幹嘛幹嘛去了。

或是值夜，或是造娃，總之都有自己的任務。

顧期頤屏蔽了周圍的聲音。

無他，獸皮做的帳篷本身隔音就不太好，這些帳篷相隔還特別近。聽多了鶯燕之聲的婉轉，那些粗狂低沉的喘息，他欣賞不來。

顧期頤躺在獸皮床上閉目養神。

他早已經不用睡覺來恢復精神，在經歷了這一晚，最接近原始的生活體驗后，他有了想睡一覺的想法。

就是單純的想體驗一下在這裏的完整生活。

可惜，天不遂人願。

總有一些傢伙，致力於破壞這樣的安寧。

就比如旁邊土河下的那個大傢伙。

“吼！”

一聲咆哮，打破了安靜的夜晚。

在咆哮聲響起的同時，土河部落的眾人也動了。

守衛訓練有素的來到江邊，點燃篝火。

而帳篷里忙碌的各位，也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十分不爽的拎着骨矛衝出房間。

顧期頤慢悠悠的，提溜着骨矛，隨着人群一同來到江邊。

只見江上，有一個漆黑龐大如同蟒蛇的黑影。

黑蟒扭動着粗壯的身軀，長着血盆大口，衝著土河部落咆哮。

它的一聲聲咆哮，仿若有一種魔力，在調動着土河的水勢，沒多會，土河之水便掀起了滔天巨浪，但卻沒有壓下來，彷彿在等待時機。

顧期頤皺了皺眉，走到圖靈身邊。

“這是什麼東西？”

“河神，上次我部落的祭品，沒能讓河神滿意。”

圖靈面色淡定從容，看起來這種事發生了不止一次。

顧期頤心中一凜。

祭品，顯然不是一般的祭品。

看部落子民臉上的表情，顧期頤心中有了幾分猜測。

這祭品，應該就是人了。

“河神每年都會來嗎？”顧期頤問道。

圖靈點點頭：“每隔一個春秋，河神都會來。”

“為什麼不殺了河神？”

顧期頤有些不解。

看圖靈的為人，並不是那種畏懼強權的人。

且看這個河神實力又不是很強。

那怎麼不去想着解決這個為惡一方的河神呢？

圖靈沉默了一下，緩緩開口。

“土河湍急，常發生洪災，禍及附近百萬里，如果不是這個河神鎮壓土河，這裏哪有那麼和平。”

“……”

聽到這話，顧期頤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為禍一方者，不死必有其因。

這河神善惡參半，它的命運，顧期頤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可天災，並不意味着要用人命來換。

但是不用人命來祭祀，河神就不會鎮壓土河。

那樣造成的人命傷亡會更多。

顧期頤忽然明白這個時代的艱辛。

“那你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

顧期頤看向圖靈。

圖靈扭頭，看了眼睡眼惺忪的一些孩童。

他沒說一句話，但顧期頤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或許有更好的辦法。”

顧期頤攔住了圖靈。

祭祀河神，只是治標不治本。

如果從根本問題解決，處理了土河的麻煩。

那就不需要河神來鎮壓土河了。

那河神就成了單純為禍一方的凶獸。

圖靈看着顧期頤，搖了搖頭。

“沒辦法的太昊大兄，這是河神之怒，只能平息，無法根除。”

他每年送族人去死，真就是他願意為之的嗎？

實在是逼不得已了。

只能走祭祀這種不是辦法的辦法。

身為族長，圖靈背負了太多，承擔了太多。

他也承受不住更大的損失。

因為他需要為整個土河部落着想，而不是為了個人。

顧期頤見圖靈完全沒有反抗的念頭，默默地收回了手。

這就是時代的悲哀。

管中窺豹。

太昊氏開啟長生之路，讓弱小的人族有了偉岸的力量，不再因這些完全可以避免的災禍而折損生命。

如此大的功德，難怪獲得了人族氣運護持，成為人皇，被神庭列為第一個天尊。

知道圖靈下了決心，顧期頤也不再阻攔。

他只是說道：“你選中哪個孩子了？”

“力娃和汝娃。”

圖靈說出兩個名字后，神色變得落寞。

顧期頤知道這兩個孩子。

是整個部落里資質最好的兩個。

白天時，這兩個孩子還偷偷的過來看他。

顧期頤的內心有些複雜，走到兩個孩子身邊，蹲下身子，和兩個孩子平視。

“可以給我一縷頭髮嗎？”

顧期頤露出溫和的笑容，他從腰間取出兩把骨刀，攤開放在掌心。

“作為交換，這兩個骨刀就給你們了。”

兩個孩子看到顧期頤來他們面前時，剛開始還有些慌亂。

但顧期頤的笑容如春風化雨，一下子讓兩個孩子的戒備心消散了。

他們看了看顧期頤，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骨刀，眼神充滿渴望。

最後還是力娃點了點頭。

“可以！”

說完，他拿起骨刀，在頭上抓了一把頭髮，揮刀割下。

顧期頤笑道：“斷髮沒用，我需要拔下來的那種。”

“那是很疼的！”

汝娃皺着眉頭，怯生生的說道。

顧期頤想了想，從護腕中取出兩顆糖果。

“吃下這個就不疼了。”

“這是什麼？”

兩個孩子臉上寫滿了好奇。

對於這個剛來部落第一天的客人，兩個孩子對顧期頤還是保有一部分的戒心。

周圍這麼多部落里的長輩。

眼前這好看大叔，哪怕對他們做什麼，應該也不是現在吧。

力娃仰頭看了眼身後的阿爹。

看到阿爹點頭，力娃才為難的接過糖果。

糖果入嘴，一股甜意湧上心頭。

力娃的眼睛頓時眯了起來。

“好好吃！”

汝娃見狀，也不再猶豫，接過糖果丟進嘴裏，臉上也露出幸福的表情。

就這樣，兩個孩子咬着牙，從腦後拔下一縷頭髮。

顧期頤將頭髮收好，捏了捏兩個小傢伙的臉，然後回到了圖靈身邊。

圖靈一直在觀察顧期頤。

雖然好奇顧期頤為什麼要這麼做。

但還是忍住沒問。

這個時代，有很多神奇的手段。

這些手段往往是那些大部落的傳承。

顧期頤一看就知道來自一個大部落，若是冒然詢問，觸犯了禁忌，那結果不是他能夠承受的。

圖靈和河神商議好了。

然後揮手，遣散了部落子民。

只有力娃和汝娃和他們的父母留了下來。

他們的父母臉上寫滿了不舍。

但是為了部落，他們還是強忍悲痛，最後用力抱了抱自己的孩子，然後將他們交給了圖靈便離去了。

實在不是他們不想送孩子最後一程。

而是實在不忍心。

聽着身後河神的咆哮，這兩對父母淚流滿面，無聲的啜泣。

顧期頤看着這一幕，默默轉身，回到了帳篷里。

咆哮聲消失，土河重歸平靜。

但是整個部落卻籠罩在一股陰翳之下，很是壓抑。

就這麼過了一晚上。

第二天清晨，眾人跟沒事人一樣，依舊說說笑笑。

除了那兩個孩子的父母。

在整個部落輕鬆的氣氛中，他們顯得格格不入。

圖靈捧着一個托盤，走進顧期頤的帳篷里。

“太昊大兄，這是一些早晨的吃食，慢用。”

圖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猶猶豫豫，還是沒有開口。

剛要離去，顧期頤將他喊住。

“有什麼事說吧，力所能及的我一定會做。”

“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圖靈一臉的不好意思：“我們部落跟萬里之外的黑熊大部落有一些來往，今日也到了雙方交換物資的時候了。

本來參與配送的是力娃他阿爹，看今日的模樣，他應該去不了了，部落里其他有能力的男人，也都有各自的事情，所以想請太昊大兄，幫忙護送一下。”

說完，圖靈急忙補充道。

“如果太昊大兄有事，着急要走，那就算了，魔晚兩天也不礙事的。”

“一個大老爺們，還是部落的族長，跟個娘們一樣扭扭捏捏的，我還差點以為這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圖靈呢。”

顧期頤爽朗一笑，隨後應承了下來。

“這件事交給我吧，你就放心。”

“多謝太昊大兄！”圖靈大喜。

等圖靈離開之後，顧期頤看了眼半生不熟的肉食，默默地將其收起。

他實在沒這個口福去享用這東西。

在帳篷里等了一會，顧期頤才走出去。

外面眾人各自忙碌，將一卷卷獸皮，獸骨草藥之類的物資，打包裝好，放在了一個名為靈犀的一種性情溫和的野獸身上。

交易隊伍很快準備好了。

圖靈將一個粗糙的地圖交給了顧期頤。

“這是黑熊部落的位置，東西就交給太昊大兄了，路上保重！”

顧期頤無所謂的擺擺手。

然後拎着骨矛，坐上了最前方的靈犀上。

一大串隊伍以緩慢的速度前進。

即便這樣，也是很快就看不到土河部落了。

顧期頤坐在靈犀上，無所事事的看着地圖。

這玩意兒，說好聽點叫地圖，說難聽點就是三歲小孩的塗鴉。

畫的什麼玩意兒？

還好隊伍中有去過黑熊部落的人。

有他們指路，顧期頤也放心很多。

萬里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快則就是顧期頤嗯一念之間，慢則靈犀大隊的龜速前進。

荒原上凶獸很多，居心叵測的人更不少。

這個時代，以自身力量為主，獲得的途徑就是顧期頤之前看到的那種，簡單粗暴。

就是因為這種簡單粗暴的獲得力量的方式。

在殘酷的祭祀下，往往那種性格堅毅，或者心狠的人活下來的幾率比較大。

這樣也就導致了一種情況。

實力強的人，一般都是膽大妄為，手段狠辣。

通常會在各個部落來回交易的路上掠劫物資。

故而，部落的商隊需要實力強大的人護衛。

即便這樣，搶劫的情況也是頻繁發生。

尤其是那些實力一般，規模中規中矩的那種部落，被搶的次數尤為之多。

土河部落就是其中之一。

而這次行商，自然也被人盯上了。

且就在前方埋伏，被顧期頤看的一清二楚。

甚至他們臉上的毛髮，呼吸的頻率，血液的流淌，顧期頤也都看的十分清楚。

就這種程度，還想來劫掠？

誰給他們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