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對不起,我愛你!-沙飛的獨白-2

第42章 對不起,我愛你!-沙飛的獨白-2

全家到達加拿大后第一件事就是為我尋找合適的醫院,但是結果讓人感覺很失望。所幸的是,剛到加拿大時,病情還算穩定,雖然有幾次小痛苦,但是靠以前主治醫生的指點,倒也能暫時得到緩解和維持。不過,我們都很清楚,這並非長久之計,真正能救我的不是上帝,而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再世華佗,我們也明白,這樣的人可遇不可求。

幸運的是,我們遇到了這位“華佗”——梁錦坤醫生。

那時候的梁錦坤在血液病領域還無所建樹,他作為醫學博士到溫哥華交流學習,我們全家和他是在一家我常去的醫院認識的。由於病情的特殊性,幾乎溫哥華所有的醫院都不願接納我,只有一家私立醫院,他們在爸媽的一再懇求下願意一試。梁錦坤是在我們到達溫哥華的第二年來到這家醫院的。

那家醫院所能做的努力也只是限於對我病情的控制,儘管那些主治醫師很努力,但是還是沒能找到病情的根源,無法對症下藥,只能憑藉以前國內醫生開出的藥方逐漸添加劑量,這樣才暫時控制住我的病情。

在一次例行會診中,我的主治醫師Ka

e把梁錦坤介紹給我們,那時候的他還很年輕,這讓我們全家都對他的能力產生懷疑。他彷彿能洞悉我們的心理,並不做過多的解釋,只是坦然地衝著我們不斷地微笑。或許是受這種微笑的感染,全家人就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心情頓時變得好起來。媽媽很主動地與梁錦坤交流起來。她將我的病情詳細的告訴了梁錦坤,當然包括我發病時的每一個痛苦表情與細節,聽完所有這一切之後,梁錦坤對我們說:

“其實一到這家醫院,我就十分關注沙飛的病情。抱歉的說一句,他的病情與我目前研究的課題很相近,我想我可以找到病源所在。”

“那麼……梁醫生,也就是說我們小飛有望康復了?”

“這個……抱歉,我無法保證!”

“那……您的意思是?”

“我可以做到先控制,再逐漸治癒。”

“那麼……這需要多久的過程?”

“十年,也許更久。”

“十年?也許更久?”媽媽喃喃地重複着梁錦坤的話,這讓她再次想起我發病時的樣子,可怕的高燒所引發的面部抽搐以及不斷的昏厥,令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我怕……”媽媽看看我,再看看梁錦坤,“我怕小飛他……他受不了這種煎熬。”

媽媽的擔心令我當時的心十分混亂。說實話,我真的害怕病痛發作,那種感受痛不欲生,永世難忘。我無數次做夢預見自己病癒或是死去,靈魂在那一刻不斷分裂,拉扯着我的神經,令我懼怕,也令我不斷萌生求生的慾望。我不願看到媽媽在我面前流淚,更不願在她和爸爸面前流淚,十五歲發病那年我就開始學會堅強——當然只是表面的堅強。

“我願意!”當時我很堅定的說出這三個字,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吃驚。“梁醫生,我願意等,願意將餘下的生命交給您,我願意相信您,請您現在就開始為我醫治吧!”

也許是我的堅定令梁錦坤倍感意外,他看我的眼神帶着一些溫和和讚賞。

“這個過程可能會很痛苦!”

“我不怕!只要能治好病,再大的痛苦我都能承受。”

梁錦坤不再說什麼,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似的,用一種堅定的眼神看着我們全家說:“我不能給你們百分百的保證,但是,我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謝謝你們全家對我的充分信任!”

就這樣,全家人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梁錦坤身上。他是我這一生見過的最敬業的醫生。最初的幾年,他一直呆在加拿大,而我的病情在那幾年裏居然神奇的沒有複發過,就連之前的葯也不用服了,這讓我們全家感到興奮。那幾年,我很認真的享受爸媽帶給我的新生活。新的環境,新的學業,周圍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沒有人知道許遲是誰,而我再沒有去尋找生命中的第二個“許遲”。我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學習上,中學階段,我依然是父母的驕傲。考大學的時候,爸媽以為我會去選擇藝術類的專業,可我最終選擇了工商管理專業,這令他們感到意外也很開心,但有一點他們卻一直很擔心——那就是我對愛情的“取向”。

記得有一次媽媽問我:“Safe(那時候,我已經不再用沙飛這個名字了),大學的生活如何?”

一開始我並沒打算回答她的這個問題,只是笑笑,繼續低頭做自己的事。後來,媽媽又重複了一次這個問題,我才笑着說:“很好呀!”

“那……有沒有……”

“媽,我知道您想問什麼,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只想好好的完成我的學業。”

“告訴媽媽,是不是還沒忘記……許……”

“媽,請您以後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好嗎?我現在很好!”

“媽媽只是擔心……”

“媽,放心吧!我知道您擔心什麼。我不會丟失自己的愛情的,有一天,當愛情來臨時,我會好好的抓住!”

“嗯!媽媽沒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讓你知道,人活着不能沒有愛情,一個沒有愛情的人生就像沒有水澆灌的花朵,早晚都會枯萎……哪怕……你所擁有的愛情與常人不同,媽媽和爸爸也會支持你的。要知道,作為父母,我們人生的最大幸福就是要看到你們幸福的活着!”

“謝謝媽媽!我會擁有愛情的,一定會!”

這是媽媽給我的最大鼓勵,但是在那個時候,對我沒有任何的激勵作用。加拿大和中國不同,那是一個移民的國度,也是一個開放度和包容度極強的國家。這裏不僅可以接受同性之間的愛情,甚至於同性的婚姻也可以受到法律的保護。所以,在這個國家,如果兩個男人或是兩個女人手拉手漫步於街頭並不會招來異樣的注視。但是,這些也沒能使我快速找到自己的愛情,也可能許遲的事情對我還有陰影存在,也可能我的病情未果使我無法將一份不負責任的愛情贈予任何人。

整個大學,我都沒有戀愛。其實,那個時候身邊有很多優秀的女生或是男生主動接近我,但都被我一一拒絕,我被視為校園中最不可思議的一個人,有人甚至在私底下說我是新時代的“無性聖人”,更有一些華人留學生封了我一個“絕情”的雅號,所有一切,均被我一笑置之。

幸福,或許對於很多人來說是一輩子的事,越是平凡的人,所得到的幸福也越多。但是,對於我來說,幸福是一種既奢侈又短暫的東西,它是那麼地昂貴且又珍貴,我很想牢牢地抓住它,可是卻未能如願。

在我研究生畢業的那年,病情再次複發。當時,梁錦坤已經回到國內。之前,他已經通過我的血液分析作出了病將受控的結論,並且很自信地告訴我們,用不了多久,我的病就可痊癒。可是,就在那個時候,我經歷了人生的第一道“鬼門關”。

或許是出於研究生畢業答辯的壓力,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感覺到心裏像堵了一塊石頭一般難受,對於食物沒有任何的食慾,那個時候,梁錦坤已經回到了中國,媽媽見我那個樣子,只是照梁錦坤走之前所留下的一張藥單每天督促我按時吃藥。那些葯,最初的時候似乎還有一些用處,可是沒過多久,我的身體似乎已經產生了抗體,那些藥性已經阻止不了活躍異常的病毒。第一次反應是我的周身起了很多的紅疹,起初我不以為然,以為只是食物或是天氣的原因,媽媽每天幫我敷很多的藥膏,依然沒有用處,直到後來我出現暈眩、嘔吐的現象,媽媽一着急,打電話給梁錦坤,他當時就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直接飛了過來,但還是晚了很多,當他到達溫哥華的時候,我已經昏迷一天多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全家人都守在病床前,每個人的眼中都帶着一種期待奇迹出現的眼神,所有人在我睜開雙眼的那一瞬,無一例外地給了一絲微笑,可是,那種微笑總讓我感覺到背後隱藏的擔憂。那一刻,我開始明白,梁錦坤之前所為我勾勒的不過是一幅美好的景象罷了,我的生命將從此變得很脆弱,如同一個玻璃製成的花瓶,看上去很美,一不小心就會破碎,非但如此,還會刺傷那些想接近我的人,那個時候,我開始意識到,我那不完整的人生將會變得支離破碎。

我經歷了人生的第一次換血手術。梁錦坤說,如果不是那樣,我的人生就將就此終結,而我的家人不想就這麼放棄我,他們瞞着我達成了這一手術協議。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雖然被麻醉后,我暫時失去了知覺,但是,整個人的意志還在活動着,能明顯感受到梁錦坤的專註及那些經過冰藏且不知道來自於何人體內的血液在我的身體裏流淌。那一刻,我意識到,無論從身體上還是意識上,我都將不再是我自己。

手術很成功。新鮮的血液在體內發揮了很大的作用,那些病毒彷彿隨着舊的血液的釋放一同被放逐。身體逐漸恢復了活力,而我的意志力卻無法再次站立。

表面上,我面帶微笑對待每一個人;內心裏,卻充滿了糾結。我開始厭惡這樣的人生,他不再是屬於我自己的,而是一個我不知道的其他的陌生人。我不再說話,只是笑着去聆聽每一個人的聲音,而每一個人都把我的這種沉默當成手術后的必然反應。沒有人能在那一刻走進我的內心世界,他們忽略了我內心的脆弱——儘管他們很想保護我,卻因無法知曉我的痛苦而顯得無能為力。

那是個秋季,有着一個比北京還厚重、還美麗的秋季。面對日益發黃的樹葉,我無心欣賞,只有感慨,將那些樹葉的命運與自己那不真實的生命相比較,整個人陷入到一種灰色的情境中,即使在陽光充足的日子裏,即使在媽媽或是爸爸陪我在戶外的長椅上靜坐時,我的情緒依舊無法回復到最初的狀態。

生命真的很神奇!當你滿懷激情時,總有意外地打擊折磨着你;當你心存絕望時,又會有意外地驚喜鼓舞着你。不知道上帝要將我這樣的人怎樣處置,那個時候,我“遇見”了向北。

當然,那只是聲音的“遇見”。

弟弟見我很少說話,就想盡一切辦法讓我開心。兒時的記憶留給他的並不多,國外的生活讓他很快就忘了之前我所帶給他的傷痛,也可能是出於“同胞兄弟”間的“天性”,那段時間弟弟就像我的影子,沒有課的時候,他會陪在我身邊,會不斷地在我身邊講話,好像覺得如果不這樣我就會被沉默吞噬一般。弟弟那時在讀大學,健康的他身上總是會散發出一種誘人的活力,讓我更加嘆惜自己的青春。弟弟會講很多的笑話,可以想像到這樣風趣且英俊的青年,在學校里一定是許多少女追逐的對象。有一次,我問他:“有女朋友了嗎?”他沒回答我,但是從他那害羞地表情中可以窺見一斑,這種結果讓我感到很釋懷,還好,上帝是公平的我,沒有把媽媽的另外一個孩子也變成同志。

出院的那天,弟弟帶着一位漂亮的中國姑娘來接我,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見弟弟的女朋友,為了不給弟弟帶來難堪,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她,就算她後來隨同弟弟一同到家過中國新年,我也借故躲開,我知道這樣做會讓弟弟很心痛,但是為了他的幸福我不得不這麼做。

那位漂亮的中國姑娘送我了一台隨身聽,正是那台隨身聽陪伴了我很長一段時間,使我得以“結識”向北,也使我重拾活下去的信心,而這一切,只有我以及我的家人知道,對於向北來說,這是一個永遠的秘密。

向北的節目是通過衛星面向全球廣播的,溫哥華也在此列。

那是一個極其苦悶的白天,Sec

etGa

de

的音樂讓我陷入一種迷離狀態,急於逃離的我隨手將隨身聽調到廣播波段上,一陣混亂撥動之後,頻率落在一個華語節目上,當時隨身聽中所傳出的低沉而極富情感的聲音吸引了我,那是向北,是我第一次通過電波“認識”他,電波里的他像一位情感專家,又像一位極其和善的長者,他的聲音十分平和,讓我很自然地將自己放鬆下來,我投入到了節目當中,一連幾天,每天都在固定的時間收聽那檔節目,時間長了,我發現自己和他對於情感的觀點居然有着超乎尋常的相像,那段時間,整個人的性情也變得平和起來。

答辯結束的那天,我撥通了節目的熱線。一開始,心情十分平靜,這通電話是我籌劃了好幾天才付諸的,可以說一切細節均在我掌握之中,但是,當電話那頭傳來他的聲音時,心,一下子全亂了,我忘了怎麼開場,怎麼打招呼,甚至於忘了如何去向他講述心事,所幸他是一位不錯的引導者,很快,僵局就被打開,情感的大門頃刻之間被釋放出來。

記憶無法存留那天談話的所有內容,但關健的話語永生難忘,那也是讓我萌生回國去尋找他的主要原因。

“我想到過死,也許就此結束,我的人生會顯得完美一些。”我跟他這麼說。

“能擁有一份完美的人生固然不錯,但是,如果人生只有平靜沒有挫折與起伏,又怎麼能感受人生的精彩呢?死,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最終的歸宿,未到那一刻,我們都不知道是否會存留遺憾。另一個世界可能沒有悲傷與痛苦,但是,誰又能保證那個世界就一定存在我們想要的東西呢?也許,我們真的到了那個世界才會發現,原來,我們把自己的愛留在了人間,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可是,對於我來說,所有的愛加起來屈指可數,不過是父母、兄弟所給與的那些。”

“那麼,你才更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因為,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你還沒遇見那朵最美麗的愛情之花。”

“可是……我……”

“怎麼?”

“我的愛情之花……怕是很難綻放。”

“為什麼這麼說?我媽媽曾經給我講過一個故事:女媧用泥造人的時候總是將一塊泥掰成兩半,一半做成男人,一半做成女人,然後扔向不同的方向。愛情是為了尋找自己的另一半,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另一半,只是尋找時所花費的時間不同而已,要相信自己,你的愛情之花會在不遠之處獨放幽香的。”

“對不起!我只是一個GAY。”

“……那有什麼關係?愛情對於任何人都一樣,只要你捨得付出真心,懂得去珍惜所擁有的一切,所有的愛情都會是一樣,只是對象和角色的差異而已。”

“……你真的認為……我會遇見自己的愛情之花嗎?”

“是的!只要你不放棄自己的生命。”

“可是,病痛真的無法忍受!”

“沒什麼不能忍受,只要你心存希望。”

“真的可以嗎?”

“是的!其實,平時你可以多與一些朋友聊聊天,抒解一下自己的心情,或是外出遊玩一番,相信加拿大的風景一定不錯,特別是現在這個季節,楓葉很美,去看看吧,或許你會在楓葉飄落的那一瞬感受到生命的美麗。”

“謝謝!可是……我沒有朋友?”

“普通朋友也沒有嗎?”

“沒有……我不太喜歡和陌生人交往……”

“那麼……”

“那麼,我可以把你當成朋友嗎?”

“當然可以,你可以給我發郵件。”

“真的嗎?”

“是的!”

他很真誠,像一個大哥哥一樣幫我排解內心的痛苦,讓我開始對愛情之花產生憧憬。

從那以後,我便按照他所留給我的E-mail地址與他交流,以“一支渴望愛情的花”之名與他交流。我們時常會談藝術、聊音樂以及人生的種種快與不快。通過這些了解,我也知道了他一直為愛固守,保持着單身的身份。後來,又通過他的Blog發現他與方紫妍在交往。從他們的那些文字交流中可以看出,他們兩情相悅,但是那些文字又很少蜜語甜言,少了一些詩般的浪漫,而這些,他又從不與我提及,也許是因為我們還很陌生,也許在他看來,我只是生命中無數個擦肩而過的過客而已,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願意與我交流,而我能感受到他的那種關愛,恰恰是那種關愛使我愛上了他。

我想我是遇見了那朵生命中最重要的愛情之花。為了這朵花,我放棄了畢業后可以唾手可得的一切。毅然決然地回到中國。

起初Ma

y極力反對我的這一決定,直到我將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她之後,她才默然接受。登機的那一刻,我和家裏所有人一一擁抱,面對即將遠離的世間唯一僅有的親人,我微笑着離開,我告訴自己,一定要記住他們每一張臉,也許,這麼一走,再見會是來世。

那些舊的郵件幫了我很大的忙,我很快找到了他常去的那家名叫LIFE98的酒吧。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酒吧,可能是之前在溫哥華做酒吧駐唱歌手的時候接觸了太多酒吧里的男男女女,已經有些厭惡那些激情背後的虛假,但是一想到可以遇見他,心裏就感覺到特別開心!

他似乎對“藍焰”情有獨鍾,我也試飲過那種酒水,沒什麼特別,只是比較清淡,有些酒的醇香,又有些薄荷味道刺激着味蕾、衝擊着大腦神經,這也可能是讓他身處於此依舊能保持冷靜的最好武器吧!

在加拿大時,他的那句“愛情之花會在不遠之處獨放幽香”給了我極大的靈感,可以說《遇見幸福》是專為他而寫的,為了有一天能親自演唱給他聽,我一直努力練唱、修改,直到我取代LIFE98格子衫的位置。

沒想到第一次在LIFE98登台就能遇見他,那晚我很用心地演唱了《遇見幸福》,雖然我發現他並不是很用心在聽我演唱,但是對於我來說已經是很滿足的事情了。

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無意中選擇的那首《我要我們在一起》會錯誤地觸動丘比特的箭,更沒有想到她會對我一見鍾情。雖然我從來沒有聽過她親口說“Iloveyou”或是“我愛你”,但是,她所表露的一切都能讓我切實地感受到一個少女心扉的芳香。

我無心傷害任何人,更不想傳遞任何錯誤的信息。之所以去接近她,一方面想通過她了解更多有關於他的事情;另一方面,我的生活里或許也應該增加一些朋友,而她可以也可能會是一位很好的朋友。可一切,最終都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我沒能控制好一切。在湖心公寓的那次際會,使我感受到愛情的沉甸,而我,只是一個GAY,沒有準備也沒有能力去承擔一切,唯有放棄!

對於我來說,放棄的最好辦法就是讓對方死心,而死心的最好辦法就是讓對方學會遺忘,讓對方遺忘的最好辦法則是形同陌路,這一切,只有利用自己的病才可以達成。

我找到了梁錦坤,想找他幫我。本來我感覺自己把握十足,拿自己病去博得別人的同情,在我看來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我忽略了梁錦坤的職業素養——他拒絕了我,儘管我一再企求。

我的想法像是一個魔咒,病魔真的來了,而我對於整個過程卻一無所知,甚至於不知道梁錦坤怎麼找到我的。只是在醒來的時候看到他那雙疲憊而無力的眼神,那一刻,我很害怕,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向我襲來。

本來我想就此離去,不給任何人造成情感上的傷害,但是,我無法戰勝自己的情感,不忍捨棄即將觸碰的愛情之花,即使明白那有可能只是一場幻夢。

愛情的魔力究竟有多大,我無法定論,只是在再次見到舒佳的時候我才感受到,愛一個人真的可以不顧一切,她如此,我亦然!

記憶對於我們來說真的很重要,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如同一具軀殼,沒有靈魂,沒有喜悅。在我極力延續失憶的那段時間,我十分痛恨自己,長這麼大我從來沒有讓任何一個人傷心,而我在面對他人傷心的時候卻能表現出若然自得的冷漠與無情。不僅如此,我還利用了別人對我的同情及憐憫之心,雖然我留在了向北的身邊,達成所願,但是從內心來講,萬分糾結!

與向北同住的那段日子終生難忘,雖然沒有太多的驚喜,但是當時的感受卻讓我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真實——那是我夢寐以求的一種平淡生活。我無法探知向北的內心世界,只能將自己全部的愛獻給他——為他做早餐,等他下班回家吃晚餐,幫他佈置房間,甚至於……聽從他,成為一名簽約歌手。一切看上去十分美好,我擁有了幸福,擁有了令人艷羨的事業,可那一切不過都是假象,在方紫妍出現的那一剎那,所有的都如同汽泡一般——破滅了。

對於方紫妍的出現,只是時間的問題,那是一個必然地結果,而當結果出現時我必須坦然面對,雖很殘忍,但卻真實。

說實話,方紫妍是一個不錯的女生,我想和她成為朋友,可她總流露出一種本能的抗拒,讓我明顯地感覺到一種戒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可能所有的女人都如同她那般敏感吧。

方紫妍的出現讓我感受到現實的殘酷,我必須結束對向北所有的愛戀,儘力不去給他製造干擾,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全身心地去投入自己守候已久的愛情。但是,我只是一個常人,在愛情面前和所有的人一樣,存有貪戀。我知道方紫妍是不會接受我的,而向北也不可能知道我對他所傾注的一切,面對這些,唯一能做的只有——放棄!

有時候,女人的直覺很可怕。自從我藉助“失憶”走進向北生活的那一天開始,舒佳就憑她的直覺對我的“失憶”表示出極大的懷疑。這也不奇怪,原本心懷忐忑的我始終無法做到安然自得,我也清楚地知道,所有的謊言總有一天會大白於天下,不過,我相信舒佳,即便是她洞悉一切,也不會揭發我,這令我更加“肆無忌憚”地視她為不存在,一次又一次給她帶去傷害。曾經想過,在生命即將完結的時候對她說一句:“對不起!”可是,我無法保證自己能否做到。體內的病毒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着,變化的令梁錦坤也感覺有些無措,相反,我覺得十分坦然,也許一切真的可以就此解脫!

我知道舒佳會經常到湖心公寓的花園裏靜坐,她並不是在等待我的出現,只是想那樣守在我的世界裏。我相信憑她的直覺,能感受到我對向北所傾注的情感,但是不能肯定她對於這種情感的看法,倒是很希望能引起她的反感,這樣,對於她的傷害就會減少,而我的內疚也會隨之降低,可是,我再一次低估了愛情的力量。

每次在花園的某一處或是陽台窗帘的背後,我總像一個有“窺視癖”的人一樣盯着舒佳靜坐的樣子發獃。無論是雨水對她發梢的輕撫還是陽光投射在她發梢上發出的光芒都能引起我無限地自責,有幾次,很想上前去,或是陪她靜坐,或是給她一個擁抱,又或是對着她發一頓脾氣,可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只能由着她,任憑風雨的侵蝕。

如果真的有來世,我想,下一世我一定會再次遭受情感的煎熬,只是我希望令我遭受煎熬的人不是別人,是她——舒佳,這樣,我就可以用自己的眼淚去償還這一世我所欠下的一切。可是,如果真的有來世,我會不會再次淪為一個GAY呢?無法預知的未來。

最終,我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不想將所有一切都寄予那些個無法預知的未來。我走近了她,在下着雨的花園裏我能感受到她全身的細胞幸福地跳躍着,我坐在她身旁,任由她的頭靠在我的肩上,任由冬日的冰雨打在我們的身上,我能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或是因為幸福,或是因為寒冷,也或是因為恐懼……

“如果真有來世,如果在來世我們還能相見,你能愛我嗎?”她對我提出了這樣一個要求,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也令我難以回復。面對眼前的她,面對心內不斷騰升而起的自責,我無法拒絕,只能予以允諾。就當是一個美好願望吧,希望來世自己真的可以用畢生的精力去愛這位女孩兒。

“謝謝你走進我的生命里!”這本是我要對向北說的話,卻十分巧合地被她說了出來,令我感到吃驚,也許,這就是我和她之間的緣分,只是,今生的修行還尚淺,無法達到理想境地。

我給了她一個擁抱,也許,這是今生對她所能做的最大的補償!

崇明東灘一行,我以為自己倒下后就無法再次蘇醒,所以,在倒下的那一瞬,我竭盡所能將向北的容貌刻畫在自己的靈魂里,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躺在一位同性的臂彎里,我從來沒想過會是那麼地堅強、有力,令我一下子為自己的人生找到了寄託。

我知道自己並沒有死,失去知覺的只是我的軀體,而我的靈魂一直跟隨着向北。從他不顧一切抱起我的那一瞬,就一直跟着他。

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因此而緊張,甚至……哭泣,那一刻,我真的很感動。之前所有為之付出的情感似乎一下子得到了回報,雖然我的身體暫時死去,可我的靈魂卻一直幸福地微笑着。

做靈魂的感覺比做真人好。我可以毫不顧忌地貼在他的後背,感受他內心的跳躍;我可以附在他耳邊不斷哼唱《謝謝你走進我的生命里》或是《遇見幸福》;我可以在他熟睡的時候靜靜地凝視;我可以在他進行心靈獨白時靜靜地聆聽……可我知道,我不能永遠只是一個靈魂,回去還是永遠離開,我必須做出抉擇!

我想過永遠離去。因為我受不了他失去方紫妍時的心痛與頹廢,更受不了醒來后所見的陌生和尷尬。可是,當我真的想離去的時候卻發現又是極其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原來一個人的生死真的不單單隻是自己的事情——還有很多人要去見,還有很事需要做最後的交待。不過,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我很清楚自己終究還是要離開的,儘管留給所有人的只有那些悲傷和無盡地思念,但一切終將無可避免,我跳不出命運的掌心!

我知道向北失聲的原因不全是因為我,但是心裏還是覺得十分愧疚,很想快些幫他復原,好害怕他失去自己已經擁有的一切。他是那樣的優秀,是那樣的出眾,不應該遭受如此不公正的懲處。很想去幫他,想盡自己的全力去幫他,到最後才發現自己不過是一個靈魂——死不如生,連安慰他的能力都沒有,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他的世界裏靜靜地陪着他,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流淚,看着他整夜整夜地失眠不休,看着他滿世界瘋狂地尋找方紫妍,看着他用酒麻醉自己……只能是那麼看着,什麼都幫不了。這讓我想活過來,為了向北,我必須活過來,我不願再是個靈魂做那些無謂地祈禱,我要親口告訴他——振作,如同當初他開解我那般。

我要活過來,不僅僅是為了向北,還有舒佳。

我知道,這段時間她看上去很堅強,但是內心卻十分地憂傷。我的昏迷讓她突然失去了對愛的希望,更失去了留在上海的理由。我知道,這一世終究是欠她的,可我不想就這麼離去,想親口告訴她——最美的愛情不是擁有,而是放手!

我要活過來,還為了方紫妍。

我想跟她說一些心裏話,儘管我知道那些話有可能沒有機會說出口,但我相信,活着說她一定可以聽到。我想說——紫妍姐姐,請原諒我的無心介入!哥是愛你的,我和他的交匯不過是兩粒塵埃相遇的偶然,沒有碰撞重疊的緣分。請快些回到哥的身邊吧,此刻,他需要你,而你也需要他!

我要活過來,還為了我的家人。

我想跟他們說——對不起!因為我的原因使你們的生活及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你們不得不離開自己熟悉的故土去一個陌生的國度開展全新的生活,雖然你們表現的那樣快樂,可我知道你們的內心十分地痛苦。謝謝你們,用一顆無比包容的心去愛一個無法被大多數人所接受的GAY!謝謝你們,用你們至誠至真的愛陪我走完這一生!假若真的有來世,希望我們還能成為一家人,而那時,我不再是一名GAY,我將用生命去保護你們,將所有的愛獻給你們。

我要活過來,理由可能僅僅只有這些,可能會有些單薄,可是一個人的一生如果能夠被這些支撐,應該算是完滿吧。我想活過來,卻無法使力。因為此刻我只是一個靈魂,一個任憑命運擺弄的靈魂。可我不甘只是做一個沒有能力地靈魂,於是,我四處遊走,去叩拜所有東方或是西方的神,我竭盡所有的誠意,為使這些神相信我,使他們願意讓我活過來。可最終一切都是徒勞,所有的神給了我同一個答案——塵緣已盡,萬事莫求!那一刻,我哭了,撕心裂肺地哭,無休無止地哭,可能是我的哭聲觸動了神的心靈,他們給我簽了回去的通行證,不過,時限很短,即便這樣,我也覺得十分知足。

我得快些活過來,因為,所有的人都等待的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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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不在左右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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